第八章

    清苓那日回府后,先请郎中给楚山母亲治伤,找医馆把人送进去。等到第二日,她亲自将楚山赎回来。楚山得知清苓安顿好他母亲,感激涕零,自愿入清府为仆。

    清苓想他们母子二人在京城生活艰辛,来清府做事也未尝不可。就应下他,特意嘱咐让楚山跟着七哥,顺便学点武艺。

    这事过后,等再见到陈卓珺,已经过了四五日。

    那日清苓在紫晖楼品尝新出的菜式,凭借二楼的轩窗远眺,一眼便望见街道上陈府的马车。

    菜还没动筷子,清苓就匆忙离开紫晖楼,回到马车上,吩咐车夫跟上陈府的马车。

    清苓坐在车里扒着窗沿往外望,沾沾自喜道:“我与陈大人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只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真就这么凑巧。”

    可真叫随意。喜儿很想提醒自家姑娘,她已经连着三日坐在紫晖楼二楼,借着看风景的由头,往窗外瞅了千百次,仅是因为从陈府出来,紫晖楼是条必经之路。

    陈府的马车没撩开窗帘,清苓看不见里面的人,也无法得知里面坐的是不是陈卓珺,伸长脖子往外望。

    马车走着走着,喜儿突然疑惑道:“陈大人这是要去哪?”

    清苓方才忙着当望夫石,这会儿仔细观察陈府马车行驶的路线,既不是去宫里,也不像去哪办事,琢磨道:“看样子是要出城。”

    马车一路往北,果然不多时出了北城门,清苓跟着出城,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一间客栈外。

    这间客栈坐落在京城几里地外,人流来往,多是走货商贩和进京的百姓在此处歇脚。清苓看见陈卓珺走下马车,拉着喜儿混在人堆里也进了客栈。

    怕陈卓珺发现她,清苓与他隔了几张桌子,陈卓珺背对她而坐,清苓手托着下巴,痴痴凝望那道笔直如松的背影。

    店小二过来问她们:“二位住店还是歇脚,可要用饭?”

    清苓虚点了陈卓珺的背影,低声道:“那位客官点了哪道菜?”

    她说完这话,旁边一桌汉子说笑声停下,忽然齐刷刷看过来,清苓一怔。

    不知是不是错觉,清苓觉着他们目光不善,要把她看穿似的。

    霎时后背冒了几滴冷汗,再侧首望过去,几个汉子早已别过头,接着喝酒闲聊。

    店小二笑道:“那位客官在店里歇脚,要了一壶新供的碧螺春。”

    “这桌也来一壶。”

    “得嘞,姑娘先歇着,茶一会儿就上来。”

    等店小二走后,喜儿才道:“姑娘方才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清苓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打量四周,不知为何,总觉得客栈里透着些古怪,可除了几个汉子方才打探的目光,若要细究,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

    青天白日能有何古怪,清苓笑自己疑神疑鬼,不久店小二上好热茶,她轻啜一口,唇齿间茶香四溢,心神皆被抚定。

    岂料刚放下茶盏,就听到一声惨叫。

    场面变换就在刹那,方才打量清苓的那桌汉子抽出身侧大刀,在众食客惊惧的目光中,掀翻桌椅冲上客栈二楼。

    楼上有人暴呵:“这里有诈,王爷当心!”

    话毕,刀剑相接,尖叫声四起。

    不过顷刻,客栈乱作一团,二楼打斗声惨叫声不断,有人中剑摔下来,砸到地上,登时血流如注。

    客栈众人抱头鼠窜。

    清苓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愣在原地,直到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滚到她们脚边,喜儿叫得她魂飞魄散。

    清苓低头,正好和那颗人头眼对眼。

    “……”

    “姑娘,我们快走!”喜儿惊惧交加,吓得直哆嗦,去拽清苓衣角。

    “你先出去,我不走。”清苓将她往门外推,自己转身回去,钻回客栈桌子底下。

    方才混乱中慌忙一瞥,她看见陈卓珺的身影上了二楼,纵然她被吓得不轻,心里还是记挂着陈卓珺。

    喜儿咬咬牙,“那奴婢也不走。”

    清苓话不多说,将喜儿也拉下来,往二楼望去。从衣着打扮分辨出打斗的是两拨人。一拨人就是方才在旁吃酒的大汉,另一拨人身着灰色短打,像是府里的护院。

    两方交手,大汉那伙人占据上风,对方且战且退,牢牢护住二楼一间客房。

    那声暴呵过后,房门打开,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闻朝廷新贵陈首辅,年纪轻轻甚得陛下宠信,想必正是阁下?”

    清苓听到陈首辅三字,抬头往上望,借着趴下的姿势看见了陈卓珺的身影,他立于乔装的羽林卫之后,听见客房里传出的人声,身形却未动。

    一黑衣男子从客房出来:“没想到,赵桓如此重用你,竟派你来擒本王。”

    黑衣男子的脸正对着清苓,此人高大精悍、高额阔面,眉目与元和帝有三分相似。便是元和帝的皇弟,现朝廷缉拿要犯赵征。

    清苓支棱着耳朵,听见陈卓珺道,“本官奉圣上口谕缉拿叛党,齐王殿下若束手就擒,朝廷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齐王闻听此言,哈哈大笑:“赵桓当年弑父夺位,本王的皇兄皇弟哪个不是惨死于他的手上,若我降了,才真是死路一条!”

    齐王笑过,神情变得十分阴狠,“本王今日要走,就凭尔等,也能拦住本王?”

    “既如此”,陈卓珺后退一步,羽林卫一起涌上,“拿下反贼。”

    楼上又打了起来。

    清苓听得云里雾里,但也隐约明白出了何事,说起来要牵扯到二十年前一桩旧案。

    当今圣上继承大统前并非储君,其父武英帝有十几个儿子,当年天下大乱,武英帝御驾亲征,被敌军奸细刺杀驾崩,留下一封遗诏,命赵桓也就是当今圣上登基为帝。

    因武英帝驾崩时,只有赵桓一人伴驾,十几个皇子未雨绸缪多年,自不甘心皇权落入赵桓之手,赵桓登基后不久,便打着他“弑父杀君”的由头,纷纷剑指京师。

    彼时清苓还是个奶娃娃,长大后听大哥讲,平定叛乱的场面极为惨烈,几个藩王死的死伤的伤,有人侥幸逃过一劫,譬如齐王,以后也只能东躲西藏苟活一生。

    出神的片刻,二楼护栏被剑折断,有齐王侍卫杀出重围,同齐王从二楼一跃而下。羽林卫紧随其后,将二人堵在客栈门口,步步紧逼。

    羽林卫虽人多势众,但清苓看那齐王侍卫以一挡十,剑法并非俗类,竟隐隐有破围之势。齐王眸中杀气毕现,在侍卫身后说了句什么,清苓心中突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印证她的想法,侍卫猛地暴起,独身杀出重围,朝陈卓珺冲过去。

    清苓脑子一热,顾不得多想钻出桌底,等回过神来,人已挡在陈卓珺面前。侍卫的刀锋触及陈卓珺前,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两人俱是一愣。

    犹豫的片刻,清苓大喊一声“大人小心”,一脚踢偏侍卫的剑,矮身抱住侍卫大腿。

    她这一下使出浑身的力气,力道之大,撞得侍卫连连后退,一同摔到后面的桌子上。

    清苓自地上爬起来,陈卓珺才看清她的脸:“清苓?”

    “我——”一柄长剑悬于脖颈,刀刃锋利泛寒光,清苓昂头被迫将话咽回去。

    侍卫扯着她后颈起身,清苓稍一动弹长剑就要陷进皮肉里。她屏住呼吸,被迫跟着反贼往后退。

    那齐王侍卫本想围魏救赵,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怕死的把他撞倒在地。眼下已失去突袭的先机,侍卫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换个人劫持,把刀架在清苓脖子上。

    羽林卫欲上前斩杀反贼,陈卓珺上前一步制止。

    众人遂按兵不动,齐王侍卫不知清苓是何许人,但眼见她能制住众人,手中长剑收紧,“放开王爷,否则我先让这女人见阎王!”

    刀刃划开皮肉,清苓感觉到一抹凉意,随后传来丝丝疼痛。

    陈卓珺道:“京都已部下天罗地网,齐王就算出得了这间客栈,明日也必落到我手上。”他目光落到清苓脖颈一抹鲜红,面色冷然,“齐王何不降了,换得一条性命,也可使你我少费些腿脚。”

    “不劳阁下费心”,齐王道:“本王只要能出去,自然有办法逃出生天。陈大人只要决定,这人你是要也不要?”

    刀逼得更紧,清苓屏住呼吸,甚至觉得动一下,脑袋和身子就要分家。

    陈卓珺眉头微蹙:“放人。”

    “大人,此乃朝廷要犯,怎可如此轻易——”羽林卫中出声阻止,不愿轻易放走齐王,待看清陈卓珺的神色后噤了声。

    齐王拨开身侧长剑,走到劫持清苓的侍卫身后。侍卫让清苓挡在身前,缓缓退出客栈,“等王爷上马之后我自会放人,尔等不许踏出客栈半步,否则此女性命不保!”

    侍卫话虽狠戾,但清苓察觉出他有几分惧怕,身前长剑微微颤抖,不似方才那般随会割破喉咙。她眼珠转动,忽地瞥见房顶一抹人影,似乎是陈卓珺的人。

    客栈离齐王等人的马车也不过几步路,清苓却觉得无比漫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要命的念头。

    齐王走在最前面,眼见已经翻身上马,侍卫步履仓皇,猛地被脚下石头绊到脚,身子往前一个趔趄。

    剑刃脱离清苓脖颈,清苓攥住侍卫一根手指用力拧下去,只听骨头断裂的声音,长剑滑落在地。

    清苓趁机蹲下摆脱桎梏,旋身一脚踢在侍卫下腹。清苓这一脚劲使得极大,不光侍卫被踹出数米,自己更是往反方向摔去。

    屋顶上埋伏的羽林卫同时射箭,几十支羽箭朝他射来。齐王见状大惊失色,顾不得亲信,勒马狂奔出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