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家男子世代习武,清苓虽不习武,但身为清元霆唯一的女儿,成日受哥哥们的耳濡目染,比起一塌糊涂的女工来,她更擅长武当弄枪之类的行当。

    且她虽出身金贵,却没养成娇贵的性子,体力好的不像话,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那少年千算万算没料到抢了个能跑的,一连跑了几条街都没甩掉清苓,反而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瞅着要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少年心一横,转身挥着匕首指向清苓。

    清苓显然没想到他出这招,情急之下一个侧身堪堪避开利刃,闪到一旁鄙夷道:“小贼,你是不是只会偷袭?”

    小贼不说话,挥舞着匕首又冲她砍过来。

    清苓这回学聪明了,等他将未到之时,一个俯身躲过突袭,朝着他胸口就是一拳头砸下去。

    她没有用多大力气,饶是这样,少年却也吃痛踉跄了好几步。

    清苓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感叹:“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就敢明抢,原来就这点本事。”

    少年明显是个练家子,听到这话再次出招,多少带了些羞恼的意味。

    七哥习武时清苓常常也跟着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虽然是个花架子,但是对付一个只学过些散招的半大小子还是绰绰有余。

    她等他再次接近,突然上前一步迅速扼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拧,匕首“哐啷”掉地。同时一脚踹在他膝盖,少年吃痛跪下,清苓眼疾手快把他胳膊扭到身后,一只脚踩在脊背上,他便再也动弹不得。

    少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滴,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清苓从他身上翻出来荷包,故意当着他的面口朝下倒了倒:“瞧见了吧,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这小贼今日遇见我,算你倒了大霉。”清苓脚下用了几分力,“说吧,打扮成流民偷人银子的事,干过几回了?”

    少年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放开。”

    “行,不说是吧。”清苓把他另一只手也拧到身后,作势拉着他往前走,“我这就去衙门报官,让他们把你抓进来投进狱里。”

    少年这才开始挣扎,清苓以为他害怕了,故意吓唬他,直到他忍不住开口道:“我没有偷过别人的银子!”

    “除了你……”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转头又换上那副可怜的神情,恳求她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

    “凭什么信你?”清苓可不会在一个坑里摔倒两回,之前装得像模像样,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她手上用了劲,恶狠狠看他,“你给我老实交代,把偷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便放你一马。”

    少年气恼,知道她不信,挣扎着脱离桎梏。清苓正想给他些颜色瞧瞧,听见有人唤了一声“山儿”,少年呼吸一沉,奋力挣脱开她的束缚,跑进旁边的草房里。

    清苓这才发现,不知道追着他跑了多远,眼前的街巷肮脏破败,许多房子只剩下残砖破瓦,整条巷子飘散着腥臭味。少年跑进去的房子没有门,只有一间草屋,清苓刚进去,便看到了屋里躺着的女人。

    草屋里没有床,地上铺了一层草席,女人躺在上面,一张脸灰败枯槁,浑身上下骨瘦如柴,下身的衣裳被血濡湿后干涸,干巴巴挂在腿上。女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少年,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山儿回来了。”

    “娘,孩儿找了吃的回来。”楚山双眼泛红,忘了清苓的存在,强忍着眼泪,从衣裳里掏出清苓给他的油纸包,三两下剥开,把里面的糕点递到她嘴边,“娘,你快吃。”

    女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惨淡:“山儿吃,娘不饿。”

    楚山也笑:“西市为流民设了粥棚,孩儿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这是带回家给娘吃的。”

    “好,娘吃。”女人撑起上半身,靠在楚山身上由他喂了几口,怎么也吃不下了,“你听娘说,娘如今这幅模样,也撑不过多少时日。你虽然年纪尚小,但会些武艺,总归能谋求到一条生路。但娘千万要嘱咐你,往后的日子,哪怕吃尽苦头,万不能干那些□□的勾当,若你以后作恶,为娘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你可记住了?”

    方才楚山和清苓的对话被他娘听了去,清苓立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山声音哽咽:“孩儿记住了,娘你先吃了东西歇息,我去找点水来。”

    女人点点头说:“好。”

    楚山从屋里出来,清苓跟在他后面问:“我问你,你真是从缙城来的流民?”

    楚山全无方才的生龙活虎,丢了魂般点了点头:“缙城发了洪涝,淹死了很多人,村子里的地和房子都被淹了,剩下来的活人都走了。听说京都繁华多贵人,我和我娘才跟着乡亲们来到汴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那你娘的伤……”

    “前些人日子我和娘去街上讨口饭吃,遇人当街纵马,马匹失去控制狂奔,我险些丧命于马蹄下,要不是娘救我……”楚山说到这顿住,紧紧抿着唇,眼里尽是愤恨悲痛之色。

    “你可看清那人的模样了?”清苓问。

    “马跑得太快,没看清。”楚山吸了下鼻子,抽噎道:“若不是因为我,我娘也不会成如今这样。”

    他一哭,清苓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赶紧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最后从袖口里摸出来二两银子,放到楚山手里:“你不要哭,这些你都拿去,去给你娘治伤。”

    楚山不去接银子,沉默了会反而扑通跪回地上:“我不要银子,只求女贵人肯施援手,救我娘一命。”

    “要是能治好我娘,我愿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的恩情。”楚山怕清苓不答应,边说边给她磕头。

    清苓慌忙道:“你先起来。”

    “这些银子你拿着,若你今后再不做偷盗之事,我就答应你,回府请了大夫,再给你娘治伤,你觉得如何?”

    “真、真的?”楚山有些不可置信,他和他娘来汴京只有半月有余,却见过太多冷眼。楚山最初也想告官,却苦于无银子打点,眼看着希望慢慢破灭,不曾想真会有人相助。

    楚山喜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对清苓连声道谢,最终还是清苓劝住他,两人才折返回西市。

    ————

    时辰已至酉时,夕阳垂垂下落,西边云彩烧得火红,余晖照进草棚里,洒在陈卓珺半张侧脸上。

    他低眸翻阅一册治洪的卷宗,细密的睫毛垂下,侧脸温和安详,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草棚盛粥的木桶已经见了底,流民也散去,只有零星几人在街上徘徊。

    往日这个时辰,陈卓珺早已离开草棚,到内阁处理政务,可今日发生了这档子事,不得不绊住脚步,在这等着侍卫把清苓找回来。

    喜儿在一旁听冬青说完,快要急哭了:“完了完了,如今城里这样乱,姑娘一个人去追贼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该如何向夫人和老夫人交代……”

    冬青听得额角直跳:“我家大人已经派人去找了,喜儿姑娘你省些力气,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你懂什么,姑娘从小便被身边人护着,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喜儿往陈卓珺那边看了一眼,那人始终面色平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得喜儿气不打一处来,“姑娘知道今日天气炎热,亲自做了解暑汤送过来,有的人不领情也就罢了,偏偏如此晦气,还叫姑娘碰上了歹人。”

    冬青“啧”了一声,道:“听你这的意思,难道能怪我家主子不成?”

    “奴婢不敢。”

    “你……”

    两人争执不下,从远处跑来个侍卫,刚在棚下站定,便喘着粗气道:“清家老夫人听说晌午出的事,派府里的侍卫前来寻人。属下带人找了半天,也没寻见清家八姑娘的影子。”

    陈卓珺从卷宗中抽回思绪,合上书页,起身走出草棚,对冬青道:“随我去找人。”

    西市几条街把守的侍卫都搜了个遍,始终没找到清苓。直到清家的人来找,上下都知道了这是清大将军的女儿,更是一点不敢怠慢。

    天光渐沉,傍晚有徐徐清风吹来,小巷里翠绿的柳条浮动,柔和地抚在清苓脸上。

    方才一路跑过来竟不觉,他们走了这样远。陈山路上一直沉默不语,路上行人不多,夜风又柔和,清苓揉了揉眼睛,竟觉得有些困顿。

    两人拐进另一条街,清苓远远看到迎面走来一群人,等看清来人的面目,清苓顿时没了困意。

    正巧碰上陈卓珺一行人,喜儿先忧心忡忡跑过来:“姑娘跑到哪去了,把奴婢等人都急坏了,姑娘怎么敢去追贼人,有没有伤到哪,让奴婢看看……”

    “我没事”,清苓看见陈卓珺眼都直了,直接绕过喜儿走到陈卓珺跟前,有些惊喜:“大人……是来寻我的?”

    陈卓珺不语,清苓不好意思往耳后挽了挽发丝,踮了踮脚尖:“大人放心,我没事。”

    她低头看见断了半截的衣袖,忙偷偷藏在身后,不自然地整理衣裙。

    陈卓珺道:“八姑娘不见多时,清老夫人派人来问话,陈某这才来寻姑娘。”

    言下之意就是,来找清苓他也是迫于无奈。

    “哦”,清苓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是我想多了。喜儿,差人去给祖母传话,我没事。”

    陈卓珺看她来时整洁的衣裙沾了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发丝中间还插着几根稻草。又把视线移到楚山身上,吩咐道:“拿下此子。”

    话音刚落,人高马大的侍卫径直越过清苓,按住楚山的胳膊和脚,把他绑了起来。

    陈卓珺道:“此子于西市抢掠他人钱财,罔顾皇恩,无视律法,即刻将人交由衙门处置。”

    侍卫押着陈山便走,清苓急道:“这是个误会,他并非是贼人,我可以与大人解释清楚。”

    “是与不是误会,八姑娘可自去衙门详述。”陈卓珺打断她的话,语气颇为冷淡:“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清苓看着陈卓珺转身决绝而去,楚山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冲陈卓珺的背影喊道:“好,明日我会去衙门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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