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洗漱完的姜暖药正在做着护肤,手机叮咚了几声,她打开一看,是程驰发来的信息。

    程驰在拿到新手机后就直接加了姜暖药的微信。

    她还奇怪两人都住的这么近了,什么事情还要发信息。

    结果点开对话框一看,程驰直接转了两万块钱给她,等她发信息问他是不是转错了的时候,程驰又转了两万进来。

    姜暖药穿好睡衣,索性去敲了他的门。

    程驰刚转完钱就猜到姜暖药会来找他,果然还不到一分钟,他的门就响了,磨蹭了一会儿,他摆好poss才伸手开门,故作高冷道“找我什么事。”

    姜暖药看他穿着自己爸爸的睡衣,左手搭在门框上,跟个二流子一样,直截了当地举起手机问道“你是不是转错了,我退给你。”

    程驰用手背碰了碰姜暖药光洁的额头“也不发烧啊,难不成你跟钱有仇。”

    姜暖药狐疑地看着他“真是给我的。”

    程驰看她那财迷的样,不禁弯起嘴角“对,给你的,你给我买手机的钱,还有我的房租水电,哦对了,还有你的服务费。”

    姜暖药看着有钱拿,就把程驰的调侃抛到脑后“可是这也不对啊,你给的太多了。”

    “多退少补,你先留着吧,回来改善一下伙食。”

    程驰可算扬眉吐气了,他本来花钱就大手大脚,这半个月的捉襟见肘差点扒下来他的一层皮。

    姜暖药当着他的面收了第一个两万,随后又把第二个两万退了回去“一万块钱都够你住三个月的了,剩下的根本用不到,你还是给自己买点东西吧。”

    姜暖药本来是想着明天有空带程驰去买身比较体面的衣服,毕竟她实在不想看大胸肌来荼毒自己的眼睛。

    再赏心悦目的东西,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会无感。

    程驰面色有些不虞,他送出去的东西,要么那人收着,要么就扔了,他可不会再收回来。

    于是他趁着姜暖药回屋,又偷摸跑到楼下扫了姜暖药的收款码,把钱转了过去。

    姜暖药躺在床上听到:微信支付收款两万元时。

    简直气得牙痒痒。

    第二天一早,姜明堂吃完早饭就去地里看村民的收成,在路上时就听说有人倒在地里。

    本来要去请姜明堂的人看见他来了慌忙扶着他过去。

    “是成河,他非要来收玉米,他那腿好不容易能站起来,您快去劝劝他吧。”

    姜明堂赶过去时,东东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直往人心窝里钻。

    “成河啊,你这可咋整,我真不想活了。”

    郭成河本来咬着牙来地里,想帮瞎了眼的媳妇收玉米,但毫无知觉的下肢刚凭借着拐杖走两步,便直愣愣地摔在地上,身下倒伏一片。

    姜明堂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腿还想不想要,想不想要。”

    看来人是姜明堂,郭成河本来憋屈的内心直接痛哭“叔,我这咋整。”

    “咋整,还能咋整,要玉米还是要腿,你自己选。”

    郭成河喘着粗气,沙哑的嗓子一开口就是咳嗽“要,要腿,可是这都是钱啊叔,烂地里怎么办。”

    姜明堂是农村人,知道庄稼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宽慰道“叫人把你抬回去,你媳妇也回去,我找人给你收。”

    郭成河本来也想着找人帮忙,但现在家家都忙着收,谁能来帮他。

    三四个男人把瘫痪的郭成河抱上三轮车,载着他和他媳妇回村里。

    剩下的人都摇头叹息,既是可怜这悲惨的一家人,也是可惜上好的庄稼。

    姜明堂回到家里时,程驰正开着皮卡准备和姜暖药一起去城里。

    看着一脸愁容的爷爷,暖药担忧地下车“爷爷,出什么事了。”

    姜明堂把地里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拿起箱子准备去郭成河家帮他检查一下。

    “你们开车慢点,我顺便去问问谁家还有空余劳力。”

    程驰目送爷爷走进巷子里,本来想叫愣在一旁的暖药,但看她面色凝重,还是关心道“别告诉我你要去帮他们家收玉米。”

    姜暖药抬起下巴,看着程驰略带惊讶的眼神,微微点头“我是要去的。”

    八九点的太阳还算和煦,但照在皮肤上依然能感受到温度。

    她回楼上穿上长袖长裤,又戴个遮阳帽,下楼时程驰就在车旁看她“真的要去。”

    “去,你要是想去城里就骑电车吧,我得开着皮卡装玉米。”

    伸手拦住要进驾驶座的姜暖药,程驰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心想就这点花花架子不得晕地里。

    “我也去,你去旁边坐着吧。”

    “你,”姜暖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她一个人可能到晚上都收不完一亩,但程驰一看就很能干活的样子,比她强多了。

    “好,你等我一下。”

    姜暖药又跑回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一件还算透气的男士长袖上衣,还有一顶新草帽,然后在程驰震惊的目光中盖在他头上,“戴上吧,地里没有树荫,会睁不开眼睛。”

    在姜暖药期许的眼神中,程驰还是忍住没拿下来,都去地里干活了,还在乎什么形象。

    “你帮我指路。”

    姜暖药也不太清楚郭成河的地在哪里,只知道具体的方位,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

    然后她就开始分工“我们一人两拢,然后每隔一米就扔一堆,掰完这一亩就先拉回去。”

    话音一落暖药就钻进玉米地里,程驰跟在她后面,看她怎么样用手和手腕发力掰掉玉米。

    两人无声地干着各自的活。

    渐渐进入秸秆深处,姜暖药看着像是没有尽头的玉米地,对着旁边的程驰说道“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程驰看了眼全副武装的她算是应承了这声谢“不过我真的想知道,你怎么对他们家人这么好,不就是邻居吗。”

    姜暖药舔了舔略微干涸的嘴唇,帽子下茂密的头发早就出了一层汗,顺着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流进嘴里,咸咸的。

    “因为成河叔算是间接救了我爷爷的命。”

    那一年,姜暖药刚刚上大学,奶奶在她高三时突然离世,她为了离家进点,便放弃了斫州的大学,选择留在本市上学。

    爷爷一人独自在家,所以那晚爷爷摔倒在院子里,也无人知晓。

    还是郭成河抱着发烧的东东来看病时,才发现躺在地上的爷爷,赶忙叫了救护车,爷爷才抢救及时。

    村里人都说,这是爷爷素日里积德行善才换来的一条命。

    自那以后,姜暖药有空便回家,甚至申请了一年的假,来照顾大病初愈的爷爷。

    程驰听完姜暖药说的原因后默然不语,这种救命的恩情确实难报。

    “那东东父母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程驰没见过东东爸爸,却在门口见过东东妈,赤红的眼睛很是让人难忘。

    “成河叔是年前在工地干活时被钢筋砸断了腿,婶子是帮人装修,被架子上倒的油漆泼到眼睛。”

    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都无疑给了这个家沉重的打击。

    “所以我才没有把你救了东东的事情告诉他们,不然他们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姜暖药依然记得,东东妈刚伤了眼睛时整日坐在家门口哭,哭自己,哭丈夫,也哭东东。

    她抱怨着老天爷的不开眼,痛骂着命运的不公,却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无可奈何,姜暖药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东东,他们夫妻两个恐怕都活不下去。

    程驰对于东东一家的不幸遭遇,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也许同情占大多数,但同情对于一个悲惨的家庭来说,实在于事无补。

    “幸亏他们有你这样的邻居。”

    姜暖药干笑了两身,她从没觉得自己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无愧于心就好。

    程驰一手一个玉米,双手一扯就掰下来两个玉米,姜暖药跟他比明显慢了不少。

    “你去把车开来吧,这些掰完的秸秆直接用车头推到,我把玉米扔车上。”

    姜暖药知道程驰的腿在恢复期,不能一直用力,她就让程驰坐着开车就行。

    粉紫色的防晒衣被汗水浸透,姜暖药好久没有出过大汗,头都有点懵懵的。

    程驰看她白里透红的双颊,跟个苹果似的,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想用水来滋润。

    “有水没有。”

    姜暖药扭头看在自己后面固执地捡着玉米的程驰,她把手里的东西往车上一扔,然后爬到闷热的车厢里翻找。

    好一会儿才在车座后面的缝隙里摸到没有开封的一瓶矿泉水。

    咽了一口浓稠的口水,姜暖药下车递给走过来的程驰,“没打开的,喝吧。”

    程驰摘下已经发黑的白色尼龙手套,接过水。

    毫不费力的打开后,他又送到暖药面前“你喝。”

    姜暖药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渴,你先喝。”

    程驰一跃坐在车座上,把在太阳下面的姜暖药拉到自己面前,用手臂帮她遮住透过的阳光。

    “快喝吧,你先喝完我再喝,省的你再说我占你便宜。”

    姜暖药懊恼地接过,早知道她就在平时多准备几瓶水了,现在两个人也不用让来让去。

    看着姜暖药仰起脖颈小口喝水时,那一片上下起伏的皮肤,程驰觉得自己越来越渴。

    等水到他手里时,姜暖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口喝光了。

    “把车装满我们就回去。”

    眼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姜明堂在家里煮了一锅绿豆水等着暖药他们回来。

    程驰把车开到郭成河的家门口,暖药进门去叫人,“成河叔,婶子。”

    在郭成河床边抽泣的婶子听到声音摸索着出来,哪怕失明已经两个月了,她依然不习惯靠触摸走路,不断提到脚边的家具。

    “暖药啊,暖药。”

    姜暖药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问道“婶子,你家玉米我给你们送过来了,你看在哪晒。”

    婶子一听自家的地让一个姑娘给帮忙收了,当场就要给姜暖药跪下,吓得姜暖药差点没扶住脱力的女人。

    “爷爷都跟我说了婶子,你跟叔叔不用担心。”

    淳朴的村民往往对他人的热情感到局促,郭成河家在村南是众所周知的生活难过,很多人会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们一把。

    但善良的尺度是有限的,婶子知道姜暖药心善,平常家里有什么东西都第一个送到姜家去,不然他们的良心难安。

    “暖药啊,多亏了你爷爷和你,我这该死的命可怎么办。”

    程驰戴着跟自身气场格格不入的草帽,路过的村民都对他投向好奇的目光,他却一直看着姜暖药跟婶子说话,就等着开车把玉米倒下来回家洗澡吃饭。

    等爷爷从锅里捞出面条时,两人才一前一后地进来。

    程驰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就去楼上洗澡,姜暖药去厨房把碗筷洗好再摆好。

    “累坏了吧。”

    姜暖药低头笑笑,累是真的,这种地里的活计真不是普通人干得了的。

    “爷爷你问到了吗,有人愿意来帮忙吗,给钱也行。”

    姜明堂给程驰盛了一大碗炸酱面,又递给姜暖药一碗绿豆水,叹息道“难啊,都忙着自己家的地。”

    以姜暖药和程驰的速度,一天两亩地慢慢干,郭成河家的五亩地也得三天。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姜暖药觉得自己八成会死地里。

    程驰又换上前后两块布料的背心,只是这一次暖药没有再朝他射冷箭,一是她实在太累,二是她想起来程驰根本就没衣服穿。

    姜明堂笑起来眯眯的双眼看着拿起筷子的程驰“累坏了吧,也算体验了一把农民的辛苦。”

    程驰先喝了一大碗水,等干燥的嗓子再次畅通时,他才呼出一口气。

    “没,这才算什么,一百斤拉练比这累多了。”

    爷爷给程驰竖起一个大拇指,“好样的。”

    午饭后,姜暖药拉着程驰在二楼沙发上讨论关于掰玉米的事情。

    “我觉得还是找人干吧,你的腿肯定不行。”

    程驰抱着臂往后一靠,他觉得离姜暖药太近了,近到都能闻到她沐浴完的香味。

    “爷爷说没事,晚上你给我按按就行。”

    姜暖药捧着碗热水,小口啄喝着,程驰实在看不下去,把脸扭向一边。

    “不行,我手酸,按不了。”

    程驰两指捏起姜暖药纤细的手腕在空中晃晃“好像还真的坏了。”

    “你就是不想干活呗。”程驰算是看明白姜暖药为什么磨蹭了。

    姜暖药把小脸缩进宽大的衣领里,“也不是,我就是一累就不想动。”

    程驰大手抚上自己像麦茬般扎手的头顶,长长的一声叹气后,他站起来对着仰头看自己的姜暖药说道“等着吧,我去找人。”

    姜暖药看着黑黑壮壮的程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下了楼。她被突然而来的愧疚笼罩,说要帮人家收玉米的是她,结果干得最多的是程驰,最后不想干的是她,还要程驰去想办法。

    姜暖药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给开车出去的程驰发了信息但一直没人回。

    她一直辗转难坐,起身去找楼下的爷爷。

    “爷爷。”

    姜明堂看医书的头转向旁边“怎么了。”

    姜暖药不知道怎么开口,状作无意道“刚刚程驰出去了。”

    “我看见了。”程驰出去时还跟他打了招呼。

    “爷爷。”

    “这孩子,你到底怎么了。”姜明堂撇了一眼躺在他摇椅上的女孩,一脸的颓废。

    “没什么,就是爷爷,我答应帮成河叔收玉米的,结果我又不想干了,是不是这样很不好。”

    姜明堂还以为是什么事,他合上书,批评道“确实不对,言出不行,非君子也。”

    姜暖药偏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小声道“可我是女孩子。”

    爷爷被她气得噎了一下“姑娘家也适用。”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去收拾收拾下地。”

    姜暖药的心思多得是敏感细密,她平时总是犹豫该不该做某件事,想了一切可能性就是不会开始。

    这样的性格让她的纠结多于行动,但程驰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这次非常失败,说什么都要自己去干。

    姜明堂看姜暖药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忙出声道“程驰那小子不是找人去了吗,你还去地里干吗。”

    姜暖药撅起湿润的嘴,委屈道“可我答应了叔叔婶子。”

    女孩子的心灵是那么的脆弱,姜暖药一直觉得自己坚韧地像个小草,但当她褪去表面的伪装,她也不过是娇软的花瓣,一碰就坠落。

    姜明堂走到孙女身边,拿下她手里的帽子,安慰道“你是答应了没错,但又不是不能找人,再说了,大不了你掏钱请人干。”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就觉得自己有一些负罪感。

    “那叔叔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把钱送来。”

    农民种点地不容易,要是再花钱请人干,那卖粮后落的钱就更少了。

    相对于姜暖药的理想化,姜明堂明显更加现实。

    “你做你的,他送他的,你以为你不找人他就不找了,整天担心这担心那,心思就没有落到实处。”

    姜暖药被爷爷批评地体无完肤,她一直想着要是自己干了,那成河叔就能省下一笔钱了,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弱鸡。

    “不用担心,就算你没日没夜地干,也顶不上一个男人干两天,有些事情退一步想就豁然开朗了。”

    姜暖药只活了二十多年,自然做不到爷爷这样的豁达,她惯常用年轻人的思维做事,往往考虑不到人情世故的方面。

    灼热的日头过去,午休的村民都三三两两的起来接着下地干活。

    姜暖药坐在门口等程驰回来。

    就在刚才东东来找了她,说要请假跟她一起掰玉米,把姜暖药气得直接赶他去学校“去去去,快去上学,等你再大一点,你想去也没人拦着你。”

    东东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姜暖药的许可,气呼呼地骑车去了学校。

    姜暖药看着消失在大路尽头的自行车,想起当初因为奶奶的去世而耽误高考的自己,后悔吗,好像并不会。

    她的同学们都在各个大城市里开始全新的生活,她独自一人守着陈旧的思想,守着贫瘠的村庄。

    她看着东东长大,看着他越来越懂事。但是少年啊,你该去追逐明天的自己,而不是如你的祖辈般,将生命献给有限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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