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直接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且不说她戴着防邪祟的耳钉，半鬼被鬼上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半鬼刚被发现时，管理局曾经做过实验。
虽然在她们身上看不到一丁点鬼气，但是鬼魂除了会攻击半鬼外，没有一点附身的意思，已然是把半鬼当成了自己人。
没有鬼会笨到上鬼的身。
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林初视线落在唯一会动的青蛙身上，嘴角抽了抽。
不是它，青蛙会说话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呱呱叫。
“跑！快跑啊！”
又是那道声音。
嘶哑到根本分不出男女，但声调上扬，竭尽全力地一声声喊着。
这个鬼很着急。
“前辈！躲开！”
红线突然换了目标，向林初站定的方向突刺而来，有种要人命的架势。
林初脚下微动，还未动作，一道风先她一步冲到了红线正前方。
在江姜无比恐惧的风面前，即便她已经换了种形态，还是无法抵消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红线节节败退，软趴趴的，看起来柔弱不少。
“叮铃铃——”
林初耳边响起阵阵风铃声，她看向雷昊，对方对于突然响起的声音没有一点反应。
“你有听到风铃声吗？”林初问道。
拖风的福，青蛙暂时无暇顾及两人，雷昊默默移动到林初身旁。
他摇摇头，“没有啊。”
雷昊盯着林初的手，烂肉中隐隐能看见露出的白骨。
“前辈......你手没事吧？”
“死不了。”林初左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瓶止血喷雾喷在手上，暂时把血止住了。
至于被腐蚀掉的那层肉，等出去后去医疗部泡泡治疗液，不用一周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正好不用麻烦她回去洗手了，直接换层皮。
“别跑——”
耳边的声音突然轻柔了起来，只是嗓音太过沙哑，反倒会产生一种把人骗过去杀的感觉。
“一会让人跑，一会不让跑。”林初颇有兴致地看着青蛙跳圈，“你很霸总。”
她低下头，余光瞥到掉在地上的蓝色石头。
这个好像是从智脑中掉出来的。
林初弯腰捡起石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像海浪一般急速涌入脑海中。
林初身形摇晃了几下，好悬没有摔倒。
雷昊眼疾手快扶住了林初，“前辈，你没事吧？”
林初只看见雷昊上下嘴唇不断翻动，但具体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眼前场景像幻灯片一样不断闪现，时而白天时而夜晚，但大多数场景都是在一张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江姜那本封皮贴满可爱贴纸的日记本。
林初的视角，刚好能看到江姜那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都......坏人......跑！”
“别在......呆......快跑！”
江姜脑袋倏地转了过来，面露惧色，说话声都发着抖，“你......你又来了......”
笔记本翻开到空白页面，江姜身体颤抖，似乎是为了缓解恐惧，用笔不断在上面写写画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缠着我？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其他人都走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啊！”江姜崩溃大叫一声，右手把刚写好的纸张猛地撕下，揉成一团后狠狠扔向远处。
林初能看见她眼角因为恐惧流出的泪水。
江姜趴在桌子上，圆乎乎的脑袋埋在交缠在一处的胳膊中，因为哭泣的缘故身体不断抖动。
“不......”
“不......哭......”
“滚啊！”一个纸团重重砸了过来，江姜情绪几近崩溃，不断将纸从日记本上扯下揉成一团，当作驱鬼的武器。
场景一转，夜色已深。
柔软大床上，江姜看着满墙眨动的眼睛，无助地躲在被子中哭泣。
“睡......我亲......”
“宝......”
曲调断断续续的，林初脑海中的声音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从这不连贯的几个词中依稀可以听出来，她在唱摇篮曲。
“宝......抱......”
燃烧着烈火的手臂从江姜身侧缓缓伸出，试图安慰被子下惊惧的女生，但换来的只有更加僵硬的身体和不绝于耳的啜泣声。
一股几近绝望的忧伤瞬间侵染林初心头，她捂住心脏，再回神时，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向下流去。
“前辈？”雷昊见林初这样子，吓了一跳，“你手疼成这样了？！”
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嘴唇不住颤抖，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没事。”林初缓了缓，站直了身体，再看向你追我逃的风和青蛙时，眼中只剩下叹息。
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
因为日记本上经常提到风铃，所以林初在进入江姜房间后特地观察了风铃的位置。
江姜房间布局和江浔的差不了太多，都带了套小隔间。
不同的是，江浔用来布置成衣帽间掩饰暗道的存在，江姜那里则当作书房。
家具和装修都是粉粉嫩嫩，一看就很少女的那种。
书桌摆在窗户跟前，明亮的同时随时可以被阳光铺满。
风铃就挂在书桌旁边的置物架上。
窗户打开时，微风吹过，坐在毛绒绒的白色地毯上听着叮铃轻响，本来是最惬意的午后时光。
但是自从江家父子着手准备将江姜献祭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林初脑中刚刚闪现的记忆，视角应该就是风铃悬挂的位置。
置物架的最边缘，恰巧能看到江姜的背影。
那道风时不时就撞响风铃，只是想提醒江姜危险，想让她赶紧逃离父子两人的魔爪。
只不过在各种撞邪事件的铺垫下，适得其反。
林初先前一直不明白风的目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推着她们去了解江姜身死的缘由以及鬼境形成的真相。
鬼境既是鬼魂的领地，同样也是困住他们的牢笼。
执念一日不消，境主就不能离开鬼境，自然也不能转世投胎，最终只会落得个被管理局抹杀，身死魂灭的下场。
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结局。
那道风，就是江姜的妈妈姜柔。
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从无边鬼海中离开的，但离开的代价无疑是惨痛的。
林初看向小心翼翼和青蛙保持距离的风，先前的风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并没有看清她的样子。
现在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蛙身后，反倒露出了真容。
风不是风，是一缕残魂。
说是残魂，其实只剩下了一条胳膊留存世间。
林初甚至能感觉到，这缕残魂的心情较先前好上不少。
即便不能靠近，但能见到女儿就会满心欢喜。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石头，自己好像在接触石头的一瞬间和姜柔心意共通了。
之前从没听过管理局有这样的材料存在。
但现在不是研究石头的时候。
因为恐惧，泥浆化的范围迅速扩大，很快就到了林初停留的区域。
青蛙不像红色蝌蚪一样，可以躲到墙壁中，它只能用泥浆将身体掩埋，就好像江姜做过很多次的动作一样。
埋进被子中，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泥浆就是青蛙的棉被。
“有人在拽我的脚！”雷昊试图从泥浆中挣脱出来，但刚将脚拔出，泥浆就化作无数只手紧随其后，一把抓住他的脚腕用力向下拽去。
“这是准备共沉沦了。”雷昊仰头看天，头上掉落的泥浆似洪流一般，一不注意就能把人砸死。
难受，能不能死得好看一点，太丑了他怕没办法继续在鬼届发展演艺事业。
“她是在保护我们。”林初语出惊人。
“啊？”雷昊脚动不了，只能来回晃动身体试图躲避泥浆，“前辈你的精神状况还好吧？”
“被子是江姜躲避鬼邪的避风港，只有在被子中她才能感到安心。”林初解释道：“姜柔跟在她身后，无疑是巨大的恐怖威胁，她不想让身边的人受到鬼邪伤害，所以才会将鬼境全部纳入她以为的安全领域内。”
江尚两人没在鬼境中或许也是因为此，鬼境是江姜为自己打造的绝对安全领域，她不会将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放进来。
但在江姜鬼魂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这种无差别的保护对于她们来说却是攻击。
只剩下执念，一言不合就情绪失控，再加上智脑刚刚检测到的二级鬼气浓度，江姜的表现，更像是低阶鬼魂。
什么时候低阶鬼魂也能生成鬼境了？
林初心里疑惑，思考时脑袋微微偏向右侧，余光刚巧看到晃出虚影的雷昊，她真心赞叹道：“你的律动感比节奏感好太多了。”
雷昊眉毛弯成一团。
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前辈居然还在开玩笑？是他格局不够大还是前辈留了杀手锏没有用。
但看前辈的状态，活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子弹还剩两颗，青蛙只有一只，放手一搏尝试杀死青蛙状态的境主无疑是最优解，成功就可以成功脱离鬼境。
但林初不想这样。
一来子弹未必能杀死境主，先前的眼睛就是前车之鉴，虽然有希望，但同时伴随着巨大风险。
二来江姜过得实在太苦了。
出生就是为了献祭，前十几年过的温馨日子只是家人虚情假意演的一场戏，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想到伤害别人。
先前那些秽物虽然吓人，但若是真想要人命，雷昊被咬屁股的时候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青蛙发疯，估计也是江姜察觉到自己被人骗了的缘故。
从小到大就身处谎言之中，不能接受被骗，林初完全可以理解。
江姜的执念很明显就是要找到妈妈。
但她已经先入为主认为风是纠缠她的恶鬼，想让江姜认下那缕残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初转头看见雷昊正努力把自己从泥浆中往外拔，五官都在跟着身体一同使劲。
她突然发现，雷昊居然是单眼皮。
“哥哥都当了。”林初大胆建议，“不如你再给江姜当回妈？”
雷昊：“？！”
原来他才是那个杀手锏？！
完蛋，情绪稳定的前辈都开始进入发疯状态，他命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