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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人

    姜藤寸步不离守在他床边,临近凌晨,困意晕染她疲惫的眉眼,眼皮似有千斤重。

    她坐在白色带靠背的塑料椅,保持抱臂的姿势阖眸打盹。来医院时她换了件干净的黑白格衬衫外套,细白的脖颈缠绕薄薄一层白纱,藏匿血痕。

    小县城医疗资源并不优越,好在这段时间住院的人不多,宋清远安排了间单人病房给江焰。

    已至深夜,无论是病房内还是医院长廊都十分安静。

    深蓝色的地板在长夜里更显幽暗,像一片汪洋深海,明明波澜不惊却又令人感到莫名的压抑。米色的绸面窗帘堆砌在两侧,黑白框落地窗,下半部分前端亦有一排银灰色的护栏。

    小城的夜,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亦没有能与繁星媲美的霓灯。

    零星几点灯火,寒凉的秋风拂过树梢枯黄的叶,难掩凋零衰败。

    江焰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他受了极重的伤,左手臂与右小腿打了一截石膏,白纱缠过额头又绕到脑后,后向下延申包紧下颌。他左眼皮浮肿,透有血丝。

    蓝白色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领口处的扣子敞开两颗,还能撇到缠过他锁骨的绷带。

    意识恢复之际,锥心的疼一并袭来,渗透进他的血脉。

    眼部的伤限制他的视野,但不妨碍他第一眼见到的,是频频点头打瞌睡中的姜藤。

    看到她没事,江焰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出声叫醒她,他静静地躺着,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能认真仔细又光明正大地打量她。

    他报警后跑下楼,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前方等他的,可能是一场死局,但他没有往后退。若是警方没有提前赶到,若徐斌等人今日没有掉以轻心而带了刀具,他和姜藤都在劫难逃。

    天堂地狱,同悲同歌。

    悄然之中,不再是说说而已一样。

    他一开始称不上喜欢姜藤。

    她不欢迎他,疏离冷漠的眼神也让他想起以往的生活,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给他定下了罪。

    于是他引齐怜去烧烤店找姜藤的麻烦,成为旁观者看她体会水深火热的痛感。

    后来,他注意到她手腕的疤,听别人口中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窥见她皮囊下的伤。那夜狂风暴雨,他咬过她肩胛,两股痛感在渗出的血□□鸣。

    但她也陪他渡过噩梦侵袭的夜。

    极少人偏爱过他。

    这样的人,获得一丁半点的好,都会小心翼翼珍藏。生怕弄丢了,他就永远失去了。

    爱与恨,善与恶,都化为养料,欲望似嫩芽沿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心脏缝隙畸形生长,最后化作戒不掉的罂粟,回过神时,他已病入膏肓,无人也无药可救。

    江焰走神之际注意到姜藤身形一晃,他下意识想要抬起手去扶,可伤口处撕裂般的疼令他倒抽一口凉气,面露痛苦的表情。

    姜藤彻底惊醒,抬眼看见江焰苏醒,压在她心口上的巨石才算卸下。

    她神色紧张地询问:“你好点了吗?”

    江焰实话实说,可说话的调调又像是和她开了句玩笑:“不太好。”

    他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同她目光相缠,所幸暗夜无光,能辨清彼此的轮廓,却窥不到晦暗不明的情愫。

    有个问题在姜藤心头停驻许久,关于他的旧伤疤。

    他的过去,她一概不知。

    不知怎么,她又想起陈沁曾无心说过的那一句话——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

    “你的那些疤,以前也常和别人打架么?”她问出口,又怕揭开他的伤,所以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连目光也是如此。

    四目相对,死寂又再次将他们笼罩。

    江焰没有回答,仅仅是望着姜藤。静默中,他喉结上下滚动,脑内炸开四分五裂的碎片,每一块的表面映着他灰色的过往,不知不觉间,呼吸陡然变沉重。

    良久,她的耐心在等待中殆尽。

    以为江焰真不想回答,她便敛起好奇,思索着该用什么新话题去打破这一刻的沉默。

    但江焰开了口。

    他清了清嗓,侧首望窗,语气像在交代很久以前吃了什么般平淡,“有些是反抗,有些是不得不受。”

    没有人天生会打架。

    他若不学着反抗,那他就会死在某年或某个初经人事的春夏秋冬。

    最后一句。

    她望着他的侧影,发自内心地对他说:“谢谢你救我。”

    一字一句,像颗颗小石子,掷入他心海,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没有回头。

    不知怎么,他想到她房间里的照片墙。

    夜晚的凉风沿玻璃框的缝隙悄悄遁入室内,他的声音顺着风抚过她耳畔。

    他问:“那以后我离开了,你也会记得我吗?”

    她见过他的散漫,见过他的阴戾,也见过他的破碎。他整个人都是矛盾的,所以他脱口而出的话再多么莫名其妙,她似乎不觉得奇怪,也不问原因,听不出什么情绪地答道:“会。”

    那时的她,只是觉得江焰不属于鸪岛,他确实有一天会离开。

    而她会记得他,就像是孩童时期朋友搬离,旁人提起,你会笑应说“我当然记得他”那般,轻松而普通。

    仅记在回忆。

    而不是烙在心脏。

    **

    警方积极跟进这件事,徐斌一伙人故意伤人,至于该怎么判,还没有最终确切的答案。原本计划的国庆游玩被搁置,宋弥陪姜藤去派出所,也陪她往返于家和医院。

    姜藤的姑姑和爷爷听说了这事,来看江焰的时候都会炖一些汤。

    可国庆后有联考,姜藤和江焰都不想落下复习进度,姜藤搬椅子坐窗边背书的时候会念出来,江焰在一旁听着,也默默记在心里。

    到了后边,江焰仗着自己是伤患,还有点得寸进尺了,自己说答案让姜藤帮忙写上去。静谧的病房,时不时能听见他欠兮兮叫姜藤的名字。

    姜藤起初还算有耐心,渐渐地,他玩心腾起就会逗她,她察觉后就装凶狠瞪他,嘴里扬言不管他了。可过了十几秒,她又拿起笔扯过他铺开的卷子,又气又无奈地把答案填上去。

    而他呢,凝望她低头垂眸的侧脸,心满意足勾起唇,露出淡淡的笑。

    江焰的伤口恢复得还算快,脸部血痕结痂成了疤,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慢慢减淡。也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下床缓慢地走几步路。

    姜藤帮他请了假。

    而她上完课后就立马来医院。

    大概是鸦岗的那一伙人被整顿了,赵懿晗较以往安分许多,竟也没有再找姜藤的麻烦。但这样的日子,姜藤再希望不过了。她会做两份笔记,另一份是在去医院的时候给江焰。

    放学铃声响起,姜藤如往常般收起笔和卷子。

    后天要考试,罗霖已经让他们清空自己的桌子,姜藤亦往书包里多塞了几本书。正要走时,林听略显急切地叫住姜藤。

    姜藤不明其意地回头,静静等她下文。

    林听怀中抱着三四本书,大抵是内心有点紧张,指腹不自禁地按着书脊。她看着姜藤,踌躇几秒才鼓足勇气开口说:“江焰同学,他还好吗?”

    “还行。”林听对江焰有一点过界的关心,姜藤感觉到了。

    她顿了两秒,反问她说:“你要去看看他么?”

    林听眼含惊喜地点点头,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

    但姜藤和她还算不上熟悉,一路上并没有很多话说,寥寥无几的交流还都是林听主动挑起的。

    距病房还有几步路,姜藤隐隐听到了女孩的哭声。

    声音不难辨别,是齐怜。

    听到这,姜藤心头一紧,也没顾及林听还在身旁,快步推开虚掩着的病房门。

    江焰背靠白色的枕头,神色淡漠地看着书,不似平日里会对她笑那样,他眉眼间透着冷冽,见者不敢上前。

    而齐怜站在床尾,哭到泣不成声,却还在求江焰,可江焰从始至终都没搭理,甚至就当她是空气,眼皮子都懒得掀。

    姜藤的到来,让齐怜以为看到了突破口。

    她手臂和脸颊都带着伤,甚至右脸颊还有点肿,没了往日欺负姜藤时的耀武扬威,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和姜藤视线相撞的刹那,她立即快步地走向姜藤,她情绪激动想要去抓姜藤的手臂,但姜藤厌恶地躲开。漂亮的一双眼里掩不住对她的恨意:“你还来做什么?”

    姜藤不知齐怜家费了多少心思和钱财,能把她保出来。

    可没了徐斌撑腰,她就无法继续作威作福。

    “姜藤我真的错了,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碰你,我真的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们家,不然……不然我爸真的会打死我的。”

    齐怜哭得声泪俱下,可姜藤冷漠地睨她,她手足无措,甚至最后逼急了直接跪在姜藤面前。

    她仰头合掌,眼神肢体乃至说出口的话都那么的真诚,不知晓内情的人估计都会被她打动,以为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江焰差点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江淮元不可能不知道。能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手段必定狠绝,徐斌那一伙人难逃刑罚。

    齐怜家各种找关系才把她保出来,可那又怎么样,贵人不点头,齐家再有本事也仅限于鸪岛这巴掌大的破地。

    丝毫不知情的林听被眼前的场景震慑,呆愣地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姜藤背对她,所以她不知道姜藤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她小心翼翼望向江焰。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眼神难掩烦躁,以至于他察觉到林听存在时,眼神未变地看向她。

    林听自知继续待下去不合适,却又不甘心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她整理好忐忑不安的心情,朝江焰挤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轻言细语地说:“江焰同学,听说你生病了,我就拜托姜藤带我过来看看你,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江焰面无表情地回她一句“谢谢”。

    待林听离开后,周遭的温度彻底降至冰点。

    “姜藤……”齐怜仍带着哭腔地求姜藤,仿佛姜藤不管,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姜藤不是活菩萨,往日的欺辱,还有那日齐怜想找人强上她,一切的一切她都记得十分清楚,伴着阵痛刻在她的骨子里。

    霸.凌者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有些疤痕可以消失,但她们给无辜者留下的阴影是一辈子都很难治愈的。而她们真的会改吗,若有一日她们再得势,只会变本加厉。

    姜藤深吸一口气,也没能压下她心里涌动的仇恨。

    她垂眼看着齐怜,眸子里藏着泛寒光的尖刀,开口时,刀刃似划过齐怜的脖颈。

    “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在嘉杭死的时候,你们早就该偿命了。”

    还有程嘉杭。

    这才是活生生的一条命,谁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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