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琳第一次见谢清宴抽烟，是在高二期中考试开家长会的那天。
十一月份的天气，平京干燥的厉害。赵嘉琳一边涂润唇膏一边往外走，邵琦在教室门口等她。
因为家长会，今天学生全部放假。
赵嘉琳和邵琦是两个极端，差生和好学生对待开家长会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嘉琳本来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个什么成绩，什么名次。只是看到晃眼的第一名上写着谢清宴的名字，再看最后一名的赵嘉琳。一股无以名状的悲伤侵袭。
以前在君和中学，再差也没有到倒数第一名的程度。
也怕薛女士来开家长会丢人。
从教室出来，一直闷闷不乐。
邵琦把自己能想到的安慰的话都说了一遍，但是效果一点都不显著。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陶君之和谢清宴。
顿时哑声。
他们俩恰好也往这边看过来。
谢清宴指尖夹着香烟，眼神望过来的时候还吐着烟圈。猩红的火焰本应被埋在这日光里，但却乍起了满章的篇幅。
不虞一扫而过。
“校门口抽烟，胆子够大的。”赵嘉琳说。
谢清宴把烟掐掉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没人看。”
“我看到了。”她说。
似风袭来，微微掀动了赵嘉琳马尾辫的发梢，发尾划过肩膀，从校服外套上扫走了所有的烦闷，接踵而至的是似乎有据可依的雀跃。
谢清宴轻笑了一下：“想学吗？”
赵嘉琳小脖子仰起，眼睛微瞪：“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呢？”
“行，你会。”
不过。
“用我教你吗？”
赵嘉琳：……
还是不信我。
好吧，确实不会。
那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情愫，想证明你会的我也会，我不比你差。仰望着那层高高的阁楼，那楼里开个小窗，时不时有人往下瞧，似乎在说“瞧，那人还在那呢。”
谢清宴和陶君之很快离开，只是某人留了句：“女孩子别抽烟。”
2022年9月的平京。
夜色绒绒，零星的星子点缀着天幕，一捧月光流进窗台，镀了层银。
赵嘉琳摆弄着香烟和打火机，打开又熄灭，如此反复。
去英国的第一年就学会了抽烟，和当时一个合租的室友学的。第一口烟呛进肺里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谢清宴的那句“女孩子别抽烟”，眼泪不值钱的往下落。
不知道是被呛的身体上的难受，还是气自己的不争气。
室友看到她哭，手忙脚乱。
“哎呀呀别哭啊，不就抽个烟吗。”
“那别学了吧。”
“哎呀你怎么还是个乖乖女呀。”
赵嘉琳哭着摇头，哽咽着说：“要学。”
后来的日子里，学不下去的时候没抽烟，想家的时候没抽，出去自驾车半路抛锚的时候没抽。只有想到谢清宴的时候才忍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成了老烟民了。
有时候赵嘉琳会想，谢清宴有什么好的，怎么会这么难忘。
他傲慢，张狂的要命，陋习一抓一堆。
她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我多想想他的缺点，慢慢就会忘记这个人，说不定还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与过去彻底割裂。
但这一试，就是八年。
后来赵嘉琳看到了一段话。
忘记一个人是从忘记一个人的缺点开始的。
于是自以为坚固如堡垒的盔甲全部瓦解，一切瘫倒重来。
其实谢清宴最大的缺点是，失去了赵嘉琳。
一想起谢清宴就想抽烟的毛病是改不了了，赵嘉琳懊恼的想。点燃了一支烟，想吸第一口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谢清宴说戒烟的那张脸。
嘴里骂了句脏话，把烟熄灭。
放了一浴缸洗澡水，整个人埋进去，憋气默数八秒钟。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想到他就想笑，掰着手指数与他见面的日子。长大以后变的怯懦，喜欢是克制，不是肆意的拥抱接吻互诉衷肠，而变成了遥遥相望不敢上前。却对你说过话如数家珍，是本来悬在头顶的伞不自觉的倾斜，却还嘴硬的说我喜欢淋雨。
第一次期中考试家长会之后，赵嘉琳战战兢兢的回到家。她不确定薛女士看到自己女儿是倒数第一后还能不能镇定自若，怕看到失望的眼神，更怕失望了又装作没有的眼神。
薛女士一回来就识破了自己女儿的这点小心思，换下高跟鞋就走过来抱住了赵嘉琳，很轻，但足以装下所有的不安。
薛女士说：“你很棒，你乐观开朗，又正直善良。”
世人大多虚浮，学生看成绩，毕业了看工作，结婚了看家庭。作为这一切载体的人本身，却常常被忽视。
太多人被贴上各式各样的标签，今天贴上明天摘下，后天再换一个。
那些美好的品质，任流年吹打万物轮回，坚实稳固。
薛女士轻轻拍了拍泣不成声的赵嘉琳，其实有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怕会打击女儿。
考倒数也没关系，凭家里的经济实力和赵嘉琳的英语水平，去国外读大学也是可以的。
这是薛女士早就想过的事。
人生何其漫长，生活也从不止有一种形式。哪怕最后仍是殊途同归，但欣赏一下途中不同的风景也是不错的。
2013年11月份的家长会结束后，一切如常。
不同的是，在邵琦的带领下，赵嘉琳也会背起重重的书包，尽管回家之后还是很少打开。但这也让赵先生和薛女士很是欣慰。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赵嘉琳从小就娇气，苦夏又畏寒。不像那时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早早就把厚衣服穿上了，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
与谢清宴的关系也有了小小进展。
那天早上，赵嘉琳打着哈欠被值周生拦在校门口。
她又迟到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还遇上了谢清宴。两个人都被记了名字，班主任老贾又要暴躁了。
赵嘉琳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下。
谢清宴挑了挑眉说：“没吃早饭？”
赵嘉琳怏怏的“就这还迟到了呢，吃个早饭再来老贾不得骂死我。”
谢清宴随即说“走”，赵嘉琳一脸懵，问他去哪。
“吃早饭。”
那天是个大晴天，难得的没风。空气中混杂着暧昧的味道，赵嘉琳故意拽着谢清宴的胳膊走，“哎呀哎呀，没吃早饭低血糖了。”
谢清宴笑了笑，没拆穿她说：“要不要把两个胳膊都给你。”
赵嘉琳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我看这右边的胳膊就很招人喜欢。”
原来西门门口这个时间还有几个没走的早餐摊，赵嘉琳眼睛都亮了，隔着栏杆冲早餐阿姨说：“阿姨，要两个煎饼！什么都加，多加点辣椒！”
一旁的谢清宴出声提醒：“我吃过了。”
“我要吃两个。”
……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谢清宴椅着栏杆看着她：“挺好。”
“谢清宴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所以连带着吃得多都成优点了，这叫爱屋及乌。”赵嘉琳骄傲的仰了仰头。
他怎么那么高。
谢清宴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
“会成语了？”
赵嘉琳不服气：“别小瞧人，成语有什么难的，虽然我早年流落海外，但我可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未来接班人。”
“行，接班人，奖励你明天还吃煎饼。”
清晨的第一股风终于袭来，进了森林，听到了涓涓细流，拥抱了翠绿琥珀，落下了迷人的晨曦。
两个人迟到居然还跑去买煎饼的事传遍了整个年级，主任震怒，班主任被揪过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老贾回来后，不可避免的也把赵嘉琳和谢清宴揪进了办公室。
先礼后兵，孙子兵法都用上了，希望这两位祖宗少惹点事，他这个班主任老脸都丢光了。
那天之后赵嘉琳这个迟到惯犯，再没迟过到。
老贾很是欣慰，以为是自己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起了作用。
但其实。
那天以后，早上赵嘉琳的桌子上总会出现各式各样的早饭。
煎饼果子，三明治便当，包子豆浆，她不喝豆浆，后来就被换成了牛奶。
为了早饭，为了谢清宴的早饭，早起就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