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次相亲？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每次相亲的步骤就是加微信——约人遛狗——合适就下次约饭进一步了解，不合适就保持沉默再也不联系。

    约人遛狗在我看来是最有性价比的见面方式，分币不掏主打陪伴。要是约饭的话，如果双方都很满意那还好，可以下次再约饭由我付钱；要是不满意的话那我就还欠对方一顿饭，我始终相信因果报应，所以不打算欠别人的。

    秋意深沉，天色黯淡。

    我带着狗走在小区东边的公园里，等着相亲人的到来，他是经常遛狗的朋友介绍的，已经聊了三天了，看照片是我的菜，但是性格并不在我审美点上。

    一辆车停在了公园边的大马路上，有人下了车，背对着我，跟我相聚五十米远，我想应该就是他了。

    手机响了，他给我发消息，“我到了”，我回复，“我看到你了。”

    他没发现我的存在，站在路灯底下，穿一件白色长袖配黑色运动裤，不胖不瘦。

    我在茂密的柳树底下窥探他，四周一边黑暗，直到他转过身，发现了我。

    我点亮手机屏挥了挥手，他向我走了过来，带着一团火焰。

    他走到我旁边站住。

    我指了指我的狗，“我们今天就溜他。”

    他跟狗打招呼，狗不理他，自己往前面跑了。

    我们俩跟在后面。

    我说，“你有183吗？”

    他问，“我不像吗？”

    我借机拉近了跟他的距离，丈量了一下，“应该有。”

    公园很大，一圈一千米，狗在前面跑，我们俩在后面追，走了两圈之后，狗烦了，换了一条道，要去马路上玩。

    他问，“狗溜你，不是你遛狗啊？”

    我说，“那能怎么办呢，他有自己的想法，又不听我的话。”

    我并不羞怯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总侧头看他，越看越帅，他比照片上更生动活泼，模样简直就是照着我的标准设定的。虽然我的标准很模糊，但从见到他起，他就是我的标准了。

    走到下一个路口，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柳条，在手里拿着玩。

    柳条分叉，像孙大圣头上戴的凤翅紫金冠。

    狗跑的更远了。

    他问我吃饭了吗？

    我说吃了。

    他说食堂？

    我说对，一般都是吃单位食堂。

    其实我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但是顺着别人的话说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如果推翻别人的话那我还得解释一番另费口舌。

    狗越跑越远。

    我说，“你能把你手里那根该死的柳条扔了吗？”

    他问，“为什么？”

    我说，“你没发现我家狗离我们越来越远吗？”

    他说，“他害怕这个？”

    我问，“要不然他为什么今晚这么反常，平时他都跟我保持十米的距离，现在不得五十米了！”

    他丢下了手里的柳条，狗回来了。

    他说，“我想起一句话。”

    我说，“speak，please”

    他笑了，“不说了，说了你得生气。”

    我说，“你总这样吊人胃口，昨晚聊天也是，要跟我说什么，但最后又不说。”

    他拿出手机，我往他身边凑去看他要查什么，他立刻侧了侧屏幕，我站直往前走不再去看。

    他说，“狗知新婿，燕知寒门。”

    我虽然喜欢他，但是我不能容忍他这样恶心我。

    所以我回复，“那我家狗得知了多少新婿了。”

    沉默过后，他问，“这条路你带多少人走过？”

    我说，“从南到北可以排两队。”

    狗停下了，在草里扒拉腿。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我站在他对面。平地时他183，我170，相差不算大；他站到路沿石上后，他190，我170，我仰望着他，心想“真帅啊，多看两眼。”

    他在跟我说什么，我盯着他，耳朵关上了，今天的我带了隐形眼镜，贴了双眼皮贴，粘了假睫毛，眼睛比平时大了两圈，所以此时看着他的我专注得像个在课堂上听课的学生，但我其实什么都没听，我只在看他。

    他不敢看我，虽然我们面对面，但他向东看，向西看，就是不看向我，偶尔看我一眼也立刻转开眼睛。

    我想他应该不喜欢我。

    狗继续走了，我们也继续走。

    上到一处斜坡，狗又停下了。

    他也站住，我站在他右边。

    他问，“你不是说你165吗，我感觉你很高啊。”

    我说，“那我们比比。”

    于是我靠近他右手边，他说，“这样的话你站的比我高。”

    我又绕到他左手边，他说，“这样的话我站的比你高。”

    我本想站到他身后，但是又怕唐突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再给吓跑了，所以我点到为止，“下次再比。”

    他说好。

    我问，“我们还有下次吗？”

    他又笑了。我心想，他笑起来真可爱。

    他饿了，这条街上有卖吃的的，他问我吃不吃，我虽然不吃，但我推荐了他一家烤饼烤肠烤面筋，他见我不吃，所以他也没买。

    我们转了一个弯，他开始跟我讲十个人里面九个有胃病，给我分析人的食物是怎么消化的。

    我心想，大哥，我出来是跟你聊胃病的吗？

    他还在说一些专业名词，我本来晚上没吃饭胃就难受，他给我讲胃病讲得我更难受了。

    我想我得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

    于是我把头凑到他肩膀处闻了一下，他立刻闭嘴了，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我，“你干嘛跟狗一样闻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好香啊。”

    他赶紧转过头看前路，继续他的胃病知识普及。

    我绕到他右边，又闻了闻，“你为什么这么香啊？你知道吗，网上说如果一个人能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香气，那就说明她喜欢他。”

    他笑着说，“我喷香水了。”言外之意——是个人就能闻到。

    我不死心，“那我没喷香水，你能闻到我的香味吗？”他回答闻到说明他对我也有意思，回答闻不到说明够呛了。

    果然，他说，“没闻到。”

    没闻到就没闻到吧，总不能强求人家第一次见面就闻到。

    绕着社区溜了一圈，前面有放烟花的，狗害怕这种声音，一听到炮声我立刻蹲下，他还在迷惑着，只见前面草丛里狗蹭蹭往我这跑，一下跳进我怀里，我把狗抱起来，看向他，“别介意，我家狗害怕很大的声音，这种时候需要抱着他。”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你家狗很脏啊，他刚才还到处滚。”

    我把狗往他怀里放，他一下就闪开了。

    我问他，“你不喜欢狗啊！”

    他说，“一视同仁。”

    我说，“那你就是单纯不喜欢我家的狗了。”

    他说，“你理解得不对。”

    我拍着我家狗的背，“好吧，小狗，人家不喜欢我们，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吧。”

    烟花放完了，狗又跑了自己去玩了。

    他说他饿了。

    我说，“今天必须让你吃到饭，不能让你饿死在我这。”

    本来打算请他下馆子，但他自己去买烤肠烤饼烤面筋去了。

    他买了两份，问我吃不吃。

    我不想吃，所以我问，“加辣了吗？”

    他说，“加了。”

    我说，“那你自己吃吧！”

    我帮他拿了一份，他自己拿一份一边吃一边跟我说话。

    小狗跑到他前面，他问小狗，“你吃吗？”

    小狗没理他又跑了。

    我笑着说，“他不吃这种东西。”

    他问我，“你为什么总是笑？不说话的时候也笑？”

    我说，“因为我遇到你开心啊。”

    虽然我说的是实话，但是他明显不信。

    吃完东西，又走到了公园里，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他说，“花前月下，你能让你的狗自己走走吗，我们两个坐一坐。”

    我思考了一下，“不行，他就自己跑了。”

    他说，“我总算知道你之前的相亲对象为什么都没成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你没问过他们吗？”

    我说，“问了也没人跟我说啊。”

    他说，“你都快把他们累死了，谁还敢跟你再见面。”

    我说，“可是我们才走了两个小时，我平常都溜五个小时的。”

    他震惊，“愿意陪你溜五个小时的人才是你的真爱。”

    我回复，“那我再回去联系之前的相亲对象，就说我醒悟了，以后不带他遛狗了。”

    他找了个健身器材坐下，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你能坐下跟我说话吗？”

    我说，“我想站着。”

    他点点头，不说话了。

    我问他，“你是不是想抽烟了？”

    他说，“可以吗？”

    我说，“那你抽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和火机。

    “你抽颜悦。”我说。

    他看我，“你怎么会认识烟的牌子？”

    我说，“那上面不是写着吗？”

    他正面看了反面看，“不对，不抽烟的人不会认出来的。”

    我说，“那有的人还能一看车就知道车的牌子呢！”

    他说，“那得是喜欢研究车的人。你为什么会对烟这么了解？”

    我说，“我陪一根？”

    他笑了。

    我说，“你抽吧，我带狗溜两圈，你抽完我再回来找你。”

    我带着狗走了。

    溜了半个小时之后，他给我发消息，“你还不回来？”

    我问，“你抽完了？”

    他说，“一盒都抽完了。”

    我说，“那我得给你打120，车费你自己出。”

    等我跟狗回去的时候，能明显感知到他情绪不好。

    我说，“要不然我送你走吧，我看你也怪累的。”

    他说，“我再坐回。”

    我说，“一会你朋友来这遛狗，不然你等等她？”他朋友就是我的狗友，介绍我们两个认识的。

    他说，“也行。”

    我说，“那你等她会吧，我跟狗再溜一圈。”

    他拿出手机玩，我看他兴致不高了，便带着狗走了。

    走到大马路上，我心想这样做好像不太对，人家来找我，结果我把人家丢到公园里，这像什么话，一点都不礼貌。

    于是我给他发消息，“要不然你来西边马路上吧，一会你朋友就从这里来。”

    他隔了一会才给我回复，“行。”

    他倚在他的车旁，虽然他这样看起来更帅了，但我的心思都用在狗身上，满心都是“我的狗怎么还没回来，我的狗怎么自己往北跑了？”

    他明显感知到我的心不在焉，问我，“你不去找你的狗？”

    我说，“不用，一会就自己跑回来了。”

    他说，“好冷啊。”

    我说，“你穿一个长袖肯定冷啊，我穿羽绒服一点都不冷，脱下来你穿一会？”

    他说，“不用，你的衣服我穿不上。”

    我的小狗回来了。

    他打开车门拿出一个黑色的外套穿上，我内心感慨，更帅了。

    他说，“我的车里也很香，你要不要闻一闻？”

    我说，“我可以让我的小狗闻一闻吗？”

    他冷漠回复，“不可以。”

    过了一会，我的狗友带着她的拉布拉多来了。

    她说，“不是吧，哥们，你这么虚啊。”

    他说，“我快冻死了。”

    我说，“要不然你走吧。”

    她说，“他给我发消息说累死了。”

    我说，“就这还经常跑步呢。”

    狗友把她的狗友也喊过来了，三个狗在一块玩，三个主人凑在一起说话，只有他靠在车门前，冷漠地看着我们。

    我心想，完了，没希望了。

    五分钟后，他开车走了。

    另一个狗友问，“相亲呢！”

    我说，“这不是把人累跑了吗？”

    他说，“今天跟平时不一个模样，还化妆了？”

    我说，“第一次见面不得收拾收拾吗？”

    狗友们好好大笑。

    玩了一会，我也带着狗回家了。

    回家之后，他给我发消息，“我到家了。”

    我心想，这个人还挺有礼貌。

    我回复，“我们也回来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累到你了。”

    他说，“没事，没事。”

    我心想，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所以也不再回复了。

    十点半，他给我发消息，“睡了吗？”

    我说，“没有，睡不着。”

    他说，“为什么睡不着？”

    我说，“精神兴奋。”

    他说，“为什么兴奋？”

    我说，“你为什么不睡？”

    他说，“我睡，你为什么兴奋？”

    我说，“那你睡吧。”

    隔了半个小时，他又给我发消息，“睡了吗？”

    我说，“大哥，你到底咋了，有事说事？”

    他说，“哈哈哈哈。”

    我说，“你只是抽了会烟，你不是喝了点酒啊。”

    他说，“我身上的香味好闻吗？”

    我突然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说，“你大晚上发什么骚？”

    他说，“好闻吗，我就问问！”

    我说，“好闻。”并发送了一个大拇指。

    他说，“那行。”

    我说，“你就问这个？”

    他说，“对呀，睡觉，晚安。”

    互道晚安之后，他下线了。

    我问小狗，“丘比特的箭射中了我，也射中了他吗？”

    小狗说，“他貌似得靠你自己来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