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时间

    “你怎样写时间?”鹰状青铜门环问。

    这样的开放性题目通常没有标准答案,但作为一年级新生的阿斯托利亚,还是被挡在了拉文克劳休息室外。

    “唔,那些……飞逝的岁月?”那时她不确定地回答:“生命里每一次的呼吸、四季连绵的雨滴、海滩上握不住的沙砾,太阳升起时逐渐消散的雾气?”

    她一连说了好多个答案。

    而门环没有应声。

    那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虽然未到宵禁,但楼道里不见进出的人影,连画像也静谧沉寂,周遭好像陷落到迷蒙的梦境里。

    年幼的利亚是从医疗翼慢吞吞走回宿舍的。尽管血液咒并未正式发作,那阵子体质却极差,下课时间常是跟庞弗雷夫人共度的。

    不过据说白天神奇动物保护课上出了事。斯莱特林的马尔福被海格教授抱进了医疗翼,一路的哀叫和抱怨……

    太吵了。

    当时刚喝完药的利亚默默跳下床,拉上了帘子,在能晒到日光的靠窗床铺上小憩,将被子蒙住了脸。

    小马尔福先生中气十足。

    那副盛气凌人的口吻,与充斥着“我要跟我家长告状,我妈妈肯定心疼死了,看我爸爸不给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好看”的复杂长句,几乎贯彻了整个下午。

    即使当他意识到医疗翼还有别人时也没停止,事实上利亚觉得这似乎还是种鼓励,哪怕他根本不知道“病友”是谁。

    总之,在这样极度缺乏休养空间的折磨下,最终选择盯着钟表熬到深夜,吃完最后一剂药,爬回安静的拉文克劳塔补眠。

    而现在城堡西面一片寂静。

    小姑娘皱起眉头,眼前光光的木板上没有纹路,只有铁面无私的拦路者……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即使回答不能令门环满意,它也会有所回应呀。

    “我可以换一个问题回答吗?”

    顿了顿,她期待地问。

    鹰嘴立刻张开了,用温柔的、音乐般的声音说:“你怎样写永恒?”

    阿斯托利亚沉默了。

    她觉得这些问题属于同类的古怪,按照她刚才的答法,恐怕依旧进不去门。

    “大约是凝固的时间吧,我想。”她不太确定地抿了抿唇,苍白的面靥在昏暗的楼道里显露出苦恼的神色。

    “时间是流动的。”一个女声说,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无从改变。”

    阿斯托利亚循声望去,看见一道乳白色的身影,漂浮在烛火照耀不到的地方。

    她没有见过对方,但听说过……这是拉文克劳的幽灵,格雷夫人。是位年轻美丽但孤僻的女士,不爱搭理人。

    据说斯莱特林的幽灵——血人巴罗,与其情非泛泛。那是达芙妮悄悄告诉小妹妹的,没有任何佐证,也许只是谣传。

    利亚朝对方点头致意,没有贸然接话或靠近,随即将她的话对着鹰嘴重复了一遍。

    毫无反应。

    也许是因为已经进入下一个问题。

    小姑娘觉得疲惫又困倦,甚至琢磨着这个点再回医疗翼会不会太迟。

    “我想回答之前那个问题。”她轻轻叩了叩门,将希望寄托于本学院幽灵的渊博学识:“关于‘时间’。”

    “你怎样写时间?”

    鹰嘴又问了一遍。

    她也飞快地答了一遍。

    “这是你自己的答案吗?”它问。

    闻言,利亚有些尴尬地咬唇:“不是。”

    她望了一眼格雷女士的方向,却发现幽灵已经转身离开了。

    当拉文克劳的学生被门环的问题难倒时,等待高年级或学识渊博者回答,然后大家一同进去,是件非常普遍的事情。

    ……也许幽灵不在此列?

    但这时,身后突然又有道声音响起,低低的男音,甚至有些含糊不清。这倒让利亚一惊,回头却只看见朦胧的银光。

    隐约的人形,轮廓高挺又瘦削。

    呈珍珠白色,半透明,不辨真容。

    “……巴罗先生?”利亚微微后退了几寸,轻声问。那道人影穿着长袍,上面同样沾满银色,据说那是罪孽的血迹。

    斯莱特林的幽灵也并不常出现人前,更不会随处游荡在别的地方——也或许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

    低年级们不敢谈论,利亚也从未细致地打量过。她觉得那不太礼貌,也由衷希望自己死后不会成为这样令人好奇的存在。

    幽灵静静地保持距离,没有回应。

    比城堡内古老的盔甲更沉寂,悄无声息,但阿斯托利亚能感觉到,他隐在黑暗里的视线,直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让她感到有些许的紧张。

    奇异的,竟升不起害怕的情绪。

    古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幽灵的声音在空旷处再度响起,比刚才更低、更柔,也更轻。

    “我怎样写时间?”他开口,自问自答般,像吟诵了一句优美的诗词:“藏在影子里看不见的光线。”

    “我怎样写永恒?”他毫无磕绊的、用种平静的口吻,诉说着古怪的答案:“刚刚消逝的……太短暂的瞬间。”

    楼道里并没有自由的晚风。

    轻轻拂过的,只是流动的气息。

    阿斯托利亚微闭双眸,拨去额前凌乱的碎发,睁开时眼前已空无一人,拐角处黯淡的烛光却倏然明亮。

    像星星的低语从夜空滚落。

    她转过身,

    发现门已经开了。

    ……

    阿斯托利亚醒了过来。

    室内有些昏暗,天花板上挂着古铜色的枝型吊灯,上面本该明亮的透明晶石没有一块发着光。

    还在他的的办公室,她想。

    空间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青涩又馥郁的气息,像花香又像果味。

    这让利亚一时间有些遗忘方才的梦境,也混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记忆的投射,还是乱七八糟的虚幻拼凑?

    “做噩梦了吗?”不远处端坐的年轻男巫问道:“这里确实不是适合休息的地方。”

    从头顶铂金色的发丝,到隐没于书桌后的深蓝色衬衫扣子,都呈现出一丝不苟的姿态。

    他右手食指微微屈起,似乎正压着一本书的书页,灰眸好整以暇地望过来:“我这里没有备悦眠药水,也舍不得叫醒你。”

    她方才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白皙面容精致脆弱,似毫不设防。

    少女还没有彻底恢复清醒,蔚蓝色的星眸带着点迷惘的神色回望,顿了顿,又转向周围:“不是…不算噩梦……我睡了多久?”

    “差九分钟满一个小时。”他站起身,从书桌后走过来,递给她带柄的细白瓷杯:“你太累了,利亚。”

    阿斯托利亚轻声朝他道谢,接了过来,缓慢地让水液润湿唇瓣,过了几秒才发现那是温热的。

    还有一点点微不可觉的甜。

    “加了点蜂蜜。”马尔福说。

    欣慰于看见女孩喝了半杯。

    “你太累了,不论想做什么,总需要尽快安定、养足精神。”听起来是非常善意的告诫,又指了指杯子:“还要吗?”

    “我不希望影响到达芙妮和我爸爸,但……”金发少女摇了摇头,摩挲着瓷杯外部凸起的线饰,轻声细语:“魔法部应当不会为我这样的情况,提供妥善的住处吧。”

    “马尔福庄园有许多客房。”他说,又在眼前人开口拒绝前继续道:“但我知道你不会愿意,亲爱的阿斯托利亚,我当然不会罔顾你的意愿……”

    少女的蓝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副司长的薪水不算多——”语声挑剔而刻意:“但还是足以养活一个病殃殃的——小姑娘的。”

    最终,小马尔福先生慷慨地表示。

    “您的好我真是无以为报。”病殃殃的金发小姑娘如是说,真诚地补充道:“我会找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以获得报酬进行偿还的。”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说的最虚伪的言辞。

    如果将来不需要违心称赞伏地魔的话。

    “别傻了,小姐。”德拉科.马尔福的手撑在沙发上,挑了挑眉:“没有人会雇一个身高不足五点三英尺,却还自称自己将要成年的女孩儿做事的。”

    看来他至少翻阅过下属记录的档案。

    ——利亚当时故意把自己说大了些。

    “现在的巫师界看血统,也看能力,不是吗?”她轻声反问:“我想我的魔法也不至于蹩脚到连普通店员之类的活都干不了……”

    “而且,你也没有比我大几岁呀,尊敬的马尔福先生。”少女抿着唇,有些不甘心的模样,却似乎更添几丝稚态。

    只有小孩子才总惦记着长大。

    德拉科原本还挺满意自己比阿斯托利亚又大了几岁的。年龄也许并不意味着天然的掌控位置,但确实会让人——年轻人之间,相较对方愈发游刃有余。

    但现在他开始有些想辱骂梅林。

    或某个能够拨动钟表的神祇。

    他们现下离得很近。

    灰眼睛盯着蓝眼睛。

    “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利亚。”已经成年的男巫微微俯身,视线从金发少女被温水润泽而鲜艳的唇瓣上掠过,没错过那侧颊染上的红晕:“而我,亲爱的……”

    停顿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低低的、漫不经心地在她耳畔说:

    “——I am no longer a 「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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