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软

    这一番动作下来,消息灵通的当晚就得知了。裴曜撑手坐在案头,一切如他所料的方向发展着。

    青州、徐州两地在冀北与淮南中间夹缝生存,多年来都是报团取暖,共同进退,且对朝廷诸多恭敬。

    平南王三公子被刺杀一事是明晃晃冲着裴家来的了。

    今日上午还来了一出王衡替孟三郎说亲之事,这是生怕让人想不到是裴顾两家出手的了。

    程松有些焦急,“侯爷吩咐我们此行务必低调行事,如今怕是低调不了了。郎君可要早日启程回冀州?”

    “不急,等这事料理之后再返程,东西都备好了吗?”

    “按大郎君的吩咐,都已妥当。”

    他看着自家主子似乎陷入了深思,心中越发忐忑,纵然大郎君无意这顾娘子,但自从来了洛阳就几次被人拿长乐县主来试探。大郎君自来端肃,从不行差踏错一件事,英明睿智,是冀州未来的掌权人。

    他对此坚信不疑。

    但是大郎君好似早料到王衡要来找茬,早就往宫中通了消息,太后娘娘才得以及时下旨,那日不是说好的将计就计,借力打力吗?

    程松想不明白怎么又变卦了,挠了挠脑子。

    第二日孟三被刺杀一事在洛阳传开之时,顾昭心脏都漏跳了几拍。

    直觉这事又能扯到她身上。

    果不其然,采薇将消息打听清楚后在她旁边愤愤提起,“这简直就是天降横祸,关我们家五娘子什么事啊,这些人简直就是混蛋。”

    洛阳最近最热闹的两则消息还是出自顾昭。

    顾昭一跃成为长乐县主,又牵扯进了孟三郎被刺杀一案。

    说什么的都有,红颜祸水的词都被说烂了,顾五娘再招惹什么人都不稀奇了,反而是册封县主一事被广泛关注。

    有说顾昭与公主之女争执后回家自杀了,皇室因为亏欠顾昭才加以褒奖的。同时是为了从礼法上隔开今上与顾五娘子的。

    她又想起那晚父亲派人守在门口,在屋内与她的谈话,也许在萧杞登上帝位之时,在许多人眼里她顾昭就应该死了,毕竟别人忙活一场却让顾昭摘了桃子,那算什么事呢?

    可如今,她顾昭又有了利用价值。可是这样的价值却如此不堪,她区区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再伺机以动,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再想起王衡咄咄逼人,家中长辈隐匿不出,裴曜无动于衷的样子,当真是没一件事顺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往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隐隐指向裴曜。

    事件经由刑部调查,凶手如同人间蒸发般,刑部侍郎战战兢兢向王相回禀,说是刺杀孟三郎的刺客逃走之时,留下了一把行凶的匕首,锻造像是冀北的技术。

    王相当即呵斥了那名侍郎,未查清之前不可随意攀污。

    顾昭睡得越发晚,坐在书桌前用笔勾画,上头郝然写了几个人名,王衡最上,对应孟三,她的名字在最下方,上方箭头指向她的名字,再由她这里延伸出刺杀,最后笔落在冀州。

    与之相对的是淮南之地,若平南王认定爱子是被裴家刺杀,必生波澜。

    起因是她,一颗小小的卒子。

    获利是洛阳。

    顾昭缓过神似有所悟,拍了拍自己心口位置,洛阳真的太可怕了,杀机重重,她这颗小旗子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顾昭深知,她如今除了去冀州以外,别无他路。此时心底油然觉得去冀州也还不错了,甚至还得识趣点讨好裴曜。

    哎,日后前程皆是倚仗在别人身上了。

    她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放下身段讨好裴曜了。先谋性命无忧,其余的混一日是一日吧。

    她悄悄唤了采薇过来,将那张红色朱砂箭头指向冀州的纸张卷了起来,取了妆奁里一支毫不起眼的银簪,扭开簪头,随即将卷起来的纸张放了进去,“采薇,想办法将这个送到风禾院,记住,必须亲手交给裴将军身边的人。”

    “是。”

    “小心些,不要让人瞧见了。”顾昭拍了拍她的手。

    此刻裴曜屋子里灯还亮着,显然还为入睡。

    程松在外头放低声音唤他,“大郎君。”

    “何事?”

    程松不知怎么开口,正踌躇着,里头裴曜便唤他进去。

    程松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又合上,恭敬地将一方木盒呈上。

    裴曜拧了拧眉头,“谁送的?”

    “是长乐县主身边的婢子,让属下务必交给郎君。”

    裴曜扬眉,有些意外。他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支银簪,他修长的手指握了发簪在手里打量。

    程松心都提起来了,顾五娘也太直接了吧,他去瞥裴曜脸色,还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

    忽见裴曜抽出簪子里的纸条,不想竟这般隐蔽。

    只见自家主子唇角微扬,不由好奇这顾五娘写了什么能让大郎君开怀,当真稀奇。

    裴曜用镇纸压住展开的纸张,“她服软了,到是能屈能伸。”

    顾五娘除了脾气差些,倒也不笨嘛。

    这对大郎君服软的人可不少啊,也没见他这么笑过啊,不过程松不敢说。

    她顾昭能想到的事情,裴曜会想不到吗,但还是冒险让婢女送来她的分析,这是在告诉裴曜,她知道自己是引火绳,但她是向着裴家的,她这般识趣,是为了让裴曜救她。

    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不至于被欺负。

    裴曜收回思绪,问起正事,“如今都在传是我们裴氏所为吗?可查到青州高家和徐州谢家这些时日在做什么?”

    “皆是传的裴家,青州派来的是高达的副将,自来洛阳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呆着。唯有谢家家主谢铮在刺杀当晚去了和泰公主祈福的寺院。”

    裴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在顾昭将信送给裴曜的第二天,事情就发生了转机。

    那名女刺客已经找到了,不过人已经死了。

    报案的是城隍庙附近的村民,待到衙门的人赶到之时,那名女子衣不蔽体,手臂上的狼族图腾清晰可见。

    于是事件离奇的又发生了转机,刺客是被回纥指使,欲要刺杀孟三郎嫁祸给裴家,将中原纷争挑起。

    到时平南王起兵与冀州交战,回纥便可长驱直入,占据洛阳。

    王相在明光殿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此事定案。又对裴曜和孟三郎一番安抚,望各地掌权之人齐心协力,共抗回纥,以固大周江山。

    郑太尉冷哼一声,“丞相仁心,可依下官看来,裴家守边不力,竟使回纥刺客潜入我洛阳,堂而皇之刺杀平南王公子,如此大错,当有所惩。”

    “太尉言重了,是回纥狡诈,怨不得裴家。”这话也就王邑能接了。

    裴曜静静听完对方这场自导自演的大戏,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拱手一揖,“太尉说的是,裴家有错,愿请陛下与丞相责罚。只是下官尚有一言,裴家自百年前便与回纥交战,以少抗多,以弱抗强,皆因历代明主调度有方,又援以粮草支应。

    可是太尉不知啊,冀州二十万兵将这几年来越发艰难,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下官正要向朝廷请求支援,若能让将士们吃饱饭按时发上军饷,纵使让裴家受罚又如何呢?”

    一向冷脸的裴曜竟还有这哭穷的本事,郑太尉不想让这小子摆了一道,他调度的是雍州、梁州,这冀州兵马又不听他使唤,关他屁事啊。

    王邑目光看向裴曜越发锋利,转而一笑,“如今朝中艰难,待休养生息过后定然要将回纥除去。今日刺杀一案水落石出,本相实在高兴,莫不如请诸位大人去相府喝酒。”

    “丞相宽厚,下官等莫不敢从。”众官员应和。

    丞相府邸占据了离宫廷最近的位置,且实在宽阔豪奢,府中侍从显然是常常应对这样的盛宴,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宴上分席而坐,王相格外看中裴曜,请他做了左下第一的位置,方便说话。

    “好酒,好酒。”裴曜倒不是虚言,冀州根本没有这样的酒水,所有粮食都用在军中了,哪里能喝上这么醇烈的好酒。

    是以谁来敬酒他都来者不拒,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有些醉意了。

    一名着浅青色锦袍的少年执杯而来,“在下武威公府江淮远,久慕裴将军大名,我敬将军。”

    “江郎君,请。”裴曜抬手,二人对饮而尽。

    裴曜含笑听着王相与众人间的寒暄,不得不说这老狐狸笼络人心确实有几把刷子。

    觥筹交错,话题转到他身上了,“如晦啊,老夫尚有一女,年方二八,还待字闺中……”

    裴曜酒意上涌,未等王相说完一番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吐了一地,他似乎醉的不轻了。

    王邑脸色不可控的开始铁青,忍下怒气吩咐人将裴曜送回去歇息。

    江淮远自告奋勇扶了裴曜出府,随同裴曜踏入了马车,程松抱拳道谢表示会安全将自己郎君送回,暗江淮远可以走了。

    谁知这人听不懂似的,非要同自己郎君一起。

    少年执拗开口,“裴将军催吐手法虽快,但在下自幼习武。倒是能瞧出一点端倪来。

    裴曜靠在车壁上,凤眼里深不可测,扫过江淮远之时不怒自威,“江郎君有话不妨直说。”

    “我想求娶长乐县主,还请裴将军玉成。”江淮远眸中光芒亮眼,坚定又充满希冀。

    裴曜心里浮起不悦,“哦?那江郎君可是求错人了。他目光落在腰间玉带,两指并拢揉了揉太阳穴。

    “若将军帮我,日后行舟任由将军驱驰。”

    裴曜并不相信此话,“定国公府何时竟由江郎君做主了?你与顾五娘父母长辈皆在,若是双方有意自然水到渠成,何须求我?”

    裴曜一语中的,若是家族同意,江淮远何须求他?裴曜态度便是不会帮他了,江淮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渐渐褪去颓落,他拱手告辞,背影在夜色中格外孤寂。

    顾昭躺在贵妃榻上捧着一册书籍打发时间,这些时日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宫中太后娘娘传旨请顾昭入宫,这倒是萧杞登基后的第一次了。此次册封她也是名正言顺该去叩谢的。

    次日顾昭今日穿戴了诰命服饰,这还是三年多来头一次盛装,里头着一件领子颇高的中衣,将将遮住还未消弭的伤痕。

    她想着太后娘娘也定想看看她这般模样的,此去再诚心拜谢太后娘娘多年回护之恩吧,打扮得体后,在清晨的曙光尚未完全露出之时踏出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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