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礼

    在经过流水宴之后,本来回暖的天气又渐渐降了温。是夜风寒夜冷,在一片寂静之中,裴曜房门被轻轻叩响,一短一长在清净中倒是听得格外仔细。

    程松的声音纵然压低但在夜色里也格外清晰,“大郎君,是平南王妃差人送来的信。”

    平南王妃?裴曜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洛阳当真是天下至中的好位置,消息都会自己上门。

    裴曜轻甩开纸页,并不避人,程松在他身侧自然也看清楚了短短三行字,“家有不肖子孙密谋夺顾五娘子,我虽知其不当行径,然无法制约此子,特修书一封以告之,盼将军援手。”

    “呵,有点意思。”裴曜扬眉一笑,“平南王妃困在洛阳深居简出,竟然还能消息灵通。”

    这是想借他之势收拾郑侧妃势力?她倒是敢笃定,他就会出手吗,平南王府越混乱,对他而言才越好。

    看来这个王妃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啊,不知道从何窥探出的消息,分明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孟三这两日如何了?”

    “频频找郑家大郎君和王家郎君喝酒。据探子来报,的确是对顾五娘心怀不轨。但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了,因为暗中也有其他人盯梢。”

    看来这雍州冯家的人还存有势力为冯王妃所用,“让我们的人盯着些冯王妃的动向。”

    “是。”程松知道自家郎君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不想接顾娘子去范阳的,“上回在流水宴时顾五娘是福大命大,捡了一条命回来,这回被孟三郎盯上,大郎君何不将计就计,这样就算没将人接回范阳,侯爷和夫人那里也有个交代。”

    程松自觉这方法极好,上回他跟在大郎君身后亲眼见顾昭上吊,他还有些于心不忍,小声问了大郎君救不救顾娘子,当时大郎君可是冷漠得很,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拦住顾娘子的意思。

    虽然事后请了太医,也送了伤药,但在程松看来这是做足了表面功夫的。

    这就足以说明大夫人想让顾娘子去范阳,在大郎君眼皮子底下晃悠那是行不通的。

    可是裴曜目光瞥向他,看得程松满头雾水,他从诧异到了然,还点了点头,“你如今越发聪明了,连兵法都懂了些。”

    程松只以为大郎君夸他,他还笑得开心,“那可不,咱们军师邓大人说过,大夫人想用美人计,现在大郎君正可用这借力打力。”

    裴曜听得头疼,“行了,你去办事吧。”

    他独自靠在椅背上,忽略程松的前言不搭后语,闭目沉思,冯王妃怕是恨不得要杀了孟三郎才是,若等孟三郎做出不当举动再来挑拨不是更好,如今给他报信,反倒是让他制止孟三郎行为,倒像是在保住孟三郎。

    莫非……有人要暗杀孟三郎。

    “程松,回来。”裴曜猛然唤了一声还未走远的程松,“一定要确保孟三性命无虞。”

    “属下领命。”程松也知道事态紧急,匆匆安排去了。

    若是对手一狠心将孟三除去,最好的嫁祸对象就是冯王妃和裴家勾结,到时平南王目光就不会盯着洛阳的位置,若与冀州起战,青州徐州两地的节度使夹在平南王与裴家中间,必然要拿出态度来,到时各方势力俱伤,王家得利。

    若能得雍州一系残存势力自然是好,可冯王妃是否真心相助还有存疑。

    她可不是寻常妇人,平南王妃出身高贵,乃是世代镇守雍州的冯家嫡女,冯家才是真正的满门忠烈,家族历经四世三公,这桩婚事也是先帝皇帝亲手促成,对平南王这位异姓王算是很不错了。

    但平南王于封地经营多年,厉兵秣马,结交官员,将整个淮南封地治理得如同水桶一般,早就不是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那般忠心了。

    先帝以太子之身登位,也是多加赏赐,但随着平南王势力的不断扩张,朝中早就奏议让平南王妃与其长子留在洛阳。

    彼时,郑氏已经将族女嫁给平南王,并且生了二郎君,长宠不衰,正妃与侧妃斗得你死我活,皆想让对方的儿子入洛阳。

    恰逢冯老将军在战场上犯了心疾,不治而亡。冯大郎君遭遇埋伏,冯家一系自此失去雍州掌控权。

    平南王做了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最终请封正妻所出的长子为平南王世子,以世子入洛阳,平南王妃冯氏万念俱灰下携了世子与幼女长居洛阳。

    这一住便是十余年。

    个中心酸往事,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说明几分了。

    平南王正妃与其嫡长子长居洛阳,而平南王所纳侧妃乃是郑氏旁枝嫡女,甚得平安王宠爱,膝下一儿一女,所生三郎君就是奉父命来洛阳之人。

    这三郎君自入洛阳以来,走马章台,成日赴宴,却不曾登平南王府的大门,甚至于还是有一回,平南王世子偶然遇见他,向他打了招呼。

    平南王府之争早就水深水热,如今看来以冯王妃心智,冯世子一系看似被动,实则早早就盯住了猎物,只待时机便将出手。

    如今对手占尽先机,在暗中潜伏已久,此来洛阳他早知不会太平,却也不想如此的惊心动魄,出手就是杀招。

    裴曜从各种线索中抽丝剥茧,又将所有信息都过滤了一遍,确保无虞后才熄灭了蜡烛。

    那犯了事的郑家但是沉得住气,一连几日也不见派人前来赔礼,此刻长街之上也,一辆宽大的马车上正坐着两名成年男子,“还要多谢王兄陪我登顾家的门,不然我一人去,免不得看些脸色了。”

    说话这人是郑家嫡长子郑融,他是嫡夫人所出,后来先帝下旨将公主下降郑家,仅育有一女,因此郑融地位可谓是稳固。

    王衡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无所谓赔礼不赔礼的,就算不赔礼,就凭顾家又能奈何整个王氏一族。

    郑融还在喋喋不休,“女子误事,成天到处生事,将我郑家的脸面都丢光了,若非父亲袒护,我哪里能去受这个罪。”

    他一脸不愤,他是原配所生长子,本就不喜父亲后娶的公主,更是对给妹妹收拾烂摊子而感到丢人。

    王衡心思并不在这上头,蹙了蹙眉头,打听清楚了,“裴将军今日在顾府不曾出门?”

    郑融止住话头,凝住神色答他,“打听了,未曾出府。说来也怪,这几家节度使派来的人都是四处结交,游走洛阳城中,偏这裴曜八风不动。”

    见王衡感兴趣般地听了进去,他才故作神秘兮兮地,别人或许不知道,我自认还是能猜出几分来,

    见王衡显眼神刺来,明显不耐,他不敢再耽误,笑得意味不明,“顾家的顾五娘,是个绝色佳人,我敢说,见过她的人莫不如此认为,这裴郎君正当壮年,又是姻亲,如今住到顾府不定就是为了接近美人。”

    王衡目光微闭,今日本就不是替郑家赔罪,而是借此机会结交裴曜,也好看看能否打探些什么出来。

    亏他还以为这草包能说出一番什么见解来,就这!顾五娘再怎么风华绝代,如今也就是一声名狼藉的弃妇,冀州割据北方,权势滔天,是朝廷心腹大患,裴曜岂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行事。“这裴曜可不是流连女色之人呐!”

    郑融看这位王兄不屑一顾的样子顿时一噎,也不知道这王衡到底是当真不爱这样的容颜呢,还是装成伪君子呢?他可知道的,这王衡和那梁王妃之间很有些不清不楚。

    他掩住心头的不满,继续开口,企图说服这位王郎君,“王兄有所不知,平南王三公子前些日子找我喝酒,可不就是在赏花会上见到了顾五娘真容,念念不忘,来问我有什么法子可抱得美人归。”

    “哦,我听孟兄提过了。”王衡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目光探究中有了一丝惊讶,“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不好下手啊。就这么个红颜祸水长辈能同意放在院子里吗?况且又与……定过婚。”

    他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可是自己也是存了些龌蹉心思的。

    “王兄有所不知,这顾五招惹的人可不少。家妹与顾五起冲突是因着卫国公幼子江淮远,家妹一直倾慕江淮,但这江淮远心悦顾五。”

    王衡到有了几分兴趣,“这么说来这顾五倒是颇抢手。”

    “额,倒也不是,原本江淮远是偷偷爱慕,这洛阳城中少年郎怕是有此心的不止他一人。明面上倒是没有人表示过。”

    “既是偷偷爱慕,你从何得知。”

    “家妹对江淮远死缠烂打,还央了父亲去提亲,本来意动,谁知江淮远这小子打死不从,我这妹子本就刁蛮,不知如何猜出江淮远心悦顾五,因此与这顾五屡次起了冲突,我估摸着这回跟这小子脱不了关系,可不就闹大了。”

    顾昭闲着也是看书,完全不知外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王相于朝堂之上公然维护郑家,只说上门赔罪,可这罪过倒是犯下,赔罪之事反而一拖再拖。直到今日,郑家人才派了个后生小子登门,与之一同的还有王相长子王珩

    这当家之人且还轮不着他们,分明就是欺顾家势弱。

    顾老爷和顾二爷称病不朝,纵是嫡女受辱,依然不敢直面。

    此时郑王二家如此做派,顾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出面的。顾二老爷也称是在辟谷不见人,

    唯有顾家长房嫡长孙顾瑄领了小厮亲自到门口迎接,又命侍从奉茶。

    两位不速之客见顾家也无掌事之人前来,互视了一眼,

    “舍妹无状,使顾娘子受惊了,家父与长公主听闻妹妹如此行径,气急攻心,这几日卧床不起,因此未能及时登门致歉。

    在下是想着此事宜解不宜结,为显郑重,方才邀王大郎君做个中人,并从府中挑捡了上好的药材与补品,聊表心意。一切失礼之处,还请顾兄弟海涵。”

    侍从鱼贯而入,将手中捧着的盒子一并排开。

    年轻人进退有度,一番话入情入理,顾家主事之人不在,他如今并无官职,哪里会在这二人跟前摆架子。

    顾瑄拱手略微应了几句,他原本僵硬的面色缓和了些,“两位郎君请坐。”

    王衡一直挂着和煦的笑意,“顾兄弟,今日叨扰府上了,某听闻裴将军今日在府上,不若替我二人引荐一番。王珩单刀直入,不欲在其他事情上耗费心神。”

    “这,裴将军是客……”

    “不必为难,只通传一声,若是裴将军有他事,也便罢了。

    这般强势作风,顾瑄只得从命,“朱庆,”他顾唤来自己的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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