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柄

    顾昭的未婚夫宁安王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她已然沦为满洛阳的笑柄!

    众人以睁大眼睛看好戏的姿态,非得要知道这久负盛名的顾五娘以后怎么活下去。

    这水到渠成的婚事却历经一波三折,直到酿成如今与天下人相关的大事,说来实在可叹!

    她原本与惠成帝九子宁安王定下了一桩婚事,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高门贵女与帝王之子相配,自然引得无数人艳羡不已。

    这桩婚事颇有渊源,宁安王生母出身姑苏林氏,与顾昭母亲同出一族,乃是林家旁支,世家大族为了巩固地位,都会送适龄女郎入宫参选,林家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家中已经定下顾昭母亲入宫,可惜她与顾家二爷一见倾心,非他不嫁,恰逢当时的淑妃到林家暂住,与众姐妹相处融洽,为人又极为体贴,加之她本人也愿意入宫参选,林家上下一合计觉得可行,最终便定下她入宫去。

    而顾昭母亲也终于等来顾家登门求娶。

    一时间二女婚事皆是如愿以求,可惜一晃二十余年,顾昭母亲香消玉殒,如同一捧黄土消散在这世间,独独留下亲女面对诸多困局黯然神伤。

    而淑妃一跃成为当今太后,天子生母,贵不可言。

    是的,原本排行不占优势的宁安王在乱局中登上帝位了!

    当真是应了那句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喽。

    遥想当年,林怀音初初入宫,因着是旁支,只封了了小小的贵人,多年来做小伏低,与顾昭这门婚事尚且是她小意求来的,待顾昭如同亲女。

    满洛阳的人都知道,顾昭三年孝期一过,二人就会成婚。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惠成帝于去岁冬末乍然薨逝,二皇子瑞王逼宫,与宫中禁卫军联合造反,血洗皇城。

    东宫首当其冲,这一脉已断,守孝的皇子亦是未曾幸免,还是当朝宰相王邑查觉不对,持先帝令牌调动驻扎城外的大军赶来才将叛军制住。

    当时洛阳城中门户紧闭,枪林箭雨,双方在宫墙内厮杀得不辨天日,死伤无数,血水将宫道染透,满地尸首。

    瑞王最终被乱箭穿心而死,这场惊天动地的闹剧最终才得以平息。

    还未安定几日,先帝四子梁王居然在朝廷没有旨意的情况下,带领属军往洛阳而来,名为奔丧,实为夺位。

    在王邑的协调调度下,洛阳守卫军将领于庈在半道设伏,派人埋伏,粱王又因悖逆天道被属下大将背叛,两厢夹击之下,朝廷最终生擒梁王,将他押往洛阳城郊幽禁。

    朝臣悲痛之下,发现皇室凋零,竟所剩无几了,可这偌大的江山社稷还需萧家的人来继承啊。

    于是在王邑的主持之下,众人拥立在这场大乱之中逃过一劫的宁安王为帝,改年号为永安。

    愿长乐未央,江山永安。

    至于这宁安王为何那么恰巧就捡了一条命,在乱局之中顺利登位,如今已成为一桩讳莫如深的事情。

    原本顾家人还以为顾昭命格贵重,这是要当皇后的命啊,往来间又恢复几日从前的小意奉承。

    越往后越是觉得不对劲,二人婚事再不曾提及,顾昭闺阁从门庭若市再到门口罗雀。

    这不,一听说了今上要娶王相家的女郎为皇后,顾家人开始彻底慌了,与陛下定过婚的家族以后在洛阳可怎么混得开呀!

    果不其然,不多久就传出当今皇帝已定下明媒正娶王相嫡女,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十八,顾昭旧事明面上无人再提,但私底下都热衷于含沙射影几句,尤其是今时在洛阳掌握大权的家族。

    这些言谈之间更是将顾昭当作笑柄一般,顾昭的丫鬟采薇出门替她买点心,还是那家名满洛阳的锦堂椿,里头除了当季的糕点,还有时令水果酿的酒水和饮品,手艺不俗又有心意,很受洛阳人的追捧。

    采薇排了好久的队,她想着博自家女郎笑一笑也是好的,谁知恰巧听见几道熟悉的贵女声音从雅致的雕花屏风里传了出来,“她这样的狐狸精哪里还入得了宫墙,从前便勾三搭四,如今可不是嫁不出去了,还带累家族名声。”

    俨然是一向与自家姑娘不对付的郑家嫡女,因生母是先帝庶出公主,郑盈时按旧例被册封为文嘉县主。

    她与自家姑娘有些过节,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呢,但不料背地里这么恶毒!

    采薇回来后仍旧是愤愤不平,与顾昭抱怨着,“这文嘉县主这般跋扈,以后若是刻意对付娘子怎么是好啊?”

    顾昭刚刚出了母孝,又遇国丧,更是不愿出门交际,成日宅着,架子上的书都被翻出毛边儿了。

    她听到文嘉县主时,脑子里还滞了一下,稍许才想起她来,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位郑家女郎了,想来性子更是难缠了。

    此时她正懒懒地靠在贵妃椅上,新制的春衫料子是上好的云锦,领口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掺了青绿色丝线绣的兰花纹样,外罩一件素净的纱衣,淡淡的青色如同雨后初霁的天,衬得本就纤弱的少女更加弱不胜衣。

    还是阿娘从前为她攒下的布料,她阿娘从前的婢子文姨娘见她总是着旧衣,非要替她缝制新衣。

    她拗不过文姨娘,又怕她拿自己的体几钱去买布料,从自己箱子里翻了几匹料子给她,让她也给自己和哥儿裁一件,但看她这裙子的工艺就不知耗费多少心力进去了,哪里还有余力做其他衣裳。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上一本史书,近来最大的感受便是,王朝的变更描述仅寥寥几语,细思来却是令人胆寒呢。

    听了侍女的一番言语,纤长的玉手取过来一支泛了旧色的竹叶当作书笺,合上了书页。

    她原本是清甜的嗓音,可这三年来沉默寡言,如今开口便有些微的哑,“她们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你莫恼啦,以后避开她们,在外头千万不要多言。”

    如今顾家可不是先帝在时的风光了,她父亲与伯父的官职就剩了一个虚名,先帝旧臣被清算是早晚的事情,顾家怕是首当其冲。

    这帮贵女若是瞧见采薇,想要为难她有的是法子,是以她需得劝着点这实心眼的丫头。

    采薇见她虽是含着笑意,但眼里细碎的亮光却让人不由心疼,采她暗骂自己话多,何必说出来惹五娘子难受呢。

    遂又想起街上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与顾昭听,“现如今洛阳城里虽不能大肆饮宴,但也热闹着呢,说是朝廷传旨各州王爷侯爷与什么节度使前来洛阳,如今驿馆与各行宫都在收拾呢。

    满洛阳的女郎都开始打扮起来啦,听说这来的都是年轻一辈的世子郎君呢,若是得了他们的青眼,可不就得了一门好亲事了吗?”

    年轻女郎最关注的无非就是家世好又俊俏的郎君,亦或着时下最流行的吃食打扮。

    顾昭被这丫头逗笑,“这些郎君眼光且高着呢,亲事人选满天下也就从那么几家里挑,好亲事哪里那么容易得的?”

    况且世人守国孝一年,这期间是不能嫁娶的,顾昭思绪一转,想到帝王服孝只需二十七日,可以娶妻的唯有今上。

    他早就可以娶王相的女郎了。拖到今日才真正的尘埃落定,她之前存过的妄想也被击碎瓦解,心在此刻都顿了几拍。

    如今洛阳虽被王家把持,但也算初初稳定下来,各州节度使前来洛阳明面上是贺皇帝新婚,暗地里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至于如意郎君么,她实在有点卸了心气儿,如今闹到这般局面,是很难收场了。

    她是侯府贵女,与宁安王情投意合,又得淑妃喜爱,是宫中的常客,宁安王更是扬言非她不娶,引得无数女子艳羡。

    后来阿娘一去,她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候也是萧杞一直安慰她。

    母亲奠礼上萧杞更是放下身段,执子侄礼,随她一起拜祭,当时她心中有多么惶恐不安,多么痛心疾首,那么萧杞所作所为就有多让她感动。

    她以为这段感情就是会一直存续,传之后世,也必然是一段佳话。她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

    因为萧杞给过这样的幻想,他总是会维护她爱护她的,从前有别的女郎笑话她,凭着一张脸勾引宁安王,日后等着看她人老珠黄后的故事。

    萧杞那样温和风度翩翩的人,那日丝毫不给那家女郎留情面,扯过她的袖子拖着她离开,当众回头留下轻飘飘的一句,“美人哪怕迟暮也是美人,容貌天生,性情却可修养,还请这位女郎多修内在。”

    萧杞将她视若珍宝,洛阳皆知,如今将她弃若敝履却是天下皆知了。

    时间总会疗愈一切伤痛的,这几月里她昏昏沉沉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打起精神来。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依他们看来,她要么就是入了佛门,要么隐姓埋名远嫁他乡。

    可是凭什么呢?她做错了什么?若说错,那她错在没有权势。

    什么一死以全名节绝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哪怕满天下人都唾弃她,污蔑她。

    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什么克夫克母,宁安王不娶她便登上帝位,这些谣言风起,她就算深居内院之中也听过不少了!

    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人糟践名声之后还要去死呢,她便要活得好好的,便要活得畅快。连同阿娘失去的那份年华一同活得好好的!

    只是再呆在洛阳也不是长久之计,她预备去找顾二老爷商议一番,只是几次派人前去打探,均是说父亲在忙,或是有别的事情顾不上她。

    她实在想不通父亲阻拦她去姑苏舅父家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她留在洛阳对顾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时不时被别的人家攻击顾家一番。

    顾昭今年开春才将将过了十六岁生辰,父女感情疏淡至此,她其实不是不难过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