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灼

    再一次对视路期没盯着那背影看多久,收回神跨上楼梯。

    殊不知过道的另一个角落,一道目光定在她身上就没要离开的意思,直到她消失在走廊过道,叶清淋才将视线收回。

    “你认识那个人?”站在旁边一直观察她的吴雨竹注意到了她的古怪。

    叶清淋偏头:“不认识,没见过。”

    “不认识你干嘛一直看着她?”说完她自己嘀咕了句:“最近转学生还真有点多”。

    叶清淋没答,双手抱胸往教室的方向走:“谢燃呢?”

    吴雨兰没她高,步子没她跨得大,要追上她得用小跑的:“回教室了吧,我刚刚看他跟向景是往你们班的方向走的。”

    “回教室了?”叶清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通向三楼的楼梯:“他没去找那个转校生?“

    吴雨兰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她去找那个转校生干什么?”

    “你不觉得那个转校生像一个人吗?”

    “谁?”

    叶清淋转回头,神色幽然:“安清辞。”

    “安清辞?”

    吴雨竹反应了几秒,忽地恍然大悟:“谢燃那个前女友?”

    话音刚落,抬头就对上了叶清淋犀利的目光,她寒声问:“安清辞什么时候成谢燃女朋友了?”

    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吴雨兰立马闭上了嘴。

    沸腾的教室在王东洋走进的那一刻静了声,但他威慑感并没有多强,在消声的同时讲台下依旧懒洋洋地倒了一片。

    “这是新来的同学,叫路期。”

    他慢悠悠将保温杯放在桌上,简单地说了个名字,目光转向她,示意她来个自我介绍。

    路期在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站上讲台,看着台下一众审视的目光,她有些犯难。

    骤然成为视线的中心点,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路期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心一乱,脑子就直接空白一片,站在原地半天吭不出一声。

    名字都说了,她还要介绍什么?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上课铃响了。

    刚刚好奇的议论声被一片唉声叹气所覆盖。

    显然,比起八卦新来的同学,他们更唏嘘自己短暂的休息时间就这么悄悄流逝。

    王东洋不知是看出了她的为难还是单纯不想浪费时间,随便交代两句,就指了个空位让她先去坐着。

    空座位在靠窗的位置,桌子不相碰,邻里之间隔出一段距离,就没有同桌一说。

    她左边靠窗,窗户没拉严,凉风顺着缝隙不停往里灌,路期悄悄抬手拉了拉,不管手上怎么用力,那扇窗就像定在了那处,怎么也拉不动。

    “别费力气了,那窗户是坏的,关不严。”

    坐在路期旁边的是个长相文静性格也比较安静的小女生,她在这坐了半节课,对方始终专注自己的事,没上前搭过话。

    估计是自己关窗户的动静影响到了她,为了杜绝这道声音她才无奈发言。

    路期听着她的提醒收回了手,道谢时余光瞥到了她本子上的名字。

    王欣苒。

    她显然没有想继续跟自己交谈下去的意思,提醒完,确保噪音不再响起后,她又再次低下头,目光专注在课本上的习题上。

    看来遇到个不爱说话的同桌。

    路期喜欢安静,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常常是别人跟她说一堆,她半天回复不了一句。

    因为这冷淡的性子她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

    对方明显的疏离感与冷漠并没有让路期感到任何不悦,她甚至因为不需要跟对方有过多的交谈而松了口气。

    这位置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路期被这渗透骨髓的寒风直对着吹了一整节课。

    下课时脸颊僵硬,被冻得煞白。

    这天真够冷的。

    路期在楼道站了将近两分钟,回忆着孟迟以前跟她聊天时有没有透露过她所在班级的位置。

    路期性格自小孤僻,朋友交过不少,但都因为她这古怪的性格留不住人。

    除了从小相识,有着一层亲戚关系的任北,孟迟是难得一个能忍受她性子的人。

    两人相识在初中,因为孟迟的家庭原因搬家转学是她的日常,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长。

    两人的联系凭借着手机的信息与视频,离奇的是,尽管不常见面这几年两人依旧联系不断。

    这次难得能再次碰到一块。

    孟迟是一个多月前搬来榣江的,她提过她在三中,但没说班级。

    路期在这学校人生地不熟,在不确定准确地点的情况下,找起人来也是瞎子摸象,蒙头乱闯。

    她趁着下课放学的时间,逛完学校所有教学楼,按着顺序,找完所有教室依旧没能找到孟迟的身影。

    路期开始自我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孟迟根本不在三中?

    她没纠结多久,放学了在路边找了家手机店,想先把手机卡办了,一会直接把电话打过去,一切疑问都将由刃而解。

    可她运气不佳,到了地方才知道办卡需要实名认证,她身份证没带,又只有跑回去拿身份证。

    指纹解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屋子里寂静压抑的气氛让路期心脏一提。

    她心中有了猜测,抬头果然对上了一双犀利严肃的眼神。

    一股凉气直往路期天灵盖冲,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站在门口干什么?”安文劲视线未收,面无表情地说着看似关心的话:“新学校还适应吗?”

    路期还没答,站在一旁的庞姿婷先急了:“你叔叔问你话呢。”

    路期双手下意识往后藏了藏:“还适应。”

    “那就好。”

    安文劲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问:“跟同学关系相处得怎么样?”

    又是不等她答,他继续道:“晚上跟同学一起去吃个饭吧,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在路期印象里,他的继父话不多,天生自带威严感,明明是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但让人听着就像是命令。

    “姿婷,给孩子发点零花钱,请同学吃饭不能显得我们家太吝啬。”

    他话音刚落庞姿婷就明白地接话,她笑着说:“我一会就发。”

    “阿期,去吧,今天晚上去跟同学吃点好吃的。”

    这迫切的语气像是在下逐客令,路期有些不解她这莫名的慌张。

    “妈妈,奶奶是什么时候来呀?”

    这稚嫩的声音将几人的目光同时吸引。

    才八岁的安云程发育比同龄的孩子要缓慢许多,小小的身子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看得心惊胆跳。

    率先注意到他的安文劲坐在沙发上没动,而是给庞姿婷递了个眼神。

    庞姿婷片刻不敢耽误,大步流星地跑上楼,一把将安云程抱下,随后细声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趴在上面,很危险,摔着了怎么办?”

    面对自己妈妈的紧张,安云程就显得不以为然:“我就想知道奶奶什么时候来?”

    他说着又低头去看安文劲:“爸爸,奶奶什么时候来呀?”

    面对自己的儿子,安文劲严肃的表情破了破,嘴角难得挤出一抹笑容:“快了。”

    奶奶?

    此时路期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两人急切地想让自己离开,原来是自己在这打扰了他们一家人的团聚。

    路期抬头,注意到了庞姿婷的穿着,她脱掉了自己平时不离身的名牌,首饰,穿着简单,打扮朴素。

    她在老太太面前向来不敢太张扬。

    他们是重组家庭 ,因为她妈是二婚,嫁过来的时候还带着路期这个拖油瓶,安家这位奶奶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

    平时见面要么对她冷嘲热讽一番,要么干脆直接将她无视个彻底。

    这种情况直到庞姿婷生了儿子才有所缓和。

    但路期这个外来者依旧不怎么受待见。

    她的存在就像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庞姿婷二婚的身份。

    这么想来他们想把自己支出去的心情也能理解。

    她慢慢移动步伐想往楼梯上走,庞姿婷声音一紧:“阿期,你就别让同学多等了,现在就去吧”。

    同学?

    才转到新学校第一天,班里人名字都没认全,哪来的同学跟她一起吃饭。

    路期也没反驳,顺着她的话,声音平缓道:“我先去把书包放了,一会就去。”

    庞姿婷听着像是松了口气,抱着安云程往旁边移了点。

    “二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安云程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拉住她:“二姐姐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想和二姐姐一起坐。”

    路期衣摆被他往下扯着,她跟着垂目。

    看到的是他一脸天真的笑容:“二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

    “二姐姐不去。”庞姿婷把他的手抽了回去:“大姐姐也会来,大姐姐跟你一块吃饭,二姐姐要跟同学一起吃。”

    安云程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是安文劲和他前妻生的,一直跟着老太太长大,比自己大个几岁,两人没见过面,只是听庞姿婷说这个素未谋面的后女儿性格嚣张,目中无人。

    听着有人陪,安云程没再执着,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他奶奶什么时候来上。

    路期也没多停留,回到房间,把书包一放,拿起身份证就出了门。

    今天的太阳出得晚,落得早,还没到六点天就逐渐暗沉。

    风有些大,路期把被吹了一路的手缩进袖口,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天,天边的太阳在坠落,她看了许久,跟着太阳降落的位置偏头,目光被一道身影拴住。

    在离自己大概三米的花坛处,谢燃蹲在上方,抬起双手将双耳捂住。

    注意到路期的视线后,他微微抬了点目,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她的眼眸中带着无尽的轻佻与嚣张。

    这是路期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

    他身姿挺拔,脸庞消瘦,轮廓线条硬朗。

    没穿校服的他身上少了几分学生气,或许这东西他根本没有,只是套上校服的时候,顺便给他套上了一张伪装的皮。

    在这个吃饭的点,周围空荡荡,吹起的风都比往常冷了几分,

    四周弥漫着浓烈的饭菜香与络绎不绝的热闹声,但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切仿佛将两人隔绝。

    两人四目相对间,竟从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抬起下颚,慵懒的语调似笑非笑:“你是三中的?”

    路期下意识答:“不是。”

    “不是?”他噗笑了声,身子往前倾,看着她没能被外套盖严实的校服。

    “骗我?”

    路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她也没躲,愣在原地,不吭声,不辩解。

    就这么呆呆站着。

    谢燃跳下花坛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逼近,路期跟着就往后退,连退了几步,直到脚后跟碰到障碍物,转头才发现身后挡住自己退路的花坛。

    谢燃被她这避之不及的动作逗得轻笑一声,没再继续靠近。

    他难得站直了身子注视着她,语调逐渐变得懒散:“你叫什么?”

    路期并不想把名字告诉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随口吐出一个名字:“任北。”

    “路期。”

    谢燃轻佻的笑容骤然收起,目色一沉,眼中的神色隐晦不明:“为什么总是满口谎话?”

    路期面色微愣,看着他疑惑皱眉:“我们认识吗?”

    他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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