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舌头是怎么放在这个口腔里的？”话罢，黎怨捏了捏灵身上的肥肉。

    “我也一直在思考，难道他们的舌头是长在胃里的？”

    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周北琛：说到底还是他道行浅了。幸好他是鬼，否则也许可以吐出一道彩虹。

    他低头，却看见绿色的纹路慢慢爬满了村民的脸，蔓延到发下，生长出绿色的藤蔓，在后脑勺开出和巨树如出一辙的大花。

    花朵盛开着，借着月光黎怨可以看到弥漫在森林里紫红色的雾气。

    几个人都没说话，静静等待着这场仪式的结束。

    等了得有一个多钟头，一人一鬼外加一只猫都已经打算斗个地主的时候，村民们开始整齐地离开。

    黎怨跳下树，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巨树。

    “大概是槐树成了精，槐属阴，下面应该是个乱葬岗或者坟地，怨气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养尸之地，阴怨之气全让这小树苗给吸收了，加上有心人的滋养，久而久之就成了气候，现在应该已经开了灵智了。”

    趴在黎怨脖子上的灵开口，盯着周北琛。

    等了几秒，周北琛才反应过来它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

    “留着也是个祸患，不如劈了砍柴。”黎怨抬头，看见抖了三抖的槐树，微微一笑。

    就在黎怨抬手聚集灵力的时候，周北琛开了口，“就这样劈了那群村人怎么办？”

    “暂时还不会有事，不过那群村民早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魂魄还因为一些怨念留在身体里，加上妖花的滋养，身体没有尸化，到时候引着把灵魂给阴差就行，你不用担心，我有准备。”

    刚等黎怨把话说完，巨树忽然一阵抖动，无数藤条在空中飞舞着，一瞬间全部向着她涌过去。漫天遍野都是紫色的雾气，令人有些窒息。

    黎怨向后退着，抽出镇魂鞭，向空中一甩，鞭子抓住高大的树干，她抬头，反身到了一棵树上。

    灵力从她身上倾泻而出，化作锋利的刀刃，斩断了袭来的枝蔓，槐树叶晃动的声音似是人的呐喊。

    黎怨在这灵力斩出的空隙中向着槐树的主干飞去，手上积蓄了力量，一掌过去，巨树瞬间化为烟尘。

    冲天的黑气升起，伴随着痛苦的尖叫和呐喊，无数的怨鬼和恶魂从地下的大坑飞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交缠在一起。

    黎怨默数三个数，就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黎怨低头作了一揖，“秦爷，劳烦。”

    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上下的阴差甩了甩手中的勾魂索，“本就是分内之事，哪来的劳烦一说。”

    看着秦爷远去的背影，黎怨垂眸，“刚才那是阴司的阴差，算是里面的老大了，都叫一声秦爷。”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灵伸了个懒腰，爪子在黎怨肩膀上挠挠，话才刚说完就被扔了下去

    “能不能温柔一点？”

    “能不能少吃一点，很重诶？”

    ——

    在林子里睡了一晚之后，黎怨上午便回到了村子里，和前两天一样，所有人都很热情。

    “爷爷，我进林子的时候发现一棵好大的树，是古树吗？”黎怨在和正在葡萄架下晒太阳的村长聊天，歪头一笑。

    “那啊，是我们村里世世代代守护的神树，保佑我们繁荣昌盛的。”

    “您的意思就是它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

    “很多很多年了，从前几个世纪就有了，一直庇佑着我们村子。”

    庇佑？黎怨抬头，看着眼前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去世的老人，眼神冷了下来。

    她没猜错的话，这些人是看中了她的血脉还有活生生的血肉，让她多留两天是为了几天之后月圆之夜用来献祭。

    槐属阴，她至阴体质正好可以满足槐妖的修炼，正好几天后又是月圆，槐妖会变得虚弱，如果同她猜想的一样，这些村民会变得十分痛苦，因为埋在他们体内的种子会失去效用。

    所以才需要献祭了她，为槐妖补充能量。

    到了晚上这群村人应该也会发现事情的不对，不过到时候，也留不得他们了。

    ——

    还没到深夜，黎怨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那致幻的花香又从门口飘了进来，黎怨不动，手指微动，捏了捏灵的尾巴。

    那巨树已经被她除掉了，却还有花香，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门被推开，黎怨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花香中夹杂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黎怨忽然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一张溃烂的脸庞，她一手掐住了这怪物的脖子，看着他身体上长出的妖花，手作爪状直接连根拔起。长长的藤蔓下段还占着发黑的血液和烂肉，空气中忽然有一股恶臭传来，花香开始淡了一些。

    “那树精在他们身体里都留了种子，看似是依靠这些植物得到了新生，实则也是一定程度上植物控制了人。”

    黎怨抬头，握着手中的妖花，一捏紧，手中空留下一堆粉末。

    她向外面走去，门外等着的一群东西都格外兴奋，每个人都顶着一朵花，看到出来的是黎怨之后热烈的欢呼却又戛然而止。

    “既然死了那么多年，这样苟且偷生就不累吗？”黎怨抬手，抓住身侧一个人脑后的妖花，再一次连根拔起，那人刚才还站立着的身体一下便软了下去，化成了一具腐坏的尸体。

    “杀了那么多来往的行人，都埋在那树精周围，死后就不怕下地狱吗？”

    那群村民怒了，嘴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朝着黎怨涌过去。

    半小时之后，黎怨拿着纸巾擦着指尖，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她转头，看着唯一剩下的，怪物——那天叫她起床的小姑娘。

    妖花自她的头顶盛放，半边脸已经清晰可见白骨，另外半张脸却依旧如同天使一般。

    她歪着头，大张着嘴，里面的口器伸了出来。她如图走尸一般麻木的向着黎怨走着，大概是皮肉有些老化了，走路很僵硬，一瘸一拐。

    黎怨走近她，捏住她头顶的花，一眨眼，手中就只有一些碎屑。

    女孩的身体瞬间完全腐烂，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干尸。

    “用别人的命给自己续命，这些魂魄，要在阎罗地狱里忏悔个几百年的。”

    看着那堆东西，黎怨没再说话。

    周北琛蹲下，盯着那些尸骨，伸出手，抹了一些地上的粉末。

    “这样，也算是一种长生吗？”他转头，看向黎怨。

    “人人都追求长生，但真正的长生，只会令人痛苦。”

    ——

    次日。

    没有了活死人的村庄，显得宁静又美好，没有了阴湿腐烂混杂着花香的气味，黎怨起了个大早在路上伸着懒腰。

    “早。”

    黎怨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男人逆着光站着，额前的发被随意的往后撩着，简简单单地穿了个白色T恤，阳光自他的身后射出。

    像是天神。

    黎怨这样觉得。

    “早。”她抬手，打了个招呼。

    沈渊走近了一些，“什么时候下墓？”

    “过几天，月圆之夜。”

    “到时候小心一点，有需要叫我。”他伸出手，手掌上躺着几张符纸，黎怨认出来那是传音符。

    “你不跟着一起下墓吗？”

    “你需要历练。”沈渊顿了一下，又开口：“东边乱葬岗怨魂没有处理干净，有些麻烦，分身乏术。”

    他说着，扬起一个笑，走近了一些。

    黎怨下意识地退后，有些戒备地看着他，随后又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些欠妥当，定了定身子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沈渊脸上的笑意少了一些，清晨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明暗分明。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我。”男人向她挥了挥手，身形隐去。

    黎怨站在原地，世界很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

    月圆之夜。

    黎怨收拾好了东西，换上了简单的装束，扛着猫往那天村民向她提起的后山的山洞走去。

    山洞里有一个大墓，村庄所处的地方大概原来是个小国或者有极富贵的达官贵人居住在这里，因此墓的规模很大，里面的东西也会很让人惊叹，最重要的是，那只尸王，大概就是尸变后的墓主。

    “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很恶心，你最好准备。”

    话罢，黎怨推开了面前那道尘封多年的石门，一股久置的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几只暗箭。

    黎怨侧身，躲过那几支箭，回头看见墙壁上被射中的地方已经慢慢发黑。

    被誉为圣地的大墓，几千年来也许都未曾有人踏足，如果是槐妖是给村民永生的神明，那大墓就是恶毒的诅咒。长眠于此的祖先成了尸王，村民们不得不杀害过往的行人，一是为了献祭给神明，二则是害怕诅咒，毕竟这些大僵尸——没有脑子。

    黎怨继续往里面走，进墓的通道还算是安全，她低头，手上灵力化作萤火，散落出去点燃了通道两边的油灯。

    “这是鱼油灯，一些大墓里会经常出现，相传能长明不灭，也被称为长明灯。”黎怨细细和周北琛讲着，慢慢往里面走，错综复杂的地形让她有些头疼，走了很久，才看见一个小墓室。

    一进去里面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墓室中央的石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本来死寂的四周忽然传来“砰砰砰”的响动，黎怨转头，目光落在周北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