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来路

    ***

    玛尔斯。

    布鲁斯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更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和华尼托的纠缠。传言中的他们关系亲密、互相扶持,更露骨的说法是狼狈为奸、疑似床伴。他的理智告诉他,九头蛇这么个谎言与骗术交缠的地方,四起的谣言不能信,可若说他内心没有一丝涟漪也是假的。

    哪一个男人能忍受心悦的女人同时和第三人关系匪浅,即使是传闻中。他亦不能免俗。

    但是布鲁斯并没打算和意图不明的迈尔伯特多言:“他们只是同事,就像你和她之间。”

    “同事。呵。”迈尔伯特笑得直不起腰,当然不乏夸张,“这是我听过最有趣的一个用来形容玛尔斯和华尼托关系的形容词。倒不能说你错,他和她、他和我们的确称得上上下级。可你当真相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是假的吗?流言从不会是空穴来风,她和玛尔斯的扶持和在扶持中建立的情谊是真,至于这情谊有多深便不好说了。”

    布鲁斯没有接茬,但看得出来很认真在听。

    迈尔伯特暗自笑了笑:“你看他们现在风光,九头蛇的王座多少人想多少人争,从一个不被看好的瘦弱小子和一个被严加看管的小天才,走到今天的地位,他们这一路恐怕比每一个曾站在类似高度的人都来得更艰辛。两个不被看好的人结盟算不得不正常,大概也只有这样的组合才不会为人留意。华尼托的天才光环、曼因斯姓名的厚担,注定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看着。也只有如当初玛尔斯般的弱小、无用,才会让观察者看见了也不当回事。其实至今都有许多人疑惑,华尼托为何会选中微末时的玛尔斯,和他不同,只要她愿意,她总会有更好的选择。所以舆论普遍认为,最初是玛尔斯主动接近华尼托。要我说,未必。”

    “因为选择更少的他更需要谨慎,蛰伏的猎人不会选择耀眼的合伙人。”布鲁斯沉静得回答。

    迈尔没料到蝙蝠侠会有反应,愣了一瞬,方点头赞成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以为是她一眼选中了他,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你可能不了解玛尔斯,很多人说他是野心家,但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野心家。他没有对权力的迷恋,也没有多醉心政治。不错,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野心家的表层定义,不论是崛起于微末,还是后来的清洗异己。可在我看来,他做的一切并非为了绝对掌控,或者说掌控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在他的身边理出一块真空地带,更像是为了便于自己行事。达成这个目的的过程需要他化身野心家,所以他那样做了。”

    和华尼托很像。布鲁斯听懂了迈尔伯特未出口的那句话。

    “她选择玛尔斯不可谓不聪明,比起随便在行动部选一个人借势同时受制于人,培养自己的势力永远是更明智的。有时候我很佩服她的格局,换作是我的话,我会首先思考把玛尔斯变成我的傀儡,而不是平等甚至高于自己的合作伙伴。”迈尔伯特话锋一转,比起那两人间的结识、相交、扶持,这恐怕才是他真正想讲的故事,“她选中的人超额完成了她的预期,说明她眼光很好,但同样的意味着玛尔斯脱离她的掌控,甚至能反制她。”

    “你想说她应该要有所顾虑。”虽然不想顺着迈尔伯特的逻辑,但布鲁斯也不能不承认对方的话没有毛病。

    “对,正常来说。哪怕不至于到生隙、反目的地步,终归是该疏远些的。况且他们合作的初始目的,在玛尔斯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时,如果我分析正确的话,应该已经达到了。确切的说,是早就达到了。她需要的便宜和行动部里的自己人,并不一定玛尔斯登顶。只要玛尔斯有一定的话事权,就她的目的而言足够了。那该是最合适的转疏时间。可是她没有。她陪他杀上顶峰,陪他置换贰心,聪明如她不可能想不到,他手中权力越大对她威胁越大。或许未来某一天,他忽然选择翻脸、撕毁他们对口头合约,即便她是科研部第一人,又如何去同行动部抗争。她在明显的弊端面前,仍旧陪他共面所有腥风和血雨,若说这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真感情,你信吗?”

    布鲁斯没有正面回应:“办公室里都能生出友情,年少微末时结下的患难与共,又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该真心相待?”

    “患难与共的战友传不出狼狈为奸,凉薄如她和玛尔斯又当真会在意那些患难与共?毕竟患难与共可以是段恩情,也能是副把柄。”

    “你想说她自私自利。”

    “恰恰相反,我想说她其实极易动心。对你,对玛尔斯,对她生命中无关紧要留下些微善意的过客。”布鲁斯可能没有留意迈尔伯特话落时的一刹失神,毕竟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他失神,因为他一不小心讲出了心里话。他直到最近才明白过来华尼托是个性情中人,她演得太好、太逼真,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她是个缺爱的孩子、在太小的时候被逼成长,这样的孩子当然会为了一丁点的善意而动心,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太少了。可是这话暂时还不应该传到布鲁斯的耳里,至少不是从他嘴里,迈尔伯特心想。“你可以不认同,但在我看来,不论是你、玛尔斯或者巴克斯维,对她都没有本质区别。玛尔斯注定于她是最特别的那个,因为他们相伴彼此的时日最长。”

    蝙蝠侠没有回应,但空气更冷了。迈尔伯特知道他听进去了,所以再接再厉:“你觉得你对她很特别吗?你的出现,就她生命中的每一次磨难,都是迟到。假设她不是独自承受,陪在她身边的终究不是你。你或许通过各种途径听说了她的各种故事,可听说和陪伴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像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也不可能凭借别人的只言片语完全还原当时。”

    ***

    那时的布鲁斯并不会知道,迈尔伯特费尽心机讲的每个故事、不遗余力打击他的话,其实都在将他推向华尼托。

    这是两个同样过分内敛的人,诸般心绪和考量藏在心底、含在舌尖,生怕被对方察觉。可有些话不说对方就不会知道,有些心思不挑明会造就一生的遗憾。这个横隔在他们之间的玛尔斯是布鲁斯的心中的一根刺,从前是,现在更是。尤其经历了这些不断的重逢和逃离,他会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捉住她、让她说出心里话。

    对,迈尔伯特骗了布鲁斯。他从来就不觉得玛尔斯对华尼托很特殊。能让她染上人尽烟火、让她有了生气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他布鲁斯一个。这个哥谭的义警又怎么可能对她不特别?可笑他竟没有这自觉,没有这自信。华尼托,该说你把这一手出尔反尔、临阵逃脱玩得太好了吗?小心不要到时候吃苦头。

    就迈尔伯特的立场和目的,他不应该撮合他们。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验证某些猜测——这不假,他另有图谋,但这同样是句谎话。他无法骗过自己,在看过了那么多出悲剧、那么多场遗憾之后,他厌倦了分离,竟也像毛头小子一样期盼起圆满。她或许不是最佳人选,但又何妨。

    命运在他犹疑反复时夺走他的挚爱,经年之后他已无力再目睹错过的轮回。

    蝙蝠侠的造访其实是不成功的,他并没能摸头迈尔伯特的目的,反而愈发混乱了。他制定的计划和备用计划里没有“迈尔伯特畅谈”这一选项,他有的是让对方开口的办法,独没想到健谈的情形。这不怪他,换作华尼托本人大概也不会考虑这个备选项吧。

    近在眼前的蝙蝠压迫感还是很重,但迈尔伯特不知怎的从压迫里品出了一丝挫败。

    能叫这个智力和逻辑不熟华尼托的男人感到挫败,不失为一种愉悦。迈尔伯特面上还端着那副高深莫测,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你毫无觉察,兴许是因为我本无意针对。

    他最后看了眼前黑漆漆的男人一眼,虽然不太理解这个过分严肃、过分一本正经的人怎会把华尼托迷得神魂颠倒,但他想他应该不会再与这只蝙蝠再见了。蝙蝠无法跨过的是他自己心中的一把尺,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比方现在的蝙蝠不管有多想把迈尔伯特摁在地上痛揍一顿、逼使吐真,他心中的那把尺在迈尔已然配合的前提下决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这种分寸和他、和华尼托、和玛尔斯为了规避规则而吃透规则的分寸不同,是为了约束自己。这让蝙蝠很无聊,同时也很伟大。

    迈尔伯特看了眼手表,心知不该再和对方耗下去了。他把酒瓶递到蝙蝠眼前:“我的酒窖里还有不少好酒,但我想你大概不会容忍我跑出去再回来,毕竟你看起来很是多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这瓶酒算作我们的见面礼,反正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如果你想见华尼托,那大概不会很容易。你或许能在西伯利亚或者南极找到她,她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总会待在那儿,前提是你能先找到我们的实验基地,并且干掉所有的守卫和机械武装。听起来是不是不太现实?说句实话,我也觉得不现实。”

    “为什么是西伯利亚或者南极?”

    迈尔伯特知道这句问句补全的确切意思是,为什么是西伯利亚或者南极的基地而不是赤道。他不该说这么多,但今天他已经说了够多,也不差这一点了:“这你可能得问她本人。凭她的能力,或者玛尔斯那块后盾,她真想要赤道,迪恩完全没办法跟她抢,可她从来对那儿兴致缺缺。”

    他其实不是没有一点自己的猜测。克莱米蒂出事的那天他也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冰雪,藏入隔世的冰原之中。他想当一只冬眠的熊,躲在雪层的冰冷和暗黑无光里,仿佛迟钝的知觉能麻痹痛感,黑暗能模糊希望和绝望。但他进不去,不论是西伯利亚或者南极,他只要稍靠近就能引来足够的关注和麻烦。那毕竟是她的领地。他也没有去赤道,因为沙海太浅遮不住流溢的想念,赤道太烫却烫不死半死不活的心。

    我的心似一片雪原,荒芜、冰寒,偶有的一点人情深埋在冰雪之下,羞于示人。唯有如此,我才能警醒自己,我即荒原。

    华尼托,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迈尔伯特问自己一个不会有答案,也不会问出口的问题。心想但愿你能找到碎冰的那束光,也许那人就是你的光。

    放过冬兵大概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竟觉得他已能看见那所谓幸福圆满的前兆,那个由醉在失别之痛的他自己本意来刺痛清醒自己的不切实际,竟也慢慢在走向实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嘲的笑爬上迈尔伯特的眼中和嘴角,落在蝙蝠眼里却成了对一无所知的嘲弄。“我会弄清楚你的目的,也会找到她。你不要乱来。”蝙蝠的翅膀振开,但那生生如来自地狱的低吼和警告回荡在诺大的屋舍,像是永远都不会散开。

    行诡之人终究不值得被取信,哪怕他毫无恶意。

    是我自作自受。他苦涩又无所谓得想,然后不自觉自问:“华尼托是不是偶尔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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