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本来以为梦境到此该结束了。
剩下的，韩非也已经猜测得差不多了。
不知从何处涌来的白雾弥漫开来，众人的面目渐渐被包裹，韩非却发现，他的身体也被白雾束缚，甚至感觉到了压迫袭来，渐渐得无法呼吸。
耳边还传来了女子怨毒畅快的笑声。
好像有麻烦了……
韩非皱眉，白皙的面庞上琉璃色的眸子像是有星辰闪烁，他刚想呼唤心麟，却传来似花露轻坠的音色，道：“不可以哦，小东西。这是我的人，你可不要随便乱动。”
霎时梦境破碎，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韩非猛地睁眼，一根白玉葱段似的手指，从他额前拿开，那双晕染着鸢紫色霞光的眸子，有光华一闪而过。
那根手指并没有收回，只是转了个方向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好笨哦。差点被杀掉了哦。”
韩非一愣，红色蔓延在他的面颊，但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有容姑娘在，非何惧之有。”
说完他坐起了身，毫不意外得看到蹲坐在容姝身旁的银狼，道：“这便是那阿婆那之神。”
“嗯呢。”
容姝若有若无的点了下头，向着那银狼张开了手臂。
银狼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跳到了容姝的腿上，任由她揉捏自己银色的尖耳。
“那天咬伤李顺的也是它？”
有些眼馋，韩非暗戳戳得想要伸出手摸一摸，那一看就光滑油亮的皮毛，却被那银狼凶恶的表情止住。
容姝轻轻拍了拍银狼的头，那银狼立刻闭紧了嘴巴，乖巧得当作一只毛茸茸的宠物。
“是呦，一个吃人的半神哦……”
毫不在意的语气，韩非的眉头却是紧皱了起来，他看着默不作声的银狼，道：“那些新娘也是被它吃了？获得了力量？”
所以每逢干旱，那些村民便会举行活祭？
“这倒不是，它吃人也只是在这半年哦。
哪怕是半神，如果吃了人，也会变成堕神，哪怕暂时的力量增强，但最终会成千百倍得反噬自身，最终神力尽失，消散于这世间。
它能坚持半年，还是挺不错的……”
对于神明来说，体内的来源是这世间的清灵之气，而人体本是这世间至浊之物。
对于妖物来说，大补的人肉，对于神灵无疑是摧肠的毒药，哪怕会暂时得提升神力……
浊气侵占灵气，只会有一个下场——堕神。
而天地法则，绝不会允许堕神出现。
这只银狼是这方土地自然孕育的山神，只要修满功德，便能修成真正的神明，却在吃下人肉的一刻，便注定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神明没有来世。
是夜，拐杖敲响地面，在寂静的村庄中中越发诡异瘆人。
可是这只是一个佝偻着腰背的，失孤的老人罢了。
“出来吧，阿婆那。我们该去送他们上路了。”
云婆婆站在一个破旧的用石头搭建的小小的神龛前，上面赫然是用石头铸造的野狼神像。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苹苹和阿婆那有渊源，却忘了你才是那个能通神之人。”
云婆婆猛然一惊，她“看”向韩非和正抱着银狼的容姝，声音沙哑像是沙砾摩擦作响。
“你们知道了？你们要阻止我？阿婆那，阿婆那……”
不停地呼唤，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韩非敏锐地感觉到，容姝抱着的银狼变得极为焦躁不安，到最后它似是受不了，它仰着脖子，金色的兽瞳里，竟似有泪光闪烁：“心月娘娘，请不要伤害她。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是我不司神职，一己之私，置生灵蒙难，请您降罪于我吧……”
苦苦的哀求真是让闻者落泪，容姝却只是无趣得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眼神似乎带着怜悯，但吐出的话语却像尖刀一样锋利，“不知所谓的蠢货。”
“你居然会说话呀……”
一脸惊奇的韩非公子望着银狼，似是觉得很神奇，他摇了摇头，像是在给容姝解释，“不可以哦。冤有头债有主哦。”
银狼有些急切，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云婆婆冷冷得打断，她道：“够了，阿婆那。”
银狼身体一僵，当真不在言语。
容姝越发得恨铁不成钢，她恨恨得拿着手指戳着银狼的脑袋，“哪怕是个半神，但委实是丢人现眼。”
“所以，你们是知道了？想来杀我？”
云婆婆“望着”韩非和容姝，不动声色地道。
“是你指使这阿婆那，夜里潜夜，咬死村民，制造恐慌的吧……”
韩非一步步得走进，宛若闲庭漫步，说不出的贵气优雅，“为了给你那可怜的被活祭的孙女报仇。”
云婆婆死死得“盯”着韩非，然后看向了阿婆那所在的地方，她知道阿婆那被困住了，被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困住了，昨天苹苹也是被那个女人打伤了。
“所以呢，你们想要杀了我，为那些人报仇吗？”
似乎明白了现在我为鱼肉的处境，云婆婆语调变得从容了起来，身体却还是宛若随时崩断的弓弦。
“我只是有些纳闷，”韩非手指轻点下巴道：“应该有别的办法吧，报仇。哪怕现在阿婆那因为这片土地生机断绝而神力大减，但是想要对付如此信仰你们的村民，应该不是难事吧……”
山水自然孕育的神灵，如果土地生机断绝，那么因这片土地出生的神灵，自然也会烟消云散。
“所以，”韩非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婆婆，一字一顿道：“你是想让他们都死吗？”
他们……包含了那只银狼。
窒息般的沉默蔓延开来，韩非虽然在看着云婆婆，但他注意到，明明刚才还一直看着云婆婆的银狼，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却低下了头，好似想要逃避什么。
果然，云婆婆的沙哑的像是干枯树木被狂风吹动的嗓音缓缓响起，
“没错，我是想让他们都死。
包括阿婆那……我用一生信奉的山神。”
信奉二字，宛若重锤。
似是敲断了阿婆那所有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