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暗金色的长发被侍女精巧地编在脑后,丝绸的白色内衬外搭了一件暗色饰金长裙,再别上蓝宝石胸针。

    阮舒兰,或者说伊丽莎白·冯·布朗胥百克,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打扮。

    她努力地把自己从时空发生巨变的震惊中抽离出来,新的身体没有持续的头痛,也不需要呼吸管送药,可以轻易保持端庄的坐姿,伊丽莎白尽力地模仿使女的“夸张”口音:

    “所以,我会被嫁给那个罗严克拉姆吗?”

    “您怎么会这样想?我的小姐。虽然他是很英俊,可也不过一个攀着姐姐的裙子爬上来的武夫。”

    但是他的舰队已经获得一场大胜,连刚刚自己餐后经过的走廊里,都隐隐传来议事厅的吵闹,从艰难又滑稽的咏叹调里能感受到人心不安。

    前世,姑且认为就是前世吧,阮舒兰的病虽然拖了许久,但从恶化到无力主持大局到全身麻醉躺在手术台上,在她感觉中刚刚发生的事情,算来也不过三五月的光景。

    此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出现在这个贵族少女的身体上,更是被人侍奉引导着换衣吃饭又换衣一刻也不休。

    但似乎空气中都弥会漫着莫名的紧张。

    阮舒兰前世十几年提心吊胆,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一步差错而愧于同盟百姓,辜负国父海尼森的托付。

    她的政治嗅觉敏锐依旧。

    一种颓乱将亡的氛围把她的心都吊了起来。

    “要不是陛下仁心错付,哪轮得到他来抢功劳。现在倒好,竟然在帝都耀武扬威,那个立典海姆据说要把莎比娜许给他呢。”

    贝拉安博作为伊丽莎白的侍女,也是贵族家的女儿,不知道比落魄骑士家族出身的穆杰尓高贵了多少倍,言语间充满了世代勋贵对暴发户的鄙夷。

    “更可怕的是——我哥哥也收到了立典海姆家的联姻请求。不过,我们可不是那种没眼力的下等贵族。”

    她也不常见伊丽莎白小姐今天这样认真地打听,更是说得有兴致,有意卖弄道:

    “哎呀,那岂不是莎比娜要嫁给两个人了?不对,岂止两个,怕是要有十几个丈夫呢。”

    刚刚成为伊丽莎白的阮舒兰不知道该说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

    贝拉安博名作侍女,却是正经的贵族,是从不做什么杂活的,她的日常工作就是陪伊丽莎白小姐绣花、喝茶、聊八卦。

    毕竟,所谓大贵族怎能叫“下等人”随侍。

    这样的闲聊虽说也方便了初来乍到的伊丽莎白获取消息,但若是叫她们见到破绽,定是要传到这具身体的“父亲“那里。

    好在联盟脱胎帝国,这”贵族语言“虽然有点难,也能听懂意思。

    在披着伊丽莎白小姐壳子的阮舒兰可以引导下,贝拉安博说出了此身的身份——高登巴姆帝国公主与布朗胥百克公爵之女,帝国的继承人之一。

    哦,还有,皇帝已死,新帝未立。

    她的“父亲”跑到了利普修达特正与扶持皇孙的罗严克拉姆元帅作战,决定皇帝宝座的归属。

    在风暴的中央啊……

    说起来,阮舒兰心里,“死亡”这件事早已做了不止一天两天的准备了。

    说不上什么可惜遗憾的。

    她在自由行星同盟列席十数载,一声阮议长,一生同盟事,不过如此而已。

    反倒可怜这姑娘,年纪轻轻被她一个死魂得了身体,叫她这个一辈子没见过帝国的老阿姨拿来长见识。

    罢了,同为公主之女,莎比娜归奥丁的饿鬼们撕咬,她在利普修达特的群狗乱吠之中,又能好到哪去?

    若是想办法给这小姑娘寻个好点的活法,有一日她能回来,自己也不算是白得这许多轻快健康的时光。

    2

    宇宙历527年,跨越了一万光年的方舟在熬死了一代人后,降落在尚且荒芜的星星上。

    海尼森气候温和宜居,但入了夜也要到一两度,而能源要优先供给紧要的生产部门,刚刚建好的教室里并没有安装温控系统,孩子们只好彼此挨在一起围着老师。

    好在有从“方舟”上搬下来的照明装置,已经是极好的条件了,孩子们从七八岁到十岁出头,都是彼此熟悉,已经欢乐地闹成了一团。

    “孩子们,静一静,静一静。”

    “老师,我们今天也唱歌吗?”

    “不要急,书已经印好了,过两天我们就能讲数学了,在过去,向你们这么大的学生,都要读数学的,还有语言、科学和艺术。”

    “可是,奶奶说她小时候根本没读过书。”

    “那是错的,孩子们,鲁道夫的帝国把人分成了高低上下,他不让你们的奶奶读书,还拒绝许许多多的所谓“低贱”的孩子。但是,这是错的,人、所有人,生来就有接受教育、传承知识的权力。”

    阮老师年纪并不年轻,头上已经生出了白发,其实他跟随亚雷·海尼森踏上这条未知之路的时候也不过眼前的孩子们一样大,54年的漫长旅程中,他牵着母亲温暖的手,看着她从满怀希望的青年人变得老态龙钟,最后拖着艰苦一生的身躯永远封印在“方舟”的冰层里。

    “孩子们,你们,我们所有人把这种权力重新夺了回来,不是因为什么人的仁慈或者施舍,这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勇敢、勤劳和坚持。”

    “我们暂时没有课本,其他老师们也去工厂帮忙了。“

    ”这都是因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们登陆了,我们就要定居在这里了!“

    正当大变,人心需安。他虽然没被派到工厂和运输队,但也要在后方,把孩子们组织好、教好,不能拖了大家的后腿。

    ”上不了课,这很遗憾,我也很对不起你们,但是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们更不应该放弃、不该抱怨,我们也要努力,去读书、去思考,承接下这份沉甸甸的未来。”

    “今天,同学们就说一说,自己有什么梦想,将来想做什么,好不好?”

    “老师,我要学开飞船,以后也要像叔叔们那样把东西搬来。”

    “你从哪搬来,‘方舟’又不是什么都有,笨不笨。”

    阮老师笑着把这两个又要闹起来的男生按下,他俩才刚刚入学就遇到了这样的特殊时期,却十分开朗成天打闹。

    也许,正是这些孩子们,支撑着他们一路走过了这场孤独之旅吧。

    “我要学造东西,要造有机厂,做好多好多食物出来,大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我!我要学打仗,那些帝国的狗东西要是来了,我就把他们都打回去!”

    ……

    阮舒兰记得她当时就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工厂的排班很紧,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她反而睡不着,在这听着父亲跟孩子们交流的声音,一边借着昏暗的光读书。

    等到父亲把孩子们带回宿舍里,才披挂了整一幕的星光,同自己回家,耳边有厂子彻夜运转的轰隆声,像吵吵闹闹的孩子,总是暖的。

    3

    “那TMD是核电站,不是TMD有机物厂!”

    “我知道!”

    阮舒兰也以大吼应对,懒得纠正有机物厂一样有粉尘爆炸的危险性,她看向远方天空上的核尘埃,荧光色的极光在其间缓慢流动。

    “下雪了。”埃德颤抖着接下一片雪花,他明白这些雪是什么。

    “你要走就走吧,指挥部必须前移。”

    黑色短发拂过阮舒兰柔和的面部轮廓,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里,是那么清楚。

    埃德的手还在抖着,神情亦惶恐,目光却逐渐宁静,凝聚在那个他曾看不起的新上司身上:

    “我学的物理,这里需要我,我……不走。”

    宇宙历,同盟三年,

    意外发生的核事故为海尼森的建设带来巨大创伤,除了无限的悲痛,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一位青年干部在前期的处置中表现突出,从此平步青云,最终甚至做到了最高议长,在任的十数年里,带领刚刚建立的同盟完成了关键性的发展。

    【阮舒兰】

    如今的伊丽莎白小姐用镶了钻石的精致长甲拂过资料书上的名字,过去的一切,皆已结束。

    自由行星同盟

    海尼森

    她从未想过,那个没有一丝人烟的星球,能够成为如此美丽的模样。

    商业中心、议会大厦、学校……

    照片被调成阴暗的色调,拍摄者竭尽全力用破败压抑的模样去呈现,但阮舒兰即便未曾见过一眼,也能描画它的绚烂色彩,因为她知道那里的可以倾尽人类文明的一切科技成果,献给所有人的生活,不需要吝啬又偷偷摸摸地伪装成古典的模样;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色彩……

    “小姐!”侍女惊讶地看着伊丽莎白的泪水把眼线晕开,急忙抽出手帕。“是不是灯光太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阮舒兰努力压下哽咽,试图漫不经心地问:“我能借几本书吗,我想回去看看。”

    语音、语法近乎天衣无缝,也不带一丝喑哑。

    侍女却像是听了什么胡话:“这些书都是您的啊,小姐,只是堆放在这里罢了。在公爵大人的船上,您哪会有什么是需要借用的。”

    “倒是我困的糊涂了,你拿这几本。”

    侍女倒是没有意见,只是奇怪小姐转了性子,不看平日里最喜欢的爱情小说,反倒看起了这些无聊的敌军情报,莫不是这些天太过害怕?但是……

    “小姐,跟公爵大人做对的那个,也勉强算个贵族,万万不会像这些东西一样野蛮,您还是放宽心吧,公爵大人他一定会胜利的。”

    “好,我只是听说那人曾经在与同盟的战斗中大获全胜,有些好奇罢了。”

    说罢,就继续低头看书,侍女不敢惊扰,只是悄悄整理裙摆,添上暖香的花茶。

    精致蕾丝和素色纱装饰的化妆台被一摞摞书堆满,暖白色的灯光下,少女坐在床尾的长椅上,捧着布面精装的厚书,看得投入,绒面长裙缀着珍珠堆叠在一侧,仿佛在油画中。

    安森巴哈经由仆人引导进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在被战争硝烟弥漫的地方,少女的存在似乎可以被称为一方净土。

    高贵的血统给予她的美貌被肆意挥霍,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