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来心中满是愤慨，却又实在没办法，一腔火气没处发泄，想回京将那些狗官的头挑下来。
翌日，一早谢骁就又收到了新的情报。
昨夜无忧的士兵又在设卡的地方逮住几个试图蒙混过关到另一边的城里买卖货物的百姓，这几个人已经被全数扣押。
谢来道：“世子，对方直要求您单枪匹马过去，三日之内见不到人便杀了那几个人。”
谢骁扣好腰间的皮革带，神情波澜不惊。
谢来询问道：“世子，咱们要怎么办？”
谢骁道：“不是让我过去换人吗？那我过去一趟便是。”
“那怎么行！”谢来霎时脸色就变了：“对方特意要求世子爷单枪匹马过去，这分明是不安好心！您绝对不能上他们的当！”
谢骁道：“那那几个人呢？便不救了？”
“可是……！”
谢来哑口无言。
谢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不必担心，我是世子，若是对百姓见死不救，这关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怕是要寒了心了，我谢家儿郎为了大义便是死又何妨。”
“世子！”
谢来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这话这更是在……
谢骁拿他没办法，只好安抚道：“你忘了？当年我父亲只带了几个人就挑了西羌王庭，不过是去做做客罢了，很快便能回来了。”
谢来毫不犹豫戳破他的谎言。
“世子您撒谎，无忧那边早就知道关城真正做主的人是您，也知道您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所以只要您去了，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您，因为只要您死了，这关城人心就会大乱，到时候就守不住了。”
谢骁看着他有些愣怔，随即忽然笑了：“不错，你将局势看得很清楚，这样我也能放心些，若我没回来，您便代替我做这里的主吧。”
谢来骤然握拳：“属下从跟着您姓谢那天就是您的人，若是您没回来，属下一定追随您而去。”
谢骁的脸忽然沉了下来，心绪一时很复杂。
然而，却严肃的道：“我不允许。”
“世子……”
谢骁沉声道：“谢来，何时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谢来咬紧了后槽牙，眼睛都憋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顺从的垂头：“属下，遵命。”
谢骁面色缓和，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我离京时答应过菀菀，我不会有事。”
谢来听了他这句话，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世上能让世子爷有所牵挂的恐怕也只有三姑娘了。
“好了谢来，你去找他们来我书房，我有要事要交代。”
谢骁吩咐道。
“是。”
谢来依言去了。
然而没等到谢骁动身，便有新的消息送了进来，与消息一起的还有几个方盒子。
谢来让人打开方盒子，只见盒盖打开，几个洒满石灰延缓腐烂速度的惨白人头静静躺在盒中，所有人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死不瞑目。
仿佛这些人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潦草的结束性命。
下人当着众人面将信上内容读出来，越往后读，在场众人的脸色越恐怖。
吓得这人冷汗连连，打湿了内衫。
明明时限未到，这些人却径直反悔杀人，言辞中充满挑衅与戏谑，仿佛在逗弄一群小丑。
下一秒，茶杯在谢骁的手中碎成了齑粉。
在场的都是军中有身份的人，其中一个络腮胡男人直接砸了酒杯：“这些人简直岂有此理！”
当日关城开启全城戒严，里面的人插翅也出不了城，即使是普通人也能嗅到空气里越来越紧张的味道。
而这一切谢骁都第一时间上报了朝廷，半月过去仍毫无作为，只是一味的搪塞。
然而普通百姓要吃饭啊，为了他们的小命不让出城。
时间一长，百姓积攒了怨气，频频与守城官兵发生冲突。
谢骁为了安抚人心，只好把粮食拿出来分给百姓，将士们只能节衣缩食。
恰巧风沙在这时候突袭关城，气温骤降，众人是既没吃的又没穿的。
连续半个月，谢骁等人都只能喝熬得只剩几粒米的稀粥。
气得其他人直接骂娘。
“这群狗娘养的！这是要逼死我们不成？他想求和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吧？”
“咱们的人的命不是命啊，咱们就任他搓扁捏圆？”
“不是老子说，那无忧王手底下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除了太子还算咱们世子爷的对手，其他派来的哪个不是大摇大摆来夹着尾巴滚回去？”
“皇帝老儿怕什么啊！谈不拢就打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将士们吃不饱就没力气抵御外敌。
*
而盛京城终于迎来了端阳节。
五月初五，端阳至。
按照惯例，宫里一大早就开始布置，哪怕晋帝如今起不了床，也有内务官负责相应的事务，并不妨碍普通百姓庆贺节日。
宫女们纷纷采摘了艾草塞进香囊随身携带，御膳房一早便忙着包粽子。
恶月毒虫多，疫病也多。
御药房当日当值的太医大半都离宫到城东城西各自的点位进行施药。
街市之上的人衣香鬓影，摩肩擦踵的陷在热闹中。
女子们手中拿着花或灯。
相府各个主人家的卧房门口都挂了艾草。
雪婳捧上托盘：“小姐，这是姑爷让人送来的艾草香囊和五彩绳，说是能毒虫。”
谢长安凝视了那托盘一阵，还是摆了摆手道：“拿下去吧。”
“……”雪婳欲言又止，只好把托盘放到了一边。
谢长安对镜穿好衣服，又拿起熟悉的珠翠戴在发髻上，最后戴上雪白的幕篱。
雪婳摇了摇头，道：“那您用奴婢买的这个五彩绳吧，香囊咱们一会儿出去再买一个。”
谢长安欣然同意，她只是不想再接受裴寂雪的好意，不代表她真的不怕毒虫。
别人都把五彩绳戴在手上，她想了想后，却将那根五彩绳戴在了头发上，她将五彩绳和辫子编在了一起，撩开幕篱的一边，朝雪婳歪了歪头。
雪婳看着她头发上那根五彩绳成了一抹明艳的点缀，十分俏皮可爱。
“走吧！”
谢长安带着雪婳出门的时候还撞上了府中的厨子在门口检查食材。
那厨子见到她，先是一愣没认出来，但他撇过一旁的雪婳，雪婳时常带人出入厨房跟他倒是还算熟。
谢长安轻轻撩开幕篱。
他心里的小灯泡忽然一亮，立即大声行礼道：“哎哟，这位一定是夫人吧！小的见过夫人！”
自从她听了雪婳说裴寂雪可能喜欢她，谢长安就越来越坐立不安。
以往从不觉得这称呼有问题，如今却是尴尬极了。
她微微抬手，挤出一个略有些牵强的笑：“你……起来吧。”
雪婳对他的有眼力见很是满意，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厨子十分热情的献殷勤，连连追问道：“夫人这是要出府去？可用早膳了？早膳可还合夫人口味？厨房做了粽子，夫人喜欢甜口还是咸口？可要带些出门？夫人入府快一年多了，其实奴才早就应该来拜会您了，只是奴才这天天在厨房转悠，总没寻着机会。”
“今日难得碰上机会，奴才叫方阳！”
谢长安成功被他的热情震惊了。
“……不必，甜口。”
方阳指使着下人将一箩筐的蔬菜和肉搬进府去，道：“那夫人回府可记得要派人来厨房端粽子，过节嘛。”
谢长安不适应他的过于热情，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方阳看着她的背影，疑惑的挠了挠脑壳：“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得罪夫人了？”
不过他站在这里想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只好专心指挥下人搬食材。
门口的食材搬完以后，他跟小贩结了账，刚打算转身回府，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一身官服的裴寂雪，他眉眼染霜却十分好看，领着许三走过来。
许三附在裴寂雪耳边说着什么，裴寂雪时不时点点头。
方阳赶紧垂下头道：“奴才见过三爷。”
裴寂雪瞥了他一眼，冷淡颔首，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方阳不知哪根筋没搭对，道：“今日端阳厨房准备了粽子和三色饭，只是三爷与夫人不一同出门过节吗？”
裴寂雪脚步一顿，偏头看过来。
许三也目光幽幽的盯着他。
方阳心道不好，难道是触霉头了？他迅速跪下道：“三爷饶命，奴才多嘴了，奴才自打嘴巴！”
说着他就要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裴寂雪出声：“夫人怎么了？”
方阳一愣，小心翼翼抬起头，才发现他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
反而比起刚下马车时浑身散发出的冷淡和隐隐的烦躁，此刻更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方阳磕磕绊绊的道：“夫、夫人方才出府去了，就、就在您回来前约莫一炷香的样子……”
“嗯，知道了。”
裴寂雪应完，大步进了府。
许三瞧他一眼，也跟了进去。
方阳这才敢大声喘气，三爷的贴身侍卫身上杀气也太重了，轻飘飘看他一眼他险些就尿了。
“哎唷。”方阳赶忙爬起来搓了搓膝盖，小跑进了府。
裴寂雪进院子换了常服。
许三替他穿上外衫，道：“公子接下来是要出府吗？”
“今日端阳。”
裴寂雪说。
许三道：“我以为公子不会在意这些人所谓的年节。”
裴寂雪扯了扯袖袍：“我虽不在意，但她是女子，大抵也是喜欢过节的吧。”
许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应是，女子都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