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师尊游历回来，着实变得有人情味了些。
夜半。
祝檀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
天华峰很静，除了她和晏归衡俩人外，就再无他人。若是再加上灵宝，勉强算是三个活物。
不多时，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了声。
每日理天峰的膳食堂会派遣仙鹤送来灵食，等级越高的山峰，送的东西就越少。像天华峰这样的，膳食堂只会送来一些灵泉茶，以及少量灵花果蔬做的点心。
晏归衡早已度过了辟谷期，他平时也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但祝檀不一样，她需要食物来填充肚子。
再说了，吃惯了寻常事物，再去吃辟谷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祝檀摸了摸肚子，翻身起床，打算去膳食堂找点宵夜。
山中人烟稀少，清冷孤寂。
祝檀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门柩上打瞌睡的灵宝。
她刚想绕出去，便见这鸟便抖了抖身上的漂亮羽毛，措不及防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灵宝张开嘴，扯开嗓子就要叫喊。祝檀连忙捏住它的鸟嘴，一把将其塞进了衣服兜里。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灵宝：“……”
它不满地在祝檀的衣服里拱来拱去。
“坏女人！放开我！”
“我要告诉仙尊！我要告诉仙尊！”
祝檀把它往兜里按了按，“别叫，带你去觅食。”
听到觅食这两字，灵宝顿时便安静下来，乖巧地蹲在祝檀的衣兜里，等着投喂。
祝檀御着自己的小破剑，偷偷摸摸下了山。
天华峰虽然是七大峰之一，但位置偏后。越靠近中峰，越能看见三三两两月下舞剑的剑修弟子。
这都快成为云霄宗的一道风景线了。
理天峰在游戏里是云霄的生活区。
也算是整个云霄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了。
祝檀停在膳食堂门口。
这个时间点儿，膳食堂也没什么巡游弟子在。
修仙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偌大的膳食堂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祝檀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些干净的灵面。
起锅，烧水。
她刚把面条下到煮沸的水里，身后一道剑气袭来。
“呔！何人擅闯膳食堂！”
眼疾手快之下，祝檀直接抄起了身边的烧火棍，使了一招孤雁出群，将袭来的剑气挡了回去。
但对方的水平明显在自己之上，招式被他轻松化解。
看清来人之人后，祝檀不由得蹙了蹙眉。
对方攻势很猛，容不得她反思，这种情况之下，她也只能无限适用孤雁出群来抵挡。
一时间，小小的厨房里刀光剑影。
七招之后，祝檀败下阵来。
她轻吁了一口气，对刚才的过招还心有余悸。
难怪师尊说第三招乃防御之招式，若是不敌，轻则重伤，重则陨落。
刚刚若是对方铁了心要她的命，她可能还过不了七招。
“刚刚看到有人朝理天峰这边来了，我瞧着眼熟，原来还是真是你啊！”
萧云湛收了自己的剑，视线往祝檀身后瞟了瞟，“这大半夜的，你来膳食堂做什么？”
话音刚落，锅里便飘出来了面条的糊味。
“哎呀！我的面！”
祝檀熄了火，唉声叹气道：“每天灵鹤往天华峰的食物只有那么一丁点，再这么下去，我得饿成皮包骨头。”
她是越发地感觉到——自从上了天华峰，她的脸都小了一圈。
原身年纪也不大，今年也刚及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萧云湛：“……”
他摸了摸鼻子，“以前灵鹤都不往天华峰送的。”
那边有护山大阵，而且没人敢去打扰怀灵仙尊清修。
说到这里，萧云湛似乎想起来什么，连语气都变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你竟然能用烧火棍接下我十招。”
若是换成其他的神剑，威力可不止于此了。
“说吧，你是不是偷偷练习了？”
萧云湛暗自捏紧了手里的长剑。
从今晚开始，他得加练一个时辰了。
祝檀毫不掩饰地翻了白眼。
有那三更半夜练剑的闲功夫，她还不如好好睡个觉。
“你以为我像你啊。”
都快卷成了麻花了。
祝檀把锅里的面条分了一半给萧云湛，“吃吗？”
萧云湛耸动了下鼻尖，“好香。”
他嘿嘿一笑，少年的笑容在月光下竟有几分憨厚纯真。
“确实有点饿了。”
祝檀盛出面条。
煮面她可太得心应手了。
没穿越前，她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夜宵老吃方便面也没什么营养，久而久之，就研究出了一套煮面心得来。
盛好面条后，祝檀又摸出一把灵米喂给了灵宝。
算是今晚的封口费。
夜已深，月华倾泄。
寂静的山门里，隐隐可以听见弟子们挥剑的剑鸣之声。
两人一鸟吃得正开怀。
蓦的，萧云湛放下碗筷从地上豁然坐起来。
“我领悟到了！”
少年语气激动。
“？”
祝檀和灵宝纷纷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同悲剑法第五势！舞鹤游龙！”少年双眸难掩兴奋，“我感受到了剑意！”
祝檀：“……”
这大晚上的、他突然悟了？
也不等一人一鸟吱声，萧云湛便放下碗筷，提着剑兴冲冲地跑到广场上，尽情挥洒着一招一式。
剑气纵横，杀气凛然。
祝檀捧着饭碗，心情有些复杂。
一想到三百年后萧云湛的结局，她不禁叹了口气。
这么醉心剑修的天才，最后竟然堕入了魔道。
听到她的叹气声，灵宝迷茫地抬起了头。
它看向了广场上的少年，像是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叹了声。
“欸！”
—
在膳食堂吃饱喝足后，祝檀御着小破剑，重新返回了天华峰。
她走的时候，萧云湛还在挥剑。
一夜好眠。
次日天不亮，祝檀就被李鸾徽的门派符叫醒。
她一边打呵欠，一边穿上衣服出门。
想着往常早课也不曾跟晏归衡打过招呼，祝檀便踩着小破剑准备下山。她刚跳上剑身，就被身后的男声叫住。
她差点从剑上摔个趔趄。
“师尊，早上好。”
祝檀站稳身体，乖乖打招呼。
晏归衡身着一身素色长袍，身形颀长，眉眼清俊如画，“昨夜睡得可好？”
“挺、挺好的呀。”
祝檀下意识地看了眼在窗柩上打瞌睡的灵宝。
昨夜收了她的好处，这小家伙今天果真没在师尊面前揭自己的短。
晏归衡停了下，似乎对她的话产生怀疑：“可是，李鸾徽的门派符都来了三趟。”
祝檀：“……”
这门派符就跟闹钟似的，每隔半炷香的时间就来一次。
看她有些窘迫，晏归衡唇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弱化了眉目间的冷清，“以后为师会让膳食堂每日多送些灵食来的。”
祝檀眨了眨眼。
这么说她昨晚偷偷下山找吃的事被师尊知道了？
晏归衡并未多做解释，他摊开手掌，递过来一张姜黄色符纸，“这是急速符，贴在剑上，御剑速度会快一点。”
祝檀眼睛一亮。
还有这种好东西？
祝檀也不客气，直接从晏归衡手里接过，“谢谢师尊。”
晏归衡垂眸注视着祝檀。
她有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时，眼眸弯而明媚，灼灼生光。
他嗯了声，视线又不动声色地落到她的小破剑上，眉头轻皱了下。
入山半年了，她的佩剑竟然还是这般破旧。
是他失职了。
因为晏归衡的急速符，祝檀今日提前了半个钟头到达南青峰。
收好自己的小破剑，她便听到前排的师兄师姐们在神神秘秘地商量着押宝的事。
祝檀刚想凑上去听，却被萧云湛按住了肩膀。
萧云湛昨晚已经领悟到了同悲剑法第五势，眉眼里兴奋劲儿还未消散。
他挤眉弄眼道：“他们在压这次内门大比的魁首。”
祝檀面色冷漠地哦了声。
萧云湛坦白道：“没人压你。”
祝檀：“……”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你是不是押宝第一？”
萧云湛嗯哼了声。
他挑了挑眉眼，给了她一个‘这是自然’的表情，“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作为朋友，我压了你。”
祝檀：“你还真看得起我。”
“离内门大比还有一个月，到时候是好还是坏还不知道呢。”萧云湛笑，“若是我押对了，得来的灵石我们对半分，如何？”
祝檀脸色愈加冷漠，“那就多谢萧公子好意了。”
云霄宗卧虎臧龙，先不说萧云湛了，就连弟子们口中所说的陆闻、沈素她都打不过。
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两人正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时，李鸾徽便御剑而来。
游戏里有李鸾徽年轻时的人物建模，一身青色道袍，飘逸俊朗，气质温和，似傍晚时山间最温柔的风。
这也是李鸾徽拥有高人气的原因。
早课上，李鸾徽着重讲了崇陕岛除妖的事。
祝檀听着，竖起了耳朵。
崇陕岛除妖在游戏里是每周三的门派事件。
如今对应到真实的修真界，门派事件的时间便成为了每个月的十五号。
这个所谓的门派事件，就是安排弟子们去云霄宗附近的崇陕岛诛杀发疯的妖族。
当年先祖成立云霄宗时，正逢六界混乱，不少妖族趁机霍乱人间、屠戮百姓。四大仙门见此，便派出弟子围剿。
清缴完后，那些被关押了起来的妖族却无处安放。
后来先祖见崇陕岛是一座远离人间的海上孤岛，岛上又瘴气密布，便把联合云霄七大峰主布阵，将这些妖怪镇压在此。但岛上的阵法是根据潮起潮落的月汐规律而制定的，每月到月中时，阵法会有所减弱，镇压在岛上的妖族便会跑出来。
崇陕岛除妖危险系数不低，所以这件事也只有内门弟子可以参与。
鉴于祝檀只是炼气初期，即便她成了怀灵仙尊的侍剑弟子，也没有参与过。
李鸾徽顿了下，开口：“这次天华峰的祝檀师妹也会参加。”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都朝祝檀这边看来，面色各异。
接收到大家的目光，祝檀很不自在地笑了下。
李鸾徽又道：“届时大家各自找好自己的队伍。”
这个崇陕岛除妖活动双人、三人、或者五人一组。
斩杀妖族数量最多，奖励就越丰厚。
弟子们各自跃跃欲试。
早课结束后，祝檀还在思考找谁做队友。
毕竟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无论去哪一组都会被当做拖后腿的。
祝檀正苦恼着，一道清丽的声音落了下来。
“祝檀，你一个人吗？我们一起呀。”
祝檀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这姑娘她有印象——
是上云峰的小师妹，叫苏扶黎，跟她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宗门。
上云峰是云霄宗唯一一个主修医药主峰，宗主灵虚子是个性格古怪的小老头，除了怀灵仙尊外，谁找他看病都没个好脸色。
但宗门就乐意供着。
医修难得，更何况还是身处在剑修宗门里的医修。
“我？”
祝檀惊讶。
苏扶黎虽然也才炼气中期，但她是医修，无论去哪个队都很受欢迎。
她偏头看向人群，“那边有好几个天之骄子组成的队伍。”
苏扶黎点头，“我观察你好久了，师父说过，只选对的队友，不选强的队友。”
她弯了弯唇：“你就是那个合适的队友。”
祝檀：“……”
她一个炼气初期哪里合适了？
坦白讲，她是一个自知之明的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爆出了一阵吵杂声。
祝檀闻声看去，就见萧云湛和另外一名男弟子争论起来。
那男弟子她知道，是仙灵界其他势力送过来的，叫陆闻。
陆家有权有势，小儿子陆闻沉迷剑术，家族便将他送来了云霄宗。
在游戏背景设定里，陆闻也是个反派小boss之一，他为了增进剑术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残害同门，吞噬他们的修为。
要说陆闻讨厌的人是谁，那必然是萧云湛无疑。
陆闻将一面棋子插在桌子上，“萧云湛，你自称是天才，那这次我们就比比，看看谁猎杀的妖族多。”
“哦——”
四周响起起哄声。
萧云湛倚在门前，抄着手，挑眉看他，眼底意气风发，恃才傲物。
“就光比赛，没有惩罚？”
陆闻：“若是我输了，我陆家的宝物随你挑选，但若是你输了，你手上的青鸿剑就归我了。”
话音一出，周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把青鸿剑是道祖留下的，传到现任掌门这一代后，就奖励给了身怀仙骨的萧云湛。
“怎么？不敢？”
陆闻斗志昂扬。
“可以。”
萧云湛从未将陆闻放在眼里，“别高兴太早，想要我的青鸿剑你还是太着急了点，我带祝檀都能稳赢你。”
祝檀：“？”
你们打赌别带上我啊！
要知道，陆闻第二讨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祝檀啊！
对比萧云湛，他对祝檀除了妒忌外，还有鸠占鹊巢的鄙夷与厌恶。
当初来云霄宗时，他是抱着成为晏归衡徒弟的目的，但晏归衡没看上他，反而选择了平平无奇的祝檀。
这搁谁不难受？
陆闻脸色铁青。
他鄙夷地看了祝檀一眼，“就她？”
“……”
“走着瞧。”
萧云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大步朝祝檀这边走来，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跟着我包你赢。”
其实他也想看看祝檀到底是天才还是庸才。
她一个炼气初期，竟然学会了同悲剑法第三招。
灵骨只是修炼的敲门砖，但在剑法造诣上，还是得看天赋。
以前九洲大陆也不是没有出过羽化骨的天才剑修。
祝檀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陆闻很记仇的。”
“记就记呗。”
萧云湛浑然不在意，他有他嚣张的资本，“他又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再说了，你第一次参加任务，很难保证陆闻不会对你下手。”
祝檀心下点头。
确实是这个理儿。
陆闻嫉妒心极重，祝檀有好几次见他，他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眼神。
吓得她除了早课，余下的时间尽量不出现在别的峰。
萧云湛拍了拍祝檀的肩膀，“走啦，这几日就不找你去琉璃岛玩了。”
祝檀：“……”
果然是天才，都这个点儿了，他还有心情玩。
她作为一个学渣都知道临时抱佛脚，好吧？
萧云湛离开后，热闹的人群轰然散去。
一直跟在祝檀身边缄默的苏扶黎突然开口，她挤了挤眉眼，笑意很甜：“看吧，和你组队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祝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属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