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了，你动手吧。”
慕容春却道：“玄清真人是自尽。”
花照挑眉道：“你倒了解他，但又有何区别，他确是因我而死。”
“我说不杀你，便不会杀。但你挑起战争，纵容手下虐杀百姓，不可轻饶。”慕容春说罢，抬手招出一个龙纹金球。
“炼魂珠……”花照花容失色，撑着身子往后挪，不可置信道，“你要将我打回原形？”
“不！我宁可你杀了我！”
慕容春却只叹息道：“我也曾视魔族为世仇，见之必杀。但如今身处幻境，如置身于万年前，一切皆由欲望而起，魔族如此，人族亦是如此，又何谈对错呢？”
赵雪满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看着这样的慕容春，顿生与有荣焉之感。
花照却如遭雷击，自她有意识就在魔族生长，化形，为了魔族，她甚至可以舍弃至亲的妹妹！
慕容春要将她重新炼化，无异于取下她与魔族的记忆，彻底与魔族斩断前缘！她拼命摇头，喃喃道：“不……我还未复仇，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忽然朝赵雪满扑去，奈何浑身无力，只能死死抓住赵雪满的裙摆，面目狰狞道：“幻世镜不是你的法器吗？放我出去！立刻放我出去！”
顾瞻脸色一冷，反手抽出赵雪满腰间的长剑朝花照斩去，赵雪满反应过来，忙道：“别！”
她慌忙去推顾瞻的手。
奈何长剑已落，数道身影自远处扑过来，其中一人身着华裙，似自荒漠中开出的娇花，分外显眼。
正是醒来后一声不吭的水月。
顾瞻认得她，那是赵雪满以命相护的人。
情急之下他只得强行收了力道，可剑锋仍在水月背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所有事情只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每个人都始料不及。
顾瞻下意识看向赵雪满，见她与众人一同急忙上前查看水月的伤势，不由垂眸。
“没事的，你别怕，没事的……”云千书将水月搂在怀里，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急忙运功替她止血。
即便顾瞻收了手，这一剑的威力仍旧不小，伤口血流不止，不一会水月周身便流下一小摊血水。
因失血过多，水月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皮也渐渐合上，云千书喂了好几粒药丸却无济于事，替她止血的手好几次差点握不住绷带。
眼见他再次将伤药抖掉大半，赵雪满深吸一口气，接过他手中的药瓶，道：“我来。”
伤药洒在伤口上，赵雪满不禁皱眉，这已经是最好的止血药，可效果却甚微，难道是水月的体质不同？
“没用的。”花照看着奄奄一息的妹妹，轻声道，“她化形时正是多事之秋，本就修为不稳，后来又常年受到虐待，本就没几年可活，这一剑若落在旁人身上或许还有救，落在她身上却是致命伤。”
“你能救她是不是？你与她一脉同宗，一定有办法救她！”宋浩生一把扯过她，“说！”
花照被他拎在手里，微微侧头，凤眼看向虚弱的水月，冷冷道：“我为何要救她？”
“她是你妹妹！”
“在我选择光复魔族时，就决定要抛下她了，而今魔族未复，血仇未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改变我的决定？”
“她是为了救你！”急怒攻心，宋浩生眼都红了，抓着衣襟的手青筋显露，杀气腾腾道：“今天她若死在这里，你就留下给她陪葬！”
他神情可怖，对水月显露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赵雪满不禁看了眼云千书，他一心替水月疗伤，全然顾不上旁的。
赵雪满呼出一口气，在花照面前蹲下，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看了眼被穆长青制住的魔将，缓缓道：“你若不答应，我便杀了他。”
花照犹豫了，魔族慕强，她堂堂一个魔主，若连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住，日后她在魔族的威望必定下降，人族趁机发难，到时外忧内患……
在神境中与她相处过一段时日，赵雪满对她有几分了解，这姑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魔族养了她，她便愿以死相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妹妹……不知道抛开光复魔族这个志向，她对水月是否藏着几分感情？
见她犹豫，赵雪满接着道：“想好了吗？”
花照回头看了眼水月，到底是同胞妹妹，她自然不愿看她死在自己面前……
她咬牙道：“我可以救她，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倘若有一日我魔族式微，你们要为我无辜的族人留一条生路。”
苏闻燕道：“魔族作恶多端，谈何无辜？”
花照却指着水月道：“她不无辜吗？你们屠尽魔族时，可曾想过有多少像她这样的魔惨死于深渊之下？”
“如今你们也看见了，当年挑起战争的不止魔族，你们人族亦有责任。”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她说得没错，这个秘境便是依照当年云深处所发生的一切而设，假如没有他们插手，最终长老堂和魔族的好战者也会毁了这场联姻，再用它当作开战的借口。
赵雪满深深叹了口气，她只是想搞搞恋综咸鱼翻身，怎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她看向慕容春，他好歹是第一仙门的掌门人，这么大一只肥美的领头羊，正适合解决这样的麻烦事。
慕容春目光游移，却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只好叹道：“你想为魔族求一条退路，倘若人族式微，谁又给他们退路？当年人魔两族的两位大能联手也没能阻止的战争，我们如何能阻止？”
两方僵持不下，赵雪满看了眼已然晕过去的水月，急促道：“再拖下去，水月血都要流干了！”
慕容春叹道：“人魔之间积怨太深，我亦无法替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苍生做决定，但只要你今日以魔族的生死起誓，不继续残害生灵，我或可饶你一命。”
花照不语。
云千书抱着水月，浑身沾满了血，他半跪坐在地，一只手还在为水月输送灵力，双目却紧盯着花照，沉声道：“若你愿意救她，我可以立誓从此不再杀魔。”
他是水月的夫君，花照对他有些印象，只是她向来厌恶文弱书生，这会让她想起故人，是以心中对这个妹夫很是不满，却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罔顾大义的话，倒与那个永远将人族放在第一位的人全然不同。
她挑眉道：“我若不救呢？”
“那我此生必定将你魔族屠杀殆尽，绝不留情！”
花照笑了声，莲步轻移来到水月面前，抬手要去摸她的脸，却被云千书挡住，她又是一笑，低声道：“你倒底比我幸运。”
她抬手抚上水月的额头，一道浅浅的绿光浮现在她的掌心，空气中的腐臭味淡去，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飘散开来。
花照姐妹俩乃天地灵宝化形，是世上最纯粹的灵气——草木之灵。
只可惜上任魔主早早为她们姐妹二人选好了魔胎，将化形成灵体的她们放入魔胎中，当成自家女儿养大，再纯粹的灵气也经不起经年累月的污染，最终养成了这般人不像人，魔不像魔的模样。
水月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大家都松了口气，赵雪满却瞧见了花照额间细密的汗珠，那惨白的脸色仿佛从水月脸上传到了她的脸上，赵雪满不禁皱眉，想起方才花照无论如何要给魔族留一条生路的样子，她隐隐猜到一种可能……
水月的脸色已如常人，伤口也不再流血，云千书仔细察看，发现她后背的伤竟然愈合了，连道疤都没留下……他不禁抬头看向花照，他是个医修，对血极其敏感，水月身上的血已经制住，花照身上却多了一丝血腥味，她是在以命换命！
众人反应过来时，花照已是面色苍白。
“魔主！”
被穆长青控制的魔将顾不上架在脖子的剑，挣开穆长青猛地朝花照奔去。
花照身体已接近透明，见他奔来也只是幽幽一叹，似愧疚又似解脱般，朝他笑道：“答应你们的事没做到，是我的错，但若能保住你们的性命，让魔族名正言顺存于世间，这笔买卖倒也不亏。”
“日后我不在，你便留下主持大局吧。你性子一向沉稳，想来也不会有大差错。”她微微偏头看向赵雪满，“其实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将我们带进这尘封千万年的秘境，我魔族的冤屈或许永远无法洗清。人魔大战的起因并非是我魔族嗜杀好战，人族亦有心怀不轨道貌岸然之辈！”
她看向魔将，缓缓道：“前车之鉴已在眼前，替我转告族人，若不想重蹈覆辙，便该时刻警醒。魔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魔将两眼含泪，哑声应下：“属下遵命！”
花照放心了，忽然朝慕容春狡黠地笑了，“其实我知道的，光伏魔族非一朝一夕可成。我缺的，是魔族重立于世的机会，你觉得我残忍也好，狡猾也罢，今日过后，天下都会知晓当年人魔大战时，人族将所有骂名推给了魔族，是虚伪之辈。”
花照说罢不再理会众人，目光最后一次落在水月身上，而后化作荧光消散，一代魔头就此陨落。
弹幕上哀嚎遍野，魔族本就至情至性，对这位带着族人历经生死的魔主也心悦诚服，魔族其实早就坚持不了多久，若非心魔当初苦心在人们心中种下阴影，挑拨许多修士为其所用，魔族根本没有这般搅弄风云的能耐。
很快，人们便发现随着花照死去，曾经死于魔爪下的百姓竟都活了过来，而那些被心魔控制的修士也都逐渐清醒，原来这才是三珠树真正的能耐，可生死人肉白骨，能一念毁苍生，亦能一命济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