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悬崖之上，赵雪满取出双剑，剑身如雪，泛着冷光。

    她柔软的指腹在剑身上轻轻一划，粘稠的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剑身发出阵阵嗡鸣。

    顾瞻还沉浸在离别的愁思中，瞧见她的动作心中一紧，按住她的手。

    “你做什么？”

    “送你回去啊。”赵雪满不解，“你不能动用灵力，如今要想回去，只能靠你之前附在剑上的一缕元神，我自然要将它取出来。”

    顾瞻皱眉，他把剑赠予她，本就为了守护，若将那缕元神抽出，她再遇险境该如何是好？

    顾瞻取出帕子，将她手上的血细细擦去，好在伤口不深，以赵雪满如今的身躯，几息内便已经愈合了。

    “这缕元神是我替你备下的保命符，取不得。”顾瞻生怕她再划一刀，接着道，“我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赵雪满不解，这可是跨越两个世界的大事，若有别的办法，他何至于强行回来，受这么重的伤。

    顾瞻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抬手指了指天，低声道：“那个世界的……”

    赵雪满惊呼：“天道？！”

    万里晴空忽然响起巨雷，似在警告不知敬畏的凡人。

    赵雪满权当没听见。

    在它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么久，她已经今非昔比，况且如今天下大乱，也不见它这个天道有什么作为，想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她收回双剑，双目盈盈，仰头看着他：“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顾瞻抬手在她白嫩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了：“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这么做了。”

    两个世界强行融合不久，那个世界的天道意识定还在，想必能感知他的心意。

    果然，他无需动作，身体已在逐渐变得透明，这是天道在送他走。

    “顾瞻……”赵雪满喉咙发涩。

    这次真的要分开了，她只恨自己开窍太迟，没能与他有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叫夫君。”顾瞻半透明的手搭在她头上，她已经感受熟悉的温暖和重量。

    赵雪满含泪：“夫君。”

    他放下手，低声叹息：“你再哭，我可不走了啊。”

    “那、那不成！”赵雪满猛地摇头，那些天劫都是他们惹来的，唯有拨乱反正，才能天下太平。

    她那颗在眼眶里含了许久的泪被甩落到顾瞻手背，明明感觉不到温度，他却像被烫伤一般握紧拳头。

    顾瞻声音低哑：“等我。”

    他说罢，身体几近透明，眼看就要消失。

    “且慢！”

    赵雪满眉心红光闪过，一颗细手细脚的小爱心弹了出来。

    它绕着顾瞻转了一圈，也不知做了什么，顾瞻透明的身体渐渐恢复，天道的法失效了！

    “你……”赵雪满眸光微闪，望向爱心小人的眼中意味不明。

    系统背对着她，小细手拍了拍胸口：“还好拦住了！”

    它飞回赵雪满身边，道：“宿主，事情有变！”

    赵雪满与顾瞻对视一眼，抬手将爱心小人拎在手中，慢条斯理道：“不急，咱们慢慢解决。”

    “不不，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爱心小人看了眼顾瞻，凑到赵雪满耳边沉声道，“本系统检测到了新的觉醒者！”

    新的觉醒者？

    赵雪满惊讶了一瞬，想起自己和顾瞻都有了自我意识，那人在这天劫下得了奇遇也不奇怪。

    只是系统这样着急倒是少见，她这个女主觉醒的时候也没见它这么激动。

    赵雪满道：“觉醒者是书里的角色？”

    “嗯嗯嗯！”系统猛点头，“是林渊和白羽秋！不，她不是白羽秋，准确来说……”

    系统看了眼顾瞻，低声道：“她应该叫叶楚。”

    林渊竟然觉醒了！

    赵雪满皱眉，他现在的修为已不是她的对手，但此人到底是男主，又知道书的内容，若他提前找到原书为他安排的奇遇，她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赵雪满疑惑道：“叶楚是谁？”

    她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个角色。

    顾瞻冷声道：“一个小人罢了。”

    在天道出现时，他已经看过书中内容，叶楚便是那个因爱生恨，毁了他成神机缘的人。

    赵雪满已从他眼神瞧出什么，挑眉笑道：“你书里的大反派竟然是个姑娘，不落俗套，可比我这本强多了！”

    想起叶楚在原书中的所作所为，顾瞻目光冰冷，“称不上大反派，不过是个恩将仇报之人。”

    他书中的大反派是一个与他争夺气运的天才符师，因为他突然消失，那符师没能继续夺取他的气运，此刻或许还在衡山当人人敬仰的大弟子。

    赵雪满跟着苏闻燕看过不少话本，当即猜出个大概，又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她似想起什么，拧眉道：“那她为何会变成白羽秋？”

    若她没记错，白羽秋该是她这个世界的角色。

    修者记忆力极佳，顾瞻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淡声道：“没什么，机缘巧合罢了。”

    不过是段微不足道的往事，他不欲浪费口舌，却在瞥见对面少女程亮的眼眸时呼吸一滞，不自觉道：“渡劫前她曾找上门来，只是还未进山，便被我的阵法拦于山外。当时叶楚又气又恼，扬言若他出来，她绝不离开。”

    “我临近突破，且已察觉到她……她的心意，对她自然避而不见，更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她或许身上带着那东西，又待在山脚不肯离去，才在雷劫降下时，被一同拉了进来。”

    顾瞻抬睫，飞快看了眼对面姑娘的脸色，见她无甚表情，心下不安，郑重道：“我与她绝无半点私情！”

    赵雪满敛目，嘀咕道：“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啥？”

    他那本书的内容系统大致提过，纯纯的事业批升级流，虽有一大串芳心挂他身上，但他本人身正心明，一心向道，显然未将谁放在心上。

    顾瞻见她神色淡然，似真未在意此事，心口不由一滞，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生出几分烦躁。

    她就一点不吃味？

    赵雪满确实未想太多，顾瞻此人一心向道，便是有红粉佳人，只怕也被他当作洪水猛兽，这位叶楚姑娘显然是其中一个。

    她看向系统，正欲开口，余光瞥见顾瞻紧抿的薄唇，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将脸转向一边。

    赵雪满：“……”

    这是又生气了。

    她轻叹一口气，总隐隐觉得这场恋爱谈得有些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反过来了，难道不该是她吃醋撒泼，做被哄的那一个么？

    系统见二人眉来眼去，一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加重语气道：“警告！请重视此bug，否则两个小世界都将毁灭，就像行星相撞那般，行星相撞见过没？宿主，你总该见过吧！”

    顾瞻拧眉，转向赵雪满：“它在说什么？”

    为何字字入耳，合起来却难解其意？

    “这个暂且不提。”赵雪满将爱心小人拎起来，指了指对面的顾瞻，道：“我和他的秘密你已尽数知晓，那么你的秘密，是不是也该交代清楚了。”

    爱心小人的绿豆眼左右游移，就是不敢落在赵雪满脸上，嘀咕道：“本系统，本系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大bug，请宿主不要将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系统由一开始的心虚，说到后面已是言辞振振，小胸膛也挺得鼓鼓的。

    赵雪满不容它蒙混过关，冷声道：“你能轻易化解天道之力，也算无关紧要之事？”

    顾瞻闻言也将目光落在爱心小人身上，黑瞳泛起幽光，低声道：“能化解天道之力者，非天道不可。”

    “所以，你是不是也该坦白自己的身份了？”赵雪满眯起眼，一字一句道：“天、道？！”

    被她拎在手里的爱心小人打了个激灵，一脸无辜：“宿主，你的问题已超纲，系统无法作答。”

    “是吗？”赵雪满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合作的必要。”

    说话间她松开手，“啪唧”一声，爱心小人摔倒在地。

    赵雪满拉着顾瞻转头就走。

    “等等！你们去哪儿？”

    赵雪满回头，粉颜带笑：“自然是过二人世界去了。”

    “你你你！”爱心小人急得直蹦哒，“本系统就把话放这了，你若不管，不出十日那二人便能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到时他们可会放过你们？！”

    赵雪满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被他们杀死也是死，被你坑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我不如多过几天舒心日子，就是死也无憾了。”

    系统差点被她的歪理气出白眼，深呼吸好几次才道：“只因化解了天道之力，你便笃定本系统另有身份？”

    “自然不是。”赵雪满抬起右手，食指轻点下巴，认真思索后才缓缓道，“其实我一直对你深信不疑，但你最近太古怪了。先是好几次突然消失，且每次消失都会带来新的消息，这时你的借口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当你告知我另一本书的内容时，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赵雪满看了眼顾瞻，道：“他一直就在我们身边，我将他错认为男主时你也毫无所觉，这便有了两种可能，其一，正如你对我解释的那样，你对这个世界的故事知之不详，可你既然有化解天道之力的神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原书的所有内容，更甚至你还知道另一本书的内容！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

    她说了一大段话，早已口干舌燥，正准备从储物袋里拿出水囊，就有一只修长的手握着琉璃茶杯，递到她面前。赵雪满接过，朝顾瞻扬唇笑道：“还是夫君贴心！”

    短短一句话，顾瞻烦躁的心便好似被三月春风拂柳般轻轻吹散。

    赵雪满见状不免偷笑，这人实在好哄，她轻咳一声，接着对系统道：“那就是你明知顾瞻不是男主，却让我误以为他是，那么问题又来了，你为何这么做？”

    “我……”爱心小人支支吾吾。

    “让我猜猜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如你所说，一旦天道察觉到我的意识觉醒，脱离剧本，便会将我的自主意识抹杀，那么，天道真能轻易抹杀一个主角的存在吗？”

    爱心小人身形一晃，呼吸都停止了。

    赵雪满接着道：“后来我屡次违反人设，但直到我突破渡雷劫时，天道也未曾出现，它就这么好糊弄，一直让我成长到了如今的修为，且完全脱离原书设定？”

    “而你，作为外来系统，连原书内容都不清楚，却能替我瞒住天道？”

    “就算我是纸片人，那好歹也是穿越过，见过世面的纸片人。我看过不少话本，像这样用话本创造的小世界，通常由一个名为穿书管理局的机构负责维护世界正常运行。那么，当这个世界出现问题时，穿书局必定会插手，你作为系统出现也在情理之中，但为何——”

    赵雪满的纤纤玉指往旁边轻轻一点，道：“为何他不但自我觉醒，还穿到了其他书里，却没有被系统干预？”

    问题如海面波涛，一浪接一浪拍打着系统脆弱的小心脏，它浑身的小绒毛都炸了起来，捂了这么久的马甲，终于还是要被拆穿了吗？！

    赵雪满越说越起劲，茶已喝空了好几杯，此刻又接过顾瞻递来的茶，啜一口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系统，缓缓道：“真相只有一个！”

    “你，就是天道！”

    葱白指尖抵着脑袋，系统狠狠一抖，垂下绿豆小眼不敢吭声。

    完了，这下全完了！

    “唯有天道才能轻易化解天道之力，穿书局管理这些小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每个小世界生成的天道成为穿书局的一员，所以，顾瞻还没能遇上系统，因为天道就是系统，系统也是天道！”

    赵雪满思索片刻，又道：“你之所以容许我的存在，让我改写命运，是因为这本书早已偏离了轨道，且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对吗？”

    “他”自然指的仍是顾瞻，顾瞻回忆片刻，沉声道：“事情的起因并非是你的角色觉醒，而是我渡劫出了意外，窥见一瞬天机，还机缘巧合来到了另一本书的世界，此事本不应发生，但事发时那个世界的天道由于某些原因未能即时修正，我人已经在这个世界，却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本世界的天道，也就是系统无权抹杀我的存在，所以，它们一起想了个补救的法子。”

    顾瞻看向赵雪满，后者会意，接话道：“那个法子便是利用玄青珠使我察觉这个世界的秘密，从而认识系统，也就是天道，然后在天道的牵引下遇见顾瞻，接近他。”

    赵雪满语气冰冷：“你甚至还发布了恋综任务，创造机会使我们相爱，又或者不是我也无妨，只要顾瞻与这个世界中的人相爱相知，再揭开他的来历和两个世界的秘密，我们哪怕为了彼此的安危，也会选择回到各自的世界。好一个生离be的虐文剧本！”

    她冷笑：“若非突生变故，只怕此刻顾瞻已经走了吧？”

    “呵。”顾瞻黑瞳如墨，微笑着看向系统，“她说得对吗？”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