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梦砚记 > 【今·活着】

【今·活着】

    陈麦握着温热的纸杯,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杯壁。她看向窗外,无声的思考着。

    进出咖啡店的人们从她身后擦过,感应门的铃声响个不停,伴随新闻的背景音,她最终开了口:“既然这次谈话不是诊疗,我就不付你钱了。”

    见她挎上包就要走,邱文礼也立刻起身,握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吧。”

    陈麦微微摇头,指了指外面:“我可以打车,你忙你的。明天我再来填写问卷结果,今天有些累了。”她朝邱文礼颔首一笑,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深秋季节,落叶纷飞。

    邱文礼站在原地,隔着窗,静静地望着往医院大门走去的陈麦。她一身利落的棕色西装,恰如其分地融进秋景里。尖头高跟鞋托着她纤细的脚腕,中长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随她行走的动作轻轻晃动。

    无人知道,在这般洒脱立爽的职业女性形象下,隐藏的灵魂有多么脆弱残破。

    直到看陈麦坐车离开,邱文礼缓缓说道:“她走了。”

    透明黑边手环随着他的话骤然亮起,又随着对方的挂断慢慢变暗。

    汽车行驶到地点后,响起“滴滴”的声音。醒来的陈麦按下身旁的黄色按钮,又伸出左腕碰向液晶屏,下一秒,车门自动弹开。

    伴随着“欢迎下次乘坐”的机械女声,陈麦走下了车。在她踏进家门的那刻,屋内所有灯光同时亮起,一个欢快的童声响起:“陈麦,欢迎回家!”

    听到稚□□童声音的当下,陈麦内心隐忍多时的悲痛倏而涌出。她无力地靠在门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肩上的挎包也随她的动作掉落地板,发出砰响。

    “是否需要我更换进门问候语?”听到压抑的哭泣声,一个成熟女声说道。

    陈麦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道:“不用。”

    她的声音哽咽,也有掩饰不住的悲伤,可说话的女声却像是感受不到那般,语气依旧平静:“好的。”

    “小猫。”陈麦头靠门兀自缓了缓,起身走向沙发。

    “嗯?”

    “调暗灯光。”

    “是。”女声语气平淡。

    下一刻,亮如白昼的客厅变得昏暗起来。

    三十多层的高楼,仅客厅就有五十平米。然而偌大的房子中,摆放的物件却寥寥无几。

    这里除了基本的沙发茶几等家具,其余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像是可以随时领包入住、也可以拎包离开的样子。

    陈麦将从便利店买来的晚饭放到餐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看向底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窗外灯红酒绿热闹非凡,昏暗的暖光下,她此时的模样映射在玻璃窗上,与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极为割裂。

    这时,女声突然开口:“您预定观看的晚间新闻即将开始,是否现在打开?”

    “不必了。”陈麦垂眸,轻轻抿了口红酒,又补充一句,“我已经见到她了。”

    “叶主播今日……”女声还未说完后面的话,又似乎被什么打断,问,“付兰兰给您发了消息,是否查看?”

    陈麦思考了会儿,点头回复:“查看。”

    紧接着,她腕上的透明手环投射出几张合照,付兰兰发给她的文字讯息也随之出现在空中:团建去了香山,你没去可惜了,给你发几张合照看看。

    陈麦表情淡漠,查阅了图片和其他人发来的消息,说道:“收起来吧。”

    “是否需要回复?”

    “不用。”陈麦顿了下,说,“告诉益甜,明天的当事人会见我不去了,龚絮琳会带她去看守所,一切照之前说好的来就可以。”

    在这个人工智能如此发达的时代,智能管家已是十分普遍。它不仅能够和已经更新换代成手环的手机相连接 ,还可以和家庭成员互联,实时掌握健康动态。

    身为智能管家的小猫很快将陈麦的话编成一段信息发了出去。至于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原因也只是为了安慰对猫毛过敏、偏偏又撒泼打滚要养猫的陈冬月。

    茶几上,白色药片散乱成一团,药瓶也七歪八扭。这本是陈麦早在去医院前准备好的,可在这次试验后,她却改变了想法。

    她将药片全都拢到一起,丢进垃圾桶,照常吃了药后,便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相框,微笑地看着照片中的人。

    相片上的女童七八岁大,穿着白色公主裙,坐在草坪上笑。青草钻进她的鞋袜,阳光照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朝气和美好。

    药效渐渐上来,陈麦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女童费力地从草坪上爬起,拍拍身上的杂草,张开双臂跑向她。

    “妈妈,要抱抱!”

    “妈妈,对不起。”

    陈麦慢慢松开了手,躺在沙发上熟睡过去。相框静静地放在她的胸口处,女童的笑容依然那么充满生机。

    一张皱巴巴的纸,纸面带着微微黄色,上面的墨字被水晕染得厉害,是高级简洁的客厅中唯一突兀的东西,却安好地放在茶几上。

    针落有声的客厅中,一口未动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空调的风轻轻拂动,茶几上的纸也慢慢飘到了地板上。昏黄的灯光下,依然能够辨别出上面模糊的字。

    孤零零的白纸,黑色的字被人写得歪歪扭扭。

    上面的字并不多,除了六行诗句和日期外,还有一个落款名字:陈冬月。

    ……

    直到翌日晌午,陈麦才堪堪从睡梦中醒来。她看了眼时间,洗漱好后便打车去了医院。

    接待她的还是昨天那个年轻女人,她的脸上带着微笑,领着陈麦走进诊疗室,在放下一张问卷调查纸后便关门离开。

    看着上面熟悉的问题,陈麦没有丝毫地犹豫就写下答案,可当看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笔尖却突然顿住。

    试验进程中,可有突发不适或产生不同感受?

    陈麦想起了梦中的改变。

    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她过去的记忆里,她从没有和叶星芒去过寺庙,也从未收到过陌生人寄的信件。所以她才想要见到冯主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听完冯主任的讲解后,陈麦却觉得这项实验并不是放大记忆,更像在改动记忆。更何况,于她而言最快乐的记忆并不在2023年,而是和陈冬月在一起的每个时刻。所以就算增强记忆,也不应该让她反复梦到2023年。

    她不知道下次的实验是否还会重新开始2023年的回忆,但那封信,那封带着她深爱之人耳语的信,让她再一次萌生出希望。

    敲门声响起,将陈麦的神思拽了回来。

    年轻女人走进诊疗室,问:“陈女士,填好了吗?”

    陈麦点点头,黑笔很快在‘否’的那栏画勾,接着将问卷递给了她。

    年轻女人看了看问卷,随口一问:“还是会做同样的梦对吗?”

    陈麦垂下眼,沉默地点头。

    “好的陈女士,我会把这份问卷递交上去。”年轻女人引导陈麦出去,“那我们就下周六再见?”

    “好”。陈麦站在电梯内,朝年轻女人颔首。

    人流涌动中,陈麦接到了益甜的电话。

    “师父,我和龚律见过当事人了。”

    “好。”枯叶发出吱吱响声。

    “会见笔录我也已经整理好,给您放办公桌上了。”

    “好。”枯叶持续发出声响。

    “师父……”电话那头的益甜小心翼翼地说,“因为这次会见您没露面,王女士发了好大的脾气。”

    踩叶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呼呼大风声。益甜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继续硬着头皮说:“师父,王女士解除和咱们律所的委托了。”

    风越来越大,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听到的是这里的风声,还是电话中的风声。正当她疑惑信号是否中断了时,电话里头传来平静的声音:“益甜,把案卷和证据材料整理一下,给新律所发过去。”

    “哎,好的师父。”她刚应完话,就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益甜叹了口气,看了眼窗外的天,又低声咒骂了几句这糟心的天气,裹紧了外套。

    风扬起沙子,天空呈土黄色。紧挨着的树木摇头晃脑,分不清谁是谁的枝叶。

    陈麦站在林道间,仰头看着自空中飘落的树叶。她的衣角被风吹了起来,卷发也变得凌乱,整个人似乎融进了这乱糟糟的天地。

    尽管律所里有不少人都看不惯她的工作方式,却也不得不钦佩她的能力。这个案件的关注度很大,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案子会给律所带来多大的名誉和收入,甚至连她背负的债务也能一扫而空,可她还是拱手让了出去。

    时间回到从前,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可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案件和名望,而是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死去。

    一周后。

    “你们写的辩护意见,拿给陈律过眼没有?”身穿职业装的女人坐在会议室前,一边低头翻看面前的材料,一边问道。

    听到女人询问,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女人用余光瞥向两旁,想了想,随后合上材料,说:“我相信各位的本领,也信任陈律的眼光。既然她能把这几个案子放心交给各位,就足以说明大家的工作能力优秀。”

    “陈律是高薪聘请来咱们辉禾事务所工作的,她的刑辩水平想必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知道,现在你们手上办的案子有三分之一都是人家自己的客户。做得好,当事人感谢你;做不好,损失的不仅仅是一名客户,还有陈律和咱们律所的名声。所以我希望在座各位能够再细心些,尽量为当事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还有件事,”她看向周围的人,“最近律所传出许多风言风语。由于王雪儿的案子受到多方瞩目,陈律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咱们律所也不免受到波及,所以大家私底下有心思,这我也理解。不过,我还是想告诉那些趁机撬客户的人,你们的做法不地道,也让我看不起。”

    “你们可能会想,我为什么会知道。”女人环视着会议室中的每个人,脾气渐渐起来,语气也愈来愈高,“那是因为人家客户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接连好几个客户都说咱们这儿有人想离开律所单干,还让客户跟着他们一起走。”

    付兰兰气得笑出了声,摇摇头:“人家陈律辛苦多少年攒下的客户,你们凭什么以为他们会因为大众对陈律虚无缥缈的指控和你们根本达不到的空口承诺,就义无反顾地跟你们走?”

    “具体是哪些人,我就不在这里说了,你们自己心里很清楚。”她再开口时变得冷静,“我希望大家明白,辉禾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但是如果有人执意想要离开,律所也绝不会勉强,更不会阻拦各位向上发展。并且大家关心的,有关刑事业务部门目前的职位变动,也与陈律无关。”

    说完,付兰兰环视一圈,问:“对此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众人心思各异,也不乏有人因为她的话而改变了想法。

    见没有人回答,付兰兰点点头:“好,既然没有问题,那会议就先到这儿,都忙去吧。”紧接着,她又叫住了正在收拾资料的益甜:“益甜,你留一下。”

    被点名的益甜刚要跟随众人离开会议室,闻言停下了脚步:“付律师,您叫我?”

    “这两天和你师父联系没有?”

    “没。”益甜面呈犹豫,“那天跟师父说完王雪儿更换律师的事后,她就再没联系我了。”

    “你没有打电话问问?”

    “打了,没人接听。”

    付兰兰无奈摇头:“行了,你出去吧。”

    “好。”益甜抱着一叠资料离开会议室,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待会议室只剩她一人,付兰兰才对着腕上的手环说:“给陈麦打电话。”

    几声“嘟”响后,手环传出机械女声:“陈麦拒绝了您的来电,并回复‘今天要去医院,有事晚点说’。请问是否需要留言?”

    确定陈麦没有事,付兰兰大松口气,轻甩手腕,取消了去电。她靠坐在转椅上,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无声叹息。

    阴沉的天空下着毛毛细雨,秋日里的枫梧叶缓缓落飘落。落在透明水洼上的树叶犹如被困在大海的帆船,独自承受着狂风暴雨的吹打。

    陈麦撑着伞,小心地将花束护在身前,一步一步踏上石阶。

    雨点不大不小,富有节奏地落在伞面,又顺着伞骨滑下,融进了天地间。栽种在石阶旁的青松与她擦肩而过,松针叶子打湿了她的右肩,她却浑然不觉。

    她来到一个墓碑前,缓缓将花放下。

    墓碑旁,还放着一捧新鲜的百合花。照片上,女孩子的笑脸如此生动。

    然而如此甜美的笑容,却被放在了众多墓碑中的其中一个上。

    “月月,妈妈来看你了。”

    看着眼前的黑白相片,陈麦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她明知没有人回答,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月月,妈妈有一周没见到你了,你想不想妈妈?”

    “妈妈今天还要去做邱叔叔的实验。你放心,妈妈一点都不疼。”

    “这次妈妈在梦里,看到了你写给妈妈的诗。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跟妈妈说,你希望妈妈可以和诗人说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弃。”

    陈麦泪眼朦胧,对照片上的女孩笑着说:“妈妈实在太累了,但妈妈没有放弃。因为妈妈知道,月月一直都会陪在妈妈身边的,对吗?”

    阴雨天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灰蒙。地上的草是灰色,松针也是灰色,墓碑上的字是灰色,鲜艳的百合花也是灰色。陈麦身处广阔却又灰暗的世界,遍地是杂草,四周是想要趁机将她拽入黑暗的贪婪恶鬼。

    而她唯一的光,就是眼前她最爱的人。

    雨点慢慢变小,陈麦站在碑前许久,直到快要到约定的时间,才不舍的向陈冬月告了别。

    实验时间不长,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陈麦换上病号服,跟随年轻女人来到病床前。此时实验人员正在调试设备,年轻女人引导她躺在床上,在她的额上贴着数不清的导联线。

    洁白的墙壁、亮眼的白炽灯,以及周围的实验人员都和之前那样一般无二,除了房间内的那个单面镜。她知道,有人在那间屋子里时刻注意她的情况。

    一切准备就绪,年轻女人在陈麦的手臂内侧推入镇静剂,又给她戴上氧气罩,轻声道:“陈女士,数上十个数就好。”

    “一、二、三、四……”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陈麦缓缓闭上了眼。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