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埙颜回去了……其实，让别的同族去蛮荒边界也可以。”
埙颜不在时，端音似乎恢复了冷静，看着神情冷凝的清沙，有些犹疑。
“他太过在意我了。”清沙看向蛮荒边界的方向，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无数星系团，到达那个充满杀戮和对抗的地界。
端音没再说什么了，清沙的目光落在了面上已有健康血色的暮棋身上，她俯身给他掖了掖被角，给他规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把他的双手规矩地交叠在一起。
“我们走吧。”清沙最后看了一眼暮棋。
“等等。”
端音握住了她的手：“出了这个房间，我想变个身份。”
端音停了一下，清沙静静地等他接下来的话。
“现在变装眼镜已经碎了，刚刚的断空冲击必定瞒不过雪家姐弟俩。”
“你要以王族的身份……”
“不，出了这个门，我是苏玄粥，你是我的妹妹，苏玄糖。”
清沙叹气，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端音说“苏玄糖”，不过看他说得毫不犹豫，这是早就想好了？
“你要做什么？”清沙没有反对。
“该去主动找雪幽夜了，他也应该知道我在巴尔星了。”
端音是独自去多罗罗星塔找雪幽夜，清沙百无聊赖地自己坐在小旅店的窗前看着苍穹中的光星。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宛如小奶熊一般无辜的人，一个指挥官，能有这样的神情也是奇怪，清沙能察觉到，他这并不是什么伪装。
是天性如此吗？还有他身上的王族之王的守护力量，虽然微弱，但……确实是自己的力量，可是自己的记忆里是没有他的。
她是可以直接去问暮棋，但直觉告诉她这样不好，不要这么做。
她悄悄地在暮棋的身上放了更多的守护之力，又在他的包中放了一枚注入力量的天然雪冰晶，之前王星系有次刮暴风雪，她从里面找到了好几枚，还给了雪幽夜一枚。
天然雪冰晶之所以能成为贵族之间的爱情信物是因为它的特殊性，它可以承接王族或贵族力量，是个不错的容器。
同时清沙还在他的包中以埙颜的名义留下了纸条，如有不适需要赔偿请联系和误伤的道歉留言。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人护好再说吧。
端音不多时便回到了小旅店，带回了一个消息。
“我成为这次审判的陪审员了。”
清沙闻言却不见得有多惊讶，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端音的脸上。
“不问我原因吗？”端音在这沉默中率先破防。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清沙只回了这一句话，仿佛端音做什么，外面的审判怎样暗潮汹涌，她也不在乎。
端音一时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不是符合清沙的心意。
有时端音觉得，他不知道清沙在想些什么。
清沙绽开笑容：“我看过审判后就会回王星，再不回去千夕会气疯的。”
“沙……”
“我又不是软弱无力的平民，难道你还担心我吗？你去做陪审员吧，我就在巴尔星自由自在地玩几天，看过审判后就回去。”
“好吧。”
当房间里只剩下清沙一人时，她终于露出了旁人没有见过的神情。
那是一种糅杂了悲伤，困惑，恨意的矛盾。
那一年，王星系很热闹。
黑发黑眸的男孩板着一张极其精致美丽的脸庞，女佣正俯身用一根火晶石链串将他的头发扎起。
“王的发质极好，还浓密。”女佣宽慰着郁郁不乐的孩童。
“可是碎发很多。”男孩不太喜欢那些不太服帖的宛若绒毛的碎发。
“长大些就好了。”
“可是这样太没威严了。”
男孩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今天浮淯王要回来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的伴侣带来。”
围绕在王星系的暴雪永不停歇，这也隔绝了普通人进入王星系，王星系的中心——王星的外围更是笼罩着透明的“薄纱”，贵族也要小心些，否则容易受伤。
年幼的王常年居住在王星系，或许是因为王族之王的力量太过霸道，清沙和浮淯见面的时候不多，免得引起十万星系团不稳。
是以在清沙王出生后，浮淯王并不会常住王星系。
“清沙。”
浮淯王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男孩惊喜地站起来。
“浮淯！”
来人正是浮淯王，他的眸子中盛满了笑意，但在看到清沙时，面上还是闪过一丝痛苦。
“……浮淯？”
“没事儿，来，过来，我给你带了抹香星系的特产，桑觉花。”
男孩踌躇了一下，还是慢慢靠了过去，再还有几步时被浮淯一把揽过去抱在怀里，哈哈笑着，把孩童新长出的细碎融发揉的更乱。
“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说了没事儿，你增长的这点力量还伤不到我。”
“可是……”男孩仰起头，他发现浮淯王的面色苍白了一分，但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生硬地转移话题，“浮淯这次还没带伴侣回来？”
浮淯王还在笑着，但男孩敏感地发觉那些笑浮于表面了。
“她……是个普通人，王星系不适合她。”
男孩知道这只是借口，有王族相护，普通人也可以无伤进入王星的。
“……你不喜欢她？”
这次浮淯王的笑容消失了，他没有回答男孩的话。
“你这么敏锐，将来一定能讨得伴侣的欢心。”浮淯王放下男孩，又牵起了他的手，“随我去一趟时之河吧。”
悬于星河海上的时之河流淌着历代王族的记忆碎片，浮淯王轻轻从中拿了一片，侧头问一旁的幼小孩童：“想看吗？”
“嗯！”
浮淯王捏碎记忆碎片，里面走出一个女人，面容普通，气质普通，举止……也说不上很得体。
男孩困惑地抬起头。
“清沙，看着。”
男孩只好又把头转回去，看着这有些乏味的记忆碎片。
这个女人在卧榻上翻看着一本书，表情随着书中的内容而变换不止。
兴致来了，她竟然跟随书中的情节自己扮演了一个角色。
她仰面躺倒，面如春花：“哦……上官，我能怎么办呢？只有将这副躯体碾成污浊的泥，让新一日的娇艳花朵在这污泥中绽放！他们都说我是玥子，那也只能遂了他们的心意。”
“而我宝贵的灵魂，将永远停留在上官您的心上。”
“请带着我的灵魂走吧！”
女人用夸张的语气读着。
“她的双唇微张，散发出致命的甜香，压着吻在了指挥官的唇上，她的手臂如同最柔软的花茎，缠住了指挥官的身体。”
“一贯冷静自持的指挥官心中有一个封闭上锁的盒子打开了，他放下了指挥官的责任，放下了贵族对他的信任，放下了王族给他的尊荣。”
“他抱起了玥玥，她的身体如一朵花一般轻盈，又如一株草一般易折。”
“之后她褪去了所有的衣物，一切结束后，指挥官为她披上了玄色军服。”
“军服被污浊了，但指挥官已经不在乎了。”
“他抱起了玥玥，离开了牢房。”
男孩皱眉，他看到女人手中拿着的书名是《星际逃亡》。
那本书只是一个上部，并不是全本。
男孩没有看过那本书，但女人的丑态让他感到不适。
“她就是元绯。”
“元绯不是你的……”男孩难以置信。
浮淯王的表情却很是平静：“是啊，这就是普通人。”
浮淯王的瞳眸中，男孩的表情在崩毁。
“清沙王，看了这些，你还会爱吗？”
“……你说什么？”
“普通人没有大差别，有的看着还好，过一段时间就不好了，他们的寿命不长，如果没有在变化之前就死去，那剩下的只有一地腥臭，变成了烂泥塘，臭水沟里的玩意儿。”
“不要觉得有例外，那是他们的天性，短暂的寿命让他们无法坚持，他们蝇营狗苟，为了活着可以做任何事情，为了钱财权力可以杀害至亲。”
“那你为什么选她做伴侣！”
“为什么呢？因为她足够愚蠢，又足够坏。”
清沙握紧拳头，她的目光仿佛穿过那十余年的时光与幼时的自己相交，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在那时问清楚。
后来清沙找到了那本《星际逃亡》，但也只有上册。
上册在女主角玥玥诱惑了军部指挥官带她逃狱后就没有后续了，清沙记得，最后是这样写的。
“就这样，军部指挥官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带着玥玥逃入蛮荒星系团，因为十万星系团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在逃亡的途中，指挥官偶尔会恍惚，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他很快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去思考这些了。”
“他的怀中抱着的是一朵糜烂的白花，散发出甜腻的味道，吸引着像他这样的人穷追不舍。”
“也许，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隔年，浮淯王就屠了整个抹香星系。
清沙有预感，如果她能找到下册，也许就可以拨开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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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星系团
“王！埙颜回来了！我们刚撕开的口子被堵上了！”
王虫尔塞亚坐在一片废墟中正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闻言抬起头，本来和人类相同的圆形瞳孔瞬间变成数个极小的瞳仁。
与其他虫子不同，王虫尔塞亚的形态极度接近人类，只是在情绪有波动时会显露出虫族的特征。
“回来就回来，别打扰我！”
“是！只是……给幼虫的营养品没有抢够……”
尔塞亚放下书，那双数个瞳仁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感情。
“把东部的雄虫都喂给幼虫吧。”
“是！”
没有虫再打扰了，尔塞亚又低头看书。
那本书的封面赫然写着《星际逃亡》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