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落在桌面上发出了“咔哒”一声，暮棋恍若惊醒一般抬头，对面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她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半长发，刘海歪歪斜斜地落在额头上，仿佛有自己的思想，眼睛也是乌溜溜的，眼型是偏圆一点的桃花眼。
这样的桃花眼很甜。
严格的说，她并不算陌生人，就在昨天，他们还见过，她站在悬浮车顶一只手拎着他，在高速车道救下了他。
暮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看着对方的意思，是她主动找到了他。
暮棋也不想先开口说话，只好看着对方，等着对方先开口。
奇异的是，暮棋竟然在对方的眉眼间看到了几分清的影子，尤其是她的一双桃花眼十分出众，里面有着迷人的笑意，像极了露出笑容时清的一双眼睛。
可是，清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冷静严肃的，而不是像这个少女一般欢乐跳脱。
或许是这样的对视太难熬，暮棋很快移开视线，低声道：“谢谢你昨天帮了我。”
“没什么，”清沙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能坐下来吗？”
暮棋轻轻点了下头，心想你不是已经坐下了么。
清沙莫名觉得对面的人脆弱如琉璃，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碰碎。
“我是看到你的状态很不好有点担心，”清沙小心地道，她总觉得不能太过直接，否则下一秒对面就会哗啦碎成一堆琉璃渣，再也粘不回来，“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昨天救了你，总归能说上几句话吧？”
暮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明白她有什么目的，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她要说就说吧。
见他没有反对，清沙欣喜地觉得自己会成功。
获得好感的第一要素，亲和。
清沙回想着自己学过的交际技巧，绽开笑容：“认识一下，我叫沙，看到你昨天闯入悬浮车道是要追一个人吗？没追上吗？”
暮棋摇了摇头。
清沙回想起见到他时的场景，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追他啊？他是不愿意见你吗？你们是朋友吗？你们是闹别扭了吗？”
暮棋突然觉得对面的人有点烦，她句句戳到他的痛处，可是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些话的威力。
就像一些高高在上问出“何不食肉糜”的权贵，伤害到别人却可以哈哈大笑。
那双和清相像的眼睛里流露出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不识人间疾苦，看得让人心烦。
又是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吧，暮棋的心突然像破了一个洞一般流淌出浓浓的恶意。
她不知道他为了找一个人拼劲全力但还是有可能会没有结果，连清唯一留下的雪冰晶也被他拿去换了接近贵族的机会，可还被他搞砸了。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接近贵族了！
机会就这么转瞬即逝，或许他穷尽一生的努力，在权贵的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暮棋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汹涌的恶意了，但毕竟面前这个少女昨天刚救过自己，暮棋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清沙有点着急，面前这个青年总是点头或摇头，唯一一句话还是谢她昨天帮了他，这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求助地看向端音，端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把脸挡得更严实了些，心中暗暗叹气，就这戳人肺管子的交际能力，怪不得恋爱模拟通关不了。
清沙目光更加炙热了，端音觉得那目光快要穿透他了。
端音逃避地看向窗外，但还是没能逃过，清沙站起来对暮棋说：“等一下，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说完几步跨过来把想装鸵鸟的端音从沙子里扒拉出来，拽了过来。
端音认命地颔首：“你好，我是沙的哥哥，端，她是我的妹妹沙，有点被养的不知世事天真了些。”
暮棋抬头看着这对兄妹，他认出面前的人戴的眼镜是变装眼镜，也就是说现在这副普通至极的容貌并不是他真正的面容。
也是，妹妹如此貌美，想必哥哥也差不到哪里，但他们真的是兄妹吗？
两人身上疑点重重，而疑点就代表着麻烦，但暮棋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找到清。
“我的妹妹没有恶意，她天生好奇心旺盛，看到你那天不顾危险去追人，就想知道背后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们讲讲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你的忙。”端音拉着清沙在暮棋面前坐下，很是优雅得体地说出了这一段话。
但优雅得体也许只是端音的自我感觉。
“故事……别人的悲惨在你们的眼中就是个可以打发时间，满足好奇心的故事。”
暮棋的声音不大，也没表现出愤怒，就好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端音和清沙同时僵住了。
“我很感谢你们帮助了我，如果有其他要求我会照办，但很抱歉，我不想把我好友的事情当成可以愉悦别人的故事，请见谅。”
暮棋在礼仪上让人挑不出问题，然而他面对的是两个从未被人拒绝过的王族，即使端音在身为苏玄粥的时候也是顺风顺水，鲜少有这么直接的拒绝。
一时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暮棋不再理会两人，他撕开糖包把三包糖都加入了卡布奇诺中，这是清喜欢的味道。
“对不起，端和我都没有把你的事情当成可以愉悦我们的故事，如果有什么言语让你产生这样的感觉，我很抱歉。”
许久清沙打破了沉默。
“但不管怎么样，不要放弃希望，我想你的好友一定会和你再次见面的。”清沙微笑着说道。
暮棋看着清沙灿烂的笑容，不由得问：“为什么？”
“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想你这么拼命地去找他，应该感情很好吧，即使闹了别扭也会和好的。”
“你难道不怀疑我能不能找到他？”暮棋追问。
清沙再次笑了：“在结果还没出来前就质疑，这可不是我的风格，不努力一下，你怎么知道就不行呢。”
这一个多月来的桎梏松动了，暮棋知道自己内心隐隐怀疑过，质问过，失望过，愤怒过，悲伤过，否定过……这些都犹如诅咒一般缠绕着他，慢慢将他的心上了枷锁。
现在这个枷锁断裂了。
是啊，结果还没出来呢，什么都没确定的时候就快要放弃了，真是的，无尽的内耗差点将自己拖入深渊，太莫名其妙了，什么时候自己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这么软弱的人。
暮棋左手覆住双目，脸上似哭似笑，清沙驻足，有点担心。
“你说得对，在结果还没出来前就质疑，我就像个笨蛋。”
“还把内心的恶意不管不顾地倾泄给旁人，想把错按在旁人身上，这样的我真是卑劣，都快没脸见他了。”
清沙没有说话，或许现在暮棋需要的也不是她的回应。
“认识一下，我叫暮棋，是第三军团一级星舰指挥官。”
暮棋笑容明朗，清沙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暮棋突然自我介绍，这是和自我和解了吧。
“沙，如果能再见，下次我也许能释然地跟你说说我好友的事了。”
“好的，暮棋。”清沙点了点头，也叫了他的名字。
和暮棋分别后，端音一直板着脸，清沙很少见到他这样。
“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他。”端音闷声道。
“哦，暮棋啊，我倒觉得还好。”
端音脸色更加不悦了。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清沙若有所思。
“什么？”
“我之所以没有通过恋爱模拟或许是因为我把模拟恋人当成了一个个虚假的人。”
“但他们本来就是假的，你也说了，是模拟恋人，是虚拟的，你总不能把他们当作真人。”端音不解。
“是啊，所以我觉得只要顺着他们就能完美通关，假的嘛，也不需要思考他们的需求和思想，自然也不会为他们做什么，最后就会通关失败。”
“但刚刚在面对暮棋时，他不开心，我却没有用学过的取悦伴侣的技巧，而是去感受他的感受，并由此做出了真实的反应。”
“结果是他回应了我，我理解了他，他也理解了我，并且他因为我的回应而变得更好。”
“这就是亲近之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吧。”
端音叹了口气：“所以你想了这么长时间就悟出来这么简单的道理？”
“没错，不过道理虽然简单，但它很重要，不可以轻视。”
端音变得严肃：“王，请你不要对普通人和贵族过多关心，他们并不是伴侣的合适人选。”
清沙笑了。
“你想多了。”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暮棋是喜欢他那个失踪的好友，而且喜欢的很深，只是他自己好像还没有意识到。”
咖啡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蜜色头发的少女，正是雪幽夜的副官，雪芭冬。
她的身体微微侧着，恰好能将三点钟方向的那一桌尽收眼底。
雪芭冬低头点了点光脑，把目标接触人物身份有疑这个消息发了出去，顿了一下，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无法辨别面容，疑似王族，名字为单字，端，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