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沙没有注意到端音的眸光沉了下去，端音看着清沙兴趣盎然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掩盖住自己的异样。
清沙少有的对一个普通人，一个平民这般感兴趣，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越是未知就越有遐想空间，那就让她了解透彻，看到平民的卑微，阴暗和猥琐的一面，让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配王族之王关注一分一毫。
本该如此。
端音想起十一年前，自己自负地恨不能怼天怼地，他本身是王族，这样狂妄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他那时是有点叛逆的，十三岁，正是拥有着强悍的力量觉得整个宇宙自己最强的时候，偶然间在那一年他得知了一个王族中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他其实是清沙王伴侣的第一人选。
原因无他，王族太少了，而他是与清沙王年龄最近的同族，虽说王族并不禁止和普通人“昏盟”，但和同族在一起还是要好很多，更何况清沙并不是一般的王族。
端音那时是抗拒的，他并不是反感清沙王，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暗地里被安排好的未来。
当然端音也清楚，他不愿意也没人可以逼迫一个王族，除了他，同族中也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比如说，千夕或者埙颜。
再不济，不是还有普通人嘛，那么多的人，筛一筛总会有她喜欢的，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然而年长的王族在得知他的想法后不约而同摇了摇头，他们似乎并不看好王族和普通人的结合。
端音不理解，明明当时浮淯王和元绯是伴侣呢，两人看着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只是嘱咐端音和清沙王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再多一些，看看会不会有相爱的可能。
端音看着蹲在一边托腮看雪花飘落能看一天的清沙王，有些不情愿。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年长同族们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浮淯王开始毁灭抹香星系，被摧毁的星球上还有很多没来得及逃出的人们。
他和清沙王同在王星系，同族刻意隐瞒所以他们得知消息的时间算是晚的，抹香星系已被毁灭了大半。
他傻了眼，却看到清沙王思索了几秒后就准备裂开空间去往抹香星系。
出于本能他紧紧抱住清沙王，阻止她去抹香星系，虽然清沙王也是王族之王，但她还只有十岁，而浮淯王是已经长成的力量已达巅峰的王族，清沙王又怎么可能胜得了他！
清沙红了眼睛。
端音闭上眼睛做好被揍的准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手的。
“端，听我说，我必须去。”
清沙的声音很温柔，但带着压抑的悲伤。
端音猛烈地摇头，抱住她死也不放手。
“我刚刚感应到锁雅和守鸩……跟我的血亲链接断掉了。”
端音惊得睁开双眼，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锁雅和守鸩是王族中力量顶尖的人，他们也是清沙王的双亲。
血亲之逝，痛彻心扉。
“端音，你要好好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王星。”
清沙抱了他一下，感觉到这个拥抱的含义，端音忍不住全身战栗。
“清沙王！”
“如果最后我战死，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离开王星系。”
下一秒，王星系震荡，清沙消失在空间裂缝中。
端音止不住颤抖，他伸出的手指没能拉住清沙的衣角。
端音明白，那个看起来软糯可爱，总喜欢发呆看雪的幼童，就这么决绝地去阻止当时正值力量巅峰的浮淯王，她几乎不会活着回来，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点。
“即使我战死，你也不会有事，我会拉着浮淯一同赴死。”
空间裂缝飘出了清沙王最后的一句话。
至暗的一年后，浮淯王身死，清沙王重伤。
她守住了自己的承诺。
而这时的端音也褪去了年少轻狂，觍着脸跟在清沙身边蹭课，战战兢兢地承受着千夕的冷眼故意装作不懂。
可怜的两小只抖抖瑟瑟抱团取暖，在千夕的威慑下坚强成长。
虽说端音被千夕折磨的够呛，但端音并不讨厌千夕，他知道千夕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辅佐清沙，是一个合格的引导者。
如果清沙不会喜欢自己，那千夕也是不错的选择，实在不行还有埙颜作为备选。
端音这样想着。
总之，普通人不够格。
年少时的自己那无所谓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看着清沙望向暮棋时那苦恼的模样，端音敛下自己眸中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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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星系-王星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星球，雪花在天空中漂浮着，越靠近王星发现雪花中夹杂着的天然雪冰晶的概率就越大，但也越危险。
雪花闪烁着点点银光，纯净又美好，建筑物却不同于空中那单一的银白色，而是宛如棒棒糖一般颜色浓烈又鲜艳，丰富而热烈的颜色流淌在这座星球，让人不禁心生雀跃。
这是现任王族之王，清沙王的喜好。
不过星河海那儿才是清沙王的最爱，那里有一架在波涛之上常年不停歇的索非琴和悬于空中永不停歇的时之河。
普通人的记忆如同流沙，从指缝中漏出便会消失不见，贵族也很少会留下记忆，长长的时之河几乎全是王族的记忆碎片，有时王族会把重要的记忆碎片留在时之河，也有不经意遗漏下的记忆碎片，落入了时之河中。
十年前浮淯王身死之际，时之河承受不住破碎扭曲的记忆，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记忆带着滔天的恨意化为无数锋利的波浪，从此以后，只有拥有强悍力量的王族才能在靠近时之河时不会受伤。
千夕站在星河海上空，索非琴依旧自顾自地弹奏着《宇宙岛》，一旁就是疯狂哀嚎的时之河，在冲向千夕时又被毫不留情地拍回，扭曲的记忆碎片在癫狂地舞动着。
时之河畔除了千夕，不见一个人影。
清沙王不知所踪了，千夕好像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面上也没有怒意。
突然千夕似有所觉地侧头，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色披风的青年，这一抹灰色同绚丽的王星格格不入。
宽大的兜帽几乎罩住了青年半张面容，只能从侧面看到他露出的一小截下巴和微翘的菱唇。
在这个只有王族能靠近的时之河，千夕对青年的出现也接受良好，就好像这样已发生过很多次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千夕没有再看身旁的青年，他好似有着自己的倔强，全身都紧绷着，散发着拒绝的意味。
菱唇慢慢动了动，扯出个微笑的弧度，青年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犹如寒冰初化的冷意，缓缓渗入人的心脾。
“千夕，该放弃的是你。”
“不可能！”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你做了什么吗？！你凭什么想要让我接受那样一个未来！一个浸透了你的鲜血的未来！”
千夕激动起来，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显然已是怒极，这和他刚刚的冷静自持截然相反。
“可是，那样的未来才是正确的。”
与千夕不同，身着灰色披风的青年依旧是冷静的。
“不，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接受的。”千夕咬牙道。“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青年微笑的菱唇依旧保持着温暖的弧度：“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已经不是汘汐了，这就是你放弃力量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失去了王族之王的力量，所以我无法改变这一切？”千夕冷笑。
“并不是，即使你还有那份力量，现在的你也无法改变。”
“放弃吧，千夕，去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活着。”
“总要有那么一次，去看看这个世界。”
千夕打掉青年伸过来的手，他的神情竭力维持着冰冷，望着青年的双目中却是满含着掩饰不住的悲伤和深情。
“你告诉我，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还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青年收回手，低低叹息了一声：“我还会再来的。”
“清！”
千夕慌乱地去抓青年的手，但抓了个空，灰色披风委顿在地，而披风下的人消失不见了。
他跪地抱起那件灰蒙蒙的披风，自言自语：“你不是消失了，你在哪？”
“你在哪？你在哪……”
千夕捏住了左耳耳垂摩挲了几下，那里坠着一颗红黑双色交融的小豆子耳饰，他的神情时而狂乱时而清明，最终松开了手指，仿佛恢复了理智，又好像依旧癫狂。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这不公平……我现在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啊！求你了，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这不公平，为什么你让我如何我就要如何……不，我不要求公平，我求你，我恳求你，我乞求你……”
“不要这么对我。”
千夕双手捂住眼睛，不多时便有遮不住的泪渗出了指缝，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了纵横的泪痕。
许久，他才慢慢放下了双手，露出了一张狼狈不堪的，不应该属于王族的脸庞。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千夕弯起嘴角。
“不会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