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政儿梦见秦赵交恶,赵国人要杀我们,父亲抛下我们回秦国去了,不要我们了。”

    小嬴政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在看到对方震惊慌乱的眼神时便明白了方盒中那人所言之事并非子虚乌有,这是极有可能的。

    那书中不是说了“父之爱子,乃生而行之”,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吗,如何会被抛弃呢?

    “胡说什么,你父亲怎会如此?”赵姬面色已经不如先时好看。

    她极力维持着自己的教养,只是看向了一旁的仲姜,“你教他的?”她神色严肃。

    仲姜扑通跪到在地,“婢子不敢。”她好生冤枉,小公子从前做了梦都会同她先说,这次可是半句未提。

    小嬴政双手捏在自己母亲的手上,眨着大眼睛道:“政儿做梦,与仲姜何干?”

    “定是她平日里在你耳边说了什么,才叫你晚上做这些混梦。”

    话虽如此,赵姬心中早已生疑。

    昨日外出,她悄悄听了几句公子与吕不韦之言,两人确有回秦计划,这事旁人当都不知才是。

    但政儿近日都在府中,若非有人与他胡说,他怎知秦赵交恶之事?

    难不成真是梦?

    “才不是,父亲教导政儿处事要明理,母亲怎能不知真相便随意与人定罪。”嬴政当然知道自己母亲的软肋就是父亲。

    果然,提到嬴异人,赵姬面色一僵,可随即又道:“那你何处听得秦赵交恶之言?”

    “就那门口啊!”嬴政乖乖地自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整个人都抱在赵姬的小臂上,说,“母亲不知道吧,门口那些守卫最是多话的,政儿便是从那过就总能听到他们说许多事情。”

    他们确实常会闲谈,但说得最多的不过是对他们府中的埋怨。

    父亲是秦国质子,他们得在两军和平时保护府中人的安全,还得监视着父亲不让父亲出逃或与人谋事,他们得了这门差事根本讨不到好,偏生也算重要。

    他们常说的话就是迟早要亲手抹了父亲的脖子。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知道抹脖子就是要父亲去死,这些人委实歹毒。

    赵姬这下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因为那些人给予她的轻视怠慢可不比他们私底下的谈论好多少。

    她只能面色不虞而后向仲姜撒气,“无事带他去那门口听那污耳朵的话做什么?”

    嬴政真是不懂自己的母亲,现如今与仲姜较劲有什么打紧的,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担心父亲要将他们抛下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赵姬当然担心,不过并不打算与他一个小娃娃多说罢了。

    赵姬见他蔫头巴脑的,也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犟脾气,他既看好仲姜,自己若是动了仲姜,只怕能闹翻天。

    只是她却不能不防,仲姜如今正直豆蔻年华,上若入了公子的眼,那势必处处与自己相争,下若对政儿妖言惑众,指不定将孩子教成何种样子。

    如今看着老实,但她自己也是从那老实姑娘过来的,是以是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对方好脸色。

    这时嬴政在,她没有发作,只帮嬴政整理发髻,说道:“行了,莫要胡思乱想,听你父亲的话,他那般疼你,不管是遇上何事都不会抛下你,可你若犯了错,那母亲也是要把你丢出去的。”

    此言一出,小小嬴政仿佛知道了原因。

    难不成自己和母亲被抛下是因为犯了错?

    也是了,若非如此,父亲怎会狠得下心?

    嬴政认真点了点小脑袋,“政儿明白了,政儿会乖乖的,母亲也是,莫要犯错哦。”

    赵姬被他这认真叮嘱给逗笑了,嗔道:“就你机灵。”

    她有这么个儿子,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政儿好好的,她相信公子对她也总不会太差,她想政儿说得对,此时自己确实不能犯错,得对公子再好些,让他离不了自己。

    收拾好,母子各怀心思往书房行去。

    雪已经停了,但冬风料峭,走在廊间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这时便庆幸这院子不大,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便已到了书房,将嬴政交给先生,赵姬便走了,只留仲姜跪坐一旁侍奉二人。

    先生是吕不韦帮忙请来的,名唤屈幸,是个楚国人,通晓百家之说。

    但嬴政并不是特别喜欢他,因为他委实太过严苛,没有坐直打手板,错一个字打手板。

    跟着他嬴政学了许多,可却常与他有意见相左之时。

    然屈先生并不能容忍嬴政不同的意见,若是与之相辨,也常是挨打的。

    从前嬴政倔强,总手肿得高高的回去,仲姜用凉水帮他止疼。

    但现在嬴政学会了一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必在意眼前的输赢,时间会带给人答案。每每这时候嬴政还是会在心中暗想,其实他是比不过那人的,那人懂得好多啊!

    屈幸看着神游天外的小公子,摇了摇头。

    小公子天资聪慧,可这聪慧不一定是好事啊,再看他并非一心向学,屈幸更是忍不住叹息。好在是对方最近性子收敛了许多,不然他还不知该不该继续这门差事了。

    “小公子,今日老夫先给公子讲一个故事吧。”

    嬴政讶异,一向古板的先生居然也会将故事,他没忍住表现出孩子心性,“好啊好啊!”

    他最近最爱听故事了。

    屈幸微微颔首,说道:“从前有人名曰项橐,时年七岁,孔子称其师,却死于齐吴之争,年不过十二,小公子可知为何?”

    虽然这故事实在简短,倒也勾起了小嬴政的兴趣,他问:“何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屈幸取出书册,与他解说《左传》其篇,不出所料,小公子很快便熟读此篇。

    他暗自又在心中称赞一番,表面却丝毫不显,“项橐聪慧,吴国齐国皆想得之以得天下,不得,杀之,若是小公子,当作何解?”

    嬴政小小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若是他,他要怎么办呢?

    聪慧是他的错吗?他不自觉地噘起嘴来。

    对面的屈幸见他如此,脸上浮现自得之意,能有难住这小公子的问题就好。

    半晌之后,屈幸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正欲开口为嬴政解惑,却见嬴政把小手从下巴上放了下来,问道:“先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吴齐为何认为得了项橐便可得天下呢?”

    在他看来项橐未必聪慧,真正聪慧的人起码得像是方盒中那人一般吧,若是那人定不会将自己至于那般险境,就算已入险境,定也能迎刃而解。

    至于他,他自认如今不如盒中那人,那他便不会陷入那般险境,再说了,他乃大秦王室之后,谁会抢他?

    不,不是抢,而是得不到便要毁掉。

    思及此,他恍然明白了屈幸之意。

    项橐是过于聪慧而招致祸端,而盒中那人也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聪慧,只在父亲母亲面前表现自己以得宠爱。

    嬴政也想明白了为何那人有时有事却不明说,总是无意成事,原来都是刻意为之。

    他为何要培养帮手,许多事情要由帮手出头的缘故也昭然若揭,此真乃大智也。

    嬴政想明白再抬头时,却见先生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望着他。

    但他还是开口回答了小嬴政的问题。

    “这就叫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嬴政领了对方提醒的好意,这时却也没谈要藏拙之事,只是起身行了一礼,赞道:“先生大才。”

    屈幸一怔,他可从未得过这小公子的这般谢礼,一时竟不自在起来。方才本想算了,此时又忍不住提醒,“小公子年纪尚小,不必事事冒头,莫要成了那项橐才是。”

    嬴政面上一喜,早已明白了先生是为着他好,他笑说:“多谢先生赞我聪慧。”

    屈幸:“……”我是在夸你吗?

    罢了,也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行了,懂或不懂,先将此篇记下。”

    嬴政点头,心中微动,问:“先生,能让仲姜与我一同读书吗?”

    突然被提及,原本垂着眼老实待在一旁的仲姜猛地抬头,迷茫地看着两人。

    屈幸没去看她,只是捋了捋胡须,说道:“小公子知我厉害的。”说着手中戒尺往几上重重一搁,吓得仲姜身子颤了颤。

    嬴政笑着点脑袋,“仲姜最是听话老实,她不怕的。”

    仲姜:“???”婢子怕呀!

    嬴政仿佛没看到仲姜脸上的不愿,说道:“仲姜,还不过来拜见先生。”他算是看出来了,屈幸也算个能人。

    他不一定能成为自己的帮手,但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先生,但他若能帮自己教导帮手,不也就是自己的帮手了吗?

    而成为了屈幸的学生,仲姜的身份也不再那般低贱了,若是学有所成,只会走得更远。

    小嬴政觉得自己真是聪慧极了,怕是不比那项橐差多少。

    可仲姜并不高兴,但小公子都吩咐了,大抵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她读书了,她心一横,决定要做小公子最厉害的帮手,于是上前行礼,“仲姜拜见先生。”

    屈幸早已习惯了这个小侍女在身侧,虽不爱读书,但到底是个坐得住的,他也愿意让更多的人学有所成。

    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他便故作严肃,逗说:“你这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做给谁看?”

    “仲姜不敢。”她心中叫苦,先生果然好凶,想来自己也要和小公子一样日日肿着手心了。

    “可有不愿读书?”屈幸又问。

    仲姜抬头,瞥见两人目光,遂将头埋了下去,“仲姜自是愿意的。”

    “如此,你便回去将此两篇摹了,可莫教老夫失望。”看着那完全看不懂的大字,仲姜方才的豪情壮志所剩无几。

    于是,回去时,小嬴政身后便跟了个垂着脑袋怏怏不乐的人。

    原以为小公子是不想亲自教自己读书才会如此,可仲姜未曾料到的是,回去之后,他看书之时竟还先带自己学习先生交下来的功课。

    “仲姜,你可怪我逼你读书?”嬴政问。

    仲姜总觉得今日小公子心中不快,即便先时哄了夫人,又与先生逗笑,可并不似往常,这让她记起小公子说的那个梦,难道那梦是真实的吗?

    她晃神片刻,说道:“若是没有小公子,婢子如今怕是不知魂归何处,仲姜怎会怪小公子,只是婢子担心……担心婢子愚笨,辜负了小公子。”

    小公子说不能隐瞒,如此说该是没问题的吧,仲姜心中忐忑。

    嬴政突然双手撑在桌上拖住了自己的脸,双颊被手掌挤压着成了一个可爱的形状,他那副样子盯着仲姜,语重心长。

    “仲姜,日后莫要再如此说,你只按我的吩咐去做,你尽力了我便不会责怪于你,记住我这话。”

    他记得方盒中的那人说御下也需真诚,而真诚最好的表现便是直视对方的眼睛,自觉自己做得很好的小嬴政看着狠狠点头的仲姜又在心中赞了自己一番。

    而后,他才继续道:“那你好好学,我很需要。”

    强忍住摸小公子头的冲动,仲姜继续点头如捣蒜,“我记下了,小公子。”

    嬴政放了心,松开小手,端起热汤喝了一口。

    “阿姊真好,现在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迎上仲姜疑惑的目光,他问:“阿姊可还记得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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