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场馆,因为邹砚宁略带责备的语气霎时安静下来。

    她皱着眉盯了向榆泽两秒,又重新低头去看姜泊闻的手。

    那只手手心除了被球柄扎破正在渗血的伤口,还被灰尘沾得脏兮兮的。

    她撇了下唇角,心里不太是滋味。

    姜泊闻却在这时开口和她说话:“师父,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上午一直是在鼓励我呢,我根本就是学艺不精。”

    他咧嘴在笑,左手挠着后脑勺,满脸输球后的尴尬。

    向榆泽挪着步子走到网前,脸上仍是不屑:“我们的比赛才刚刚过半,姜老师不继续了吗?”

    “我……”

    姜泊闻刚张口,邹砚宁将他打断:“不用再继续了。”

    她掀着眼帘去看向榆泽,此时的眼中已经有怒意闪出,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你的训练时间也到了,去忙吧。”

    说完,她握住姜泊闻的手腕扯着人往场边走。

    一直折到两人上午教学用的那块场边坐下,她才终于松手。

    她从自己背包里摸出酒精湿巾和创可贴,盘腿在他对面坐下。

    扫眼的瞬间,她瞥见姜泊闻手上居然还捏着刚刚那把旧球拍。

    压抑的怒气瞬间奔涌而出,脱口吼了句:“你这个人是不是傻啊?”

    将那把球拍夺过来扔到一边,她语气越发快起来:“你就算再是个外行,那球拍也一看就是有问题的,你干嘛还非得傻乎乎接过来用?用也就算了,你手都受伤了,自己没感觉吗?”

    她双颊涨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着急,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

    这模样实在陌生又捎带可爱。

    姜泊闻凝眸看了她半秒,轻声笑出来。

    这一笑却让邹砚宁怔了怔,她眉心重新拧紧,反问:“你还笑?”

    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后,她下了结论:“没救了,看来你确实是有点傻。”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低头拉过他的右手,拿出酒精湿巾清理灰尘和血迹。

    她额前冒出几粒汗珠,泛着晶莹的光亮。

    手掌和湿巾交替摩擦过他的皮肤,一热一凉的温度让他心跳不由快起来。

    深吸了口气,姜泊闻才开口:“我知道他是故意拿这把球拍给我的,但是刚才那种情况,我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反正就是娱乐而已。”

    他偏头,试图看清邹砚宁垂下的眼神,低低问出一句:“不过,他好像从第一次见我就对我挺有敌意的,他是不是……”

    “喜欢你啊?”

    问题一出,邹砚宁捏着湿纸巾的右手瞬间顿住。

    她抿了下唇,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没正面回应:“看来我刚刚就不应该打断你们的比赛,让你手再疼一点,就没精力扯东扯西了。”

    “不是,”姜泊闻连忙找补,“这古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虽然这句话放在我们之间是不太适用,但我们也算是朋友嘛,我关心朋友,这很奇怪吗?”

    他回头朝向榆泽的方向瞥一眼,撇着眉毛委屈起来,嘟囔道:“再说,他本来就对我很有敌意……”

    邹砚宁余光也扫了眼向榆泽。

    他已经重新投入到训练中,隔得远不太看得清眼神,沉下来的脸色却还是不难感受出他周遭散发的压抑。

    她收回视线,没替他做任何辩解,只低声说:“我替他跟你道歉。”

    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姜泊闻一怔,一时没接上话。

    他本意也不是要听什么道歉之类的话,只不过想趁机打探。

    他笑笑,转移话题:“师父,你点评一下我刚刚的表现?”

    邹砚宁抬眼看看他,手上动作没停,一板一眼说道:“你身体反应很快,尤其是脚步,总是能第一时间就跟上球的方向,而且看得出上午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已经记住了,学习能力很强啊。”

    一番夸奖之后,必然会由“但是”二字作为转折。

    他跟学生说话的时候通常就是这样的套路。

    姜泊闻下意识低了低头,朝她凑近追问:“然后呢?”

    邹砚宁答得平淡:“没啦。”

    “没啦?”姜泊闻满是疑惑。

    这不符合常理。

    还是说,她是看他现在手受了伤,所以暂时不忍心说缺点?

    注意到对面灼热的目光,邹砚宁身子直起来些,反问:“我说的话不可信?”

    她故意加重手上力度,猛地朝着他手心里斜插着的毛刺一揪。

    猝不及防这么一下,姜泊闻疼地发出“嘶”一声。

    赶紧否认:“不是不是,那当然不是。”

    邹砚宁唇角微弯,终于露出久违的笑。

    将他手心最后一丝血迹擦干净,又拿过创可贴,她才继续说:“你刚刚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之所以一分没得,不是你的问题。”

    “是球拍。”

    最后三个字,她语速缓下来。

    视线和他交汇的瞬间,双眉微扬,眸中尽是诚恳。

    姜泊闻缓缓点头:“我其实从第二次回球失败的时候,自己就有感觉问题应该是出在球拍上了。”

    谈到这种问题,他总是求知若渴,“我之前大概看过一些,说是球拍上的网线磅数不同,就会影响击球效果,对吧?”

    邹砚宁回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进一步解释:“磅数高网线就硬,可以精准控制球、球速也更快,但是相应就会更费力,磅数低网线就软弹,省力的同时也会牺牲掉部分对球的控制。”

    说着,她将手上撕开的创可贴往他伤口上一盖。

    反手将刚刚扔出去那把球拍捞回来,掌跟在球网上杵了杵,又捡过一个球颠几下,最后出力将球打远。

    如此进行了一番测试,她才说:“这把拍子的线起码在31磅以上。”

    向榆泽自己用的球拍也才这个磅数,他竟然找了把这么重的给一个初学者。

    她不由又朝向榆泽的方向看了眼,眉头一皱,自己也开始赞同刚刚姜泊闻说他敌意很深的事。

    姜泊闻没察觉她细微的表情,反倒在因为她能一下子感受出网线磅数的事满眼崇拜。

    他眼睛亮汪汪,接着问:“那你平时用的是几磅?”

    邹砚宁答道:“竖线28,横线27,不过我在女运动员中属于力量型,所以我的磅数没什么参考价值。我本来是想上午先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顺便看看你适合多少磅的再讨论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她不由又朝他受伤的右手看,“现在,你还是先养伤吧。”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眼看已经要折身去换衣服。

    姜泊闻也迅速起身,追到她身边表态:“我没事,这么点伤不至于。”

    看邹砚宁脚步慢下来些,他又继续补充:“真的,我学滑雪和冲浪受的伤比这严重,我也没打退堂鼓呢,何况你都帮我处理好了,肯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教学。”

    他眨巴着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哀求。

    邹砚宁停下脚步,“伤是不重,可是握拍的时候会疼。”

    为了表态,姜泊闻已经迅速从椅子上抓过一把拍子握在手上,“不疼,一点也不疼。”

    “行,”也知道他是学什么就一定要学会的性格,邹砚宁还是妥协,“那就继续。”

    --

    下午的教学结束在六点一刻。

    极度疲惫的队员们一窝蜂涌向食堂,等邹砚宁和姜泊闻收拾好东西往外走的时候,球馆里已经只剩两三个人。

    邹砚宁放慢脚步,朝着向榆泽下午训练那头看。

    没找见人影,她不由皱紧眉头,在想他是不是因为中午的事情生气了。

    一旁的姜泊闻低头在看手机,翻找一阵后递到她眼前,说:“我白天说的就是这家餐厅,离得也不算太远,我们现在去吧?”

    他话音刚落,门边晃出一道人影。

    落日橘光斜斜照射过来,恰好将那道身影投射的影子拉长。

    向榆泽回过身,颊上笑意融在夕阳里,温暖无比。

    他伸手来接邹砚宁肩上的包:“送你回去。”

    邹砚宁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手,“你不是还要加练?”

    姜泊闻反应倒是快,他从身后将邹砚宁的挎包拎走,迈步上前,笑着说:“耽误你的训练可不太好,正好我和砚宁刚刚也说好了要一起去吃饭,吃完再回去。”

    这次装聋作哑的人成了向榆泽。

    他脸上笑容加深,仍旧看着邹砚宁,缓声说:“不加练了,很久没见童阿姨了,送你回去正好去打个招呼。”

    “?”

    居然把人家父母也搬出来了,恶毒的斗争。

    姜泊闻在心里暗骂,略感自己胜算已经不多。

    下一刻,邹砚宁回过身来看向他。

    她笑意腼腆,轻声说:“姜老师,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抱歉。”

    行。

    但他也不是输给向榆泽,只是输给他们多年累积的交情罢了。

    如果先出现的是他,那现在肯定已经……

    内心万千情绪翻涌,姜泊闻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没关系,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

    一直旁观的向榆泽这时开口,冷冷抛出一个字:“包。”

    他伸手,森冷的目光不像是在讨要一个包,更像是讨伐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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