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明媚的光线钻进客厅时，邹砚宁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晨练。
此刻的她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手滑动平板关注着这次全国青少年羽毛球大赛的赛况，一手拿着全麦面包往嘴里喂。
楼梯口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她歪着身子看过去，喊道：“妈妈早安，给您煮了碗小馄饨放在餐桌上啦！”
童婉回了声“早”，进餐厅端上馄饨也跟着她坐到地毯上，问：“昨天和小静去哪儿了？听声音，好像半夜时候才回来。”
她抿抿唇，答得老实：“小静上班呢，昨天是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去玩飞盘了。”
讲到昨天的事情，残余的兴奋又爬上她的脸颊。
她坐直身子，继续说道：“我在手机上看的时候，一直以为飞盘玩起来应该挺简单的，没想到实际一操作才体会到，不仅需要体力好、反应快，还要队友之间配合得好才行。”
童婉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弯了弯唇，回应道：“之前学生组织活动的时候，我见他们玩过飞盘，确实是很需要团体感的。”
邹砚宁点着头“嗯”了声，接着说道：“对啊，昨天和我一队的有个女孩子，她看起来完全不是强壮的类型，但一上场就特别厉害，几乎每次都能又稳又准地接住飞盘。”
她挪了挪身子，面向童婉继续说：“下午的时候我还去开了卡丁车呢，没想到一点也不难，我昨天一闪念都觉得自己要是去考驾照说不定也能行了。”
说到这里，她半仰起头明朗地笑了好几声。
似乎已经很久没再听她噼里啪啦分享这么一大堆赛场之外的事情，童婉眼底闪过一抹欣慰。
她抬手搭到邹砚宁后背上轻轻抚动，柔声说：“你爸这次带队出去参赛，至少半个月才会回来的，你还想去做什么都可以安心去，不用管他。”
邹砚宁干笑两声，没接话。
昨天是玩得挺开心，但今天又没着落了。
她正想暂时岔开话题，摆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响起来。
童婉离得近，伸手帮她拿过来，顺势低头朝屏幕上看。
微信语音通话，来电人姜泊闻老师。
童婉看着这个有点眼熟的名字皱了下眉，没出声，默默把手机递了过去。
捧过手机看了两秒，邹砚宁按下接听：“姜老师？”
姜泊闻问：“吃过早餐了吗？”
她点着头“嗯”了声，迟疑着问：“这么早……你有什么事吗？”
他轻笑了声，语速缓下来：“带你出去啊。”
看来今天不会落单了，邹砚宁眼睛亮了亮，又问：“今天是什么局？”
他答得干脆：“美甲局。”
邹砚宁：“？”
昨晚回家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十二点多。
邹砚宁打着哈欠伸手关了灯，摆在床头柜上静音的手机却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她斜着身子抓过手机，微信聊天页面，姜泊闻的白色雪人头像旁显示着红色的数字。
一共十九条。
皱了下眉，她才用食指轻点开那个对话框。
最下方是两条文字信息：
【我是第一次挑这种东西，这些是我目前看下来觉得比较好看，并且和你穿的衣服颜色比较相配的，你如果没有喜欢的，我们再找找。】
【晚安。】
他口中说的“这种东西”是一堆美甲的图片，邹砚宁从最后一张点开顺序往前翻看。
类型齐全，从猫眼到法式，从镶钻的到贴了蝴蝶结的基本全都有。
颜色也正如他所说，基本都是裸色或者透色，和她这几次出现时穿的浅色衣服搭配确实不会突兀。
最关键的是，他找的都是短款，对于邹砚宁这种没做过美甲，每天还要运动的人来是最为方便的款式。
那时候想着时间太晚，她并没回复。
加上以为姜泊闻只是因为傍晚时候聊到过这个话题，所以回家顺手进行了搜索。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人执行力这么强，不光帮忙搜索款式，甚至一大早电话都打过来了。
邹砚宁抿抿唇，压低声音问：“你现在在哪呢？”
姜泊闻：“你家门口，昨天的位置。”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却还是双唇微张着一下子没答出话来。
那头先开了口，安抚她：“不用着急，你慢慢出来就行。”
没等她回话，姜泊闻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捏着手机沉默，眉头不由皱紧。
一直沉默的童婉这时重新开口：“人家不是说在等你嘛，快去吧。”
三两口将手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邹砚宁站起来往楼上跑。
两三分钟后，她换了条米色连衣裙折下来，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和一句：“我出门啦妈妈！”
--
小区门口的黑色吉普车旁，姜泊闻的表情和姿势跟昨天像是复制粘贴。
望见邹砚宁出现，他站直回身开了车门。
再转回来的时候，邹砚宁在他三步开外。
身上及踝的宽肩带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晃悠，和散在身后的长发一黑一白两相对比，更显出她皮肤的白皙。
她今天没化妆，只在唇上抹了个奶杏色的唇釉，不抢眼，反倒使她眉眼的灵动更加突出。
这样子实在和昨天见面时候飒爽的运动风完全不同，姜泊闻站在对面发愣。
邹砚宁垂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捏了捏连衣裙的裙摆，脚步随之停下。
她自己其实有一段时间没穿过连衣裙出门了，刚刚拉开衣柜的瞬间看见这条裙子，鬼使神差就做了决定。
她咳了声，张口喊他：“姜老师？”
思绪被拉回来，姜泊闻“噢”了声，侧过身扶住车门：“太阳晒，先上车。”
邹砚宁点点头，边道谢边钻进车子系安全带。
姜泊闻也上车坐稳，偏头说：“我后来又选了几家美甲店，看你没回复就想着你应该是睡着了。”
邹砚宁拧了下眉，笑得局促起来：“不是，我只是……”
“只是以为我半夜抽风了？”他笑着接话，声音柔缓。
偏头将目光落在她眸间，面色又正经起来：“昨天不是说了，要去做只为了你自己开心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一时的开心真的重要吗？
她得不出结论，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姜泊闻这时问她：“你昨天说你的假期还有两周对吧？”
邹砚宁点头：“嗯。”
他扬了下眉毛，“那今天你去做了美甲，就至少还可以开心十三天，但是你还继续纠结的话，你开心的时间就又缩短了。”
“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他扭头，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眉间。
邹砚宁静静看向他，自己的倒影就正正在他瞳仁里。
她想起昨天卡丁车比赛赢的时候，她和他击掌，那时候她的笑脸也是这样映在他眼睛里的。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出力握了握拳之后，她重重点了下头，终于松口：“好，去。”
姜泊闻唇角勾起，鼻间漫出一声轻笑。
他点开手机的相册歪着身子往右凑。
左肩被轻轻碰了下，邹砚宁转头看过去。
他的侧脸近在咫尺，透亮的双眼微扬，一对薄唇一张一合慢悠悠在讲话，声音还是和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一样好听。
邹砚宁没顾上听内容。
直到人家停下偏过头看向她，说道：“你仔细看看。”她才惊觉手机已经递到她眼前。
她连忙伸手接过，若无其事捧着低下头一一翻看。
姜泊闻把那几家美甲店的位置、价位、擅长的风格以及成品图片都仔细标注。
将图片停在第二张，邹砚宁笑着回应：“这家吧。”
姜泊闻拿回手机，扫一眼看清地址，爽快地答：“没问题，出发！”
--
早高峰的道路拥堵程度超出人的想象，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车子终于停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姜泊闻下车伸了个懒腰，面露歉意：“我看人家说寒暑假的时候美甲店学生多会很挤，所以还想着带你早点出发呢，没想到还是这个点才到。”
邹砚宁笑笑，“没关系啊，我平时日复一日都在严格的时间管控下生活，偶尔随遇而安一下其实还不错。”
姜泊闻缓缓点点头，两人并排进了电梯。
美甲店在商场负一层。
这个点别的店都门可罗雀，美甲店却已经连等位区都坐了三四个女孩。
邹砚宁皱了下眉，又打起退堂鼓：“要不换一家，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姜泊闻却并没停下的意思，“人多说明技术好咯，而且你自己刚刚也说了，随遇而安。”
浪费自己的时间是没关系，可是浪费人家的时间就多少有点不合适。
她追上去，刚要张口。
姜泊闻急刹在原地，回头冲她笑：“这个局是我组的，你可别说什么让我回去你自己等之类的话。”
邹砚宁：“……”
行，没话说了。
两人先后进店，并排在等位区的沙发上坐下。
店里两只小猫在这时候从二楼跑下来，一白一橘越过茶几追逐打闹。
望见小猫出现，邹砚宁眼睛瞬间亮了亮，挪过去伸手开始逗猫。
姜泊闻看了她一阵，问道：“你好像很喜欢猫，你微信头像上那只是你养的吗？”
邹砚宁摇头道：“那是网图，我是喜欢猫，可是我整天东奔西跑的，根本没时间照顾好小猫，怎么养呢？”
她撇了撇嘴，笑意敛起来。
姜泊闻“哦”了声，若有所思地点头。
撸猫的时间过得快，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终于有了空出的位置。
邹砚宁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坐下，和美甲师沟通的间隙，余光瞥见姜泊闻拉开门走了出去。
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她并没放在心上。
等到指甲打磨得差不多，玻璃门再次被拉开，姜泊闻左右手拎着个纸袋折进来。
他扯了把椅子在邹砚宁右侧坐下，闷头先取出了蓝色纸袋里的东西。
是一杯奶茶，他戳开往前递：“这家好像挺出名，就是开门开得太晚，不然刚刚等的时候就能喝上了。”
搞了半天掐着点出去是为了买这个，邹砚宁扬了下眉毛，看向另一侧的白色纸袋，追问：“那个又是什么？”
他解释道：“是小蛋糕，刚刚看前一个女孩花了挺长时间才弄好，我怕一会儿时间太晚你会饿。”
没等邹砚宁答话，美甲师先笑笑，说道：“刚刚那个女孩的款式复杂所以时间长，你女朋友的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她抬眼扫了两人一眼，感叹道：“不过这么有耐心的男朋友倒是真的很少见。”
邹砚宁下意识瞥向姜泊闻，他也恰好看过来。
目光短暂交汇，她又尴尬得立马挪开，转移话题说：“我加你微信，等我要卸的时候提前和你约时间。”
美甲师点着头答“嗯”，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二维码。
手边的一杯奶茶喝了三分之一，简单的裸色美甲已经完工。
跟美甲师道过谢后，邹砚宁起身喊姜泊闻：“姜老师，走吧。”
姜泊闻点着头迎过来，边伸手去拉门，边侧身想和她说话：“我们……”
嘴边刚冒出两个字，他正好和门外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门边两个女孩，一个是他们班的学生刘思妤，另一个应该是她朋友。
两人原本手挽手正笑得开心，看见姜泊闻的一瞬，刘思妤笑容一僵，毫无气势地喊了声：“姜、姜老师。”
姜泊闻板着脸点了下头表示回应，其余并没多说。
刘思妤自己先心虚起来，扯过身边的朋友当挡箭牌：“我只是陪她来的，不是我要弄。”
他皱着眉呼气，“自己想做就自己想做，还让人家背锅。”
“我……”
学生的狡辩他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他直接打断：“开学前恢复原样。”
说完，他侧过身冲邹砚宁点了点头，等她先出门自己才跟上去。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邹砚宁又回头朝着美甲店这头望。
玻璃窗里的女孩笑意满满，正捧着色卡在和朋友讨论。
她收回视线看向姜泊闻。
想到刚刚他面对学生的时候又是瞬间切换出一张冰块脸，忍不住笑笑，说：“姜老师，偶尔对学生笑笑其实或许也可以的。”
“反正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她勾着唇角嘟囔。
姜泊闻脚步顿了顿，低头朝她看。
她眨动的眼眸含着笑意，那笑容算不上浓，却还是无声无息在他心口留下印记。
他嘴角抑制不住扬了扬，反问：“真的，我笑起来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