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冲喜

    竹溪村,七月中旬农闲时节,大伙都有时间凑个热闹,村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今个儿邢家二房的邢三娶亲。

    邢是大姓,祠堂里供奉的是邢家祖宗,其余杂姓人家也不少,都是早年受灾定居至此的人家。

    这邢三名邢南,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一个妹妹,虽然二哥早年夭折,家中还是按着排行第三,所以大伙都习惯喊他邢三。

    邢家人大多长得是人高马大,这邢南也不例外,十八得汉子,五官俊朗,身高八尺,因着常年劳作,体格健硕,村里汉子没几个体格能比得上。

    上个月农忙完,邢南上山打猎,遇见大虫,大虫是被打死了,邢南也受伤不轻,左肩至右腹被大虫挠的皮肉绽开,左腿也被咬得血肉模糊,拼着口气将大虫拖到山口便不省人事了,幸得村民砍柴经过。

    邢家二房忙将人抗回家中,请了村里的大夫,村里大夫平日里也就看看头疼脑热、筋骨挫伤,这等重伤也是自问医术浅薄,忙让邢家人去请镇里宝春堂的胡大夫。

    胡大夫用人参吊回邢南的一口气,只能等这高热下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等伤势,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邢南这高热反反复复一个月,不见好,家中实在没法子了,想到了冲喜,早先邢南就定下溪村得王家姑娘王宝儿,邢家便上门求娶,王家原本定下这桩亲事是看邢家家底丰厚,邢三也是稳重,人才俊朗,现今邢南这浑浑噩噩不见好,一个月天天用人参吊气,家中钱财散尽,便拒了这桩亲事,其实被拒也无可厚非,谁家也舍不得姑娘出嫁就守寡,可这王家不仅拒了亲事不愿退还定礼,还四处散播流言:邢三熬不过三日了,要娶他家姑娘去守寡。

    邢家这头焦头烂额也没心思过多拉扯,只能想法子四处打听,灰心丧气之际,打听到西山村的裴家近日因儿子在外嫖赌,欠了钱财,要将家中小哥儿卖了抵债,邢家便找上了门,东拼西借凑了二十两买下了裴家小哥儿,赶着日子今日成亲。

    要说这裴家小哥儿裴玖也是个可怜人,一岁时亲娘落水没了,亲娘去世三个月他爹就娶了后娘,十多年打骂磋磨,又被卖至冲喜。

    裴玖被磋磨了十多年,脾性磨得胆小懦弱,出嫁前一日被后娘指使着担水,才从村中小哥儿口中得知自己被卖了,要给竹溪村得邢家二房那将死的邢南冲喜。

    忽闻此事,肩上担着的水桶砸在地上忙跑回家中,跪求着阿爹裴大伟莫要将自己卖了去,后娘何红艳忙将裴玖拉开一顿好打,专捡着大腿腰背肚子不明显处掐打脚踢,打完又给关进柴房,这裴大伟只冷眼看着,若不卖了小哥儿换得钱财给儿子裴文昭还债,赌坊就要剁了裴文昭的双手。

    夜里何红艳怕裴玖逃跑,给他灌下一碗汤药,第二日大早便昏昏沉沉的被送上了接亲的牛车。何红艳磋磨了裴玖十来年,虽然知晓他脾性胆小懦弱,不敢逃跑,但还是以防万一,灌下了汤药,万一跑了,她儿子还不起债可是要被剁了手的。

    村口看热闹的人见着接亲的牛车急匆匆的往邢家二房而去,人群熙攘”这邢三怕是真的不行了吧?看这牛车急匆匆的。”

    “翠婶子,这要是你家狗娃子你也急啊!”

    “刘大家的你说什么呢?你家儿子才不行了!”

    “吵吵什么呢?走,赶紧去邢家看看。”

    邢家门口,昏昏沉沉的裴玖被喜么么从牛车上背进了堂屋,邢家大门口挂着两个喜字大红灯笼,大门两边贴着喜字,连着堂屋侧房都贴了大红的喜字,装饰的喜气洋洋,布置的跟普通成亲没什么区别,但宴请的宾客也就只有邢家大房三房两家人,连纪秋香的娘家都来不及去请。

    堂屋上座,左右坐着邢阿爹跟邢阿娘,邢东带着夫郎妹妹站在右侧,喜么么背着裴玖进了堂屋便放了下来,被灌了汤药的裴玖站不住,喜么么使着劲搀扶着他,见人站定了,邢东抱着挂上红绸的大公鸡与被喜么么搀扶的裴玖拜了堂。

    裴玖被喜么么送进了新房,躺在新床上,躺在了床里头昏迷不行的邢三身旁。

    裴玖昏昏沉沉的听着外头吵吵嚷嚷,清醒不了,又沉睡不过去。

    “弟夫郎,醒醒,醒醒。”

    裴玖昏睡中被人推耸着摇晃,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大抵是药效也过去了,看着眼前的哥儿,惶恐的爬坐起来,差点摔下了床。

    来人是邢东的夫郎卫青燕,卫青燕看着惶恐的裴玖心中亦有不忍,但也没有法子,“弟夫郎,你饿了吧!快起来吃碗面。”

    裴玖愣愣的从床上起来,卫青燕扶着他坐到了桌子前,裴玖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面碗,卫青燕暗自叹了口气开口:“弟夫郎你先吃,吃完旁边有热水,洗漱完早点休息,我去外面帮忙。”说完便出去关上了房门。

    关门声让裴玖不再愣神,他看着桌上的一大碗面,卧了个鸡蛋,撒了把葱花,散发着猪油的香气,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流了下来,裴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面条,从记事起他从没吃饱过一次,更加没吃过加了鸡蛋猪油的面条,家里吃饭时何红艳都会把他赶去柴房,有吃剩的他才扒拉一两口,没有就只能瑟缩在柴房里喝点水垫垫肚子。一碗热面下肚,裴玖四肢也不再那么发软,只是眼睛哭的红肿。

    用一旁的热水洗漱后,裴玖畏畏缩缩躺回了新床,他打量着身旁的邢南,剑眉,高挺的鼻梁,除却脸色惨白,不得不说是个英朗俊秀的汉子,若是人醒着,裴玖是万万不敢打量的,两日的心惊疲惫,又被灌了汤药,让裴玖打量着邢南不知不觉间沉睡了过去。

    翌日鸡鸣,裴玖便匆匆起身,穿好衣物,看了眼床上还在昏迷的邢南,忐忑的走出了房门。

    卫青燕烧好热水从厨房出来正准备去敲门,便看到出来的裴玖,依旧穿着昨日的嫁衣,能被卖来冲喜,在家中日子定然也是不好过的,阿爹阿娘都签了卖身契,肯定是不会给嫁妆的,一会拾掇两件自己的旧衣裳先给换洗,家中钱财所剩无几,只能先这样了。

    “弟夫郎起来了,来先给阿爹阿娘敬茶。”卫青燕说着走过去领着裴玖进了堂屋。

    上座左右坐着邢阿爹邢阿娘,裴玖由卫青燕领着跪了下来,卫青燕在一旁递了杯茶“请阿爹喝茶”

    裴玖诺诺的开口“请阿爹喝茶。”

    邢阿爹接过茶水“嗳,以后跟三儿好好过。”说完递了个红封给裴玖,裴玖不知怎么办,没人教过他这些,他望向了卫青燕,卫青燕给自己送了吃的,又教自己敬茶。

    “快收着,阿爹给的礼,来请阿娘喝茶。”卫青燕给裴玖又递了杯茶。

    裴玖急忙收下了红封又给邢阿娘敬茶“请阿娘喝茶。”

    “好、好,阿娘喝茶。”邢阿娘接过茶水,喝了口放在桌上,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从怀里拿出红封。“玖哥儿,今后你跟三儿好好过,你也别怨恨我们家,我们家也不是那什么烂心肺的人家,日后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家孩子。”

    裴玖不懂邢阿娘的意思,但他也是会看人脸色的,见邢阿娘脸上并无不满,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低下头轻声应了“嗯”

    卫青燕将裴玖扶起来说道:“阿爹阿娘,先吃早饭吧!”

    邢家小妹邢秀珍把昨日剩菜捡着干净的热了些,天气炎热,这些剩菜都得赶紧吃了去。

    邢家众人落座,沉闷得吃着早饭,裴玖被拉着坐在邢小妹与卫青燕中间,小口小口得吃着手中的馒头,不敢夹菜,邢小妹伸着胳膊夹了一筷子猪肉放到他碗里,他侧着头看了眼邢小妹,又迅速的低下了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邢阿娘早早吃完,用木盆打了热水准备去给邢南擦洗换药,裴玖见状赶忙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起身从邢阿娘手中端木盆,轻声说:“阿娘,我来。”

    邢阿娘见裴玖乖巧,笑了笑说:“行,我教你怎么换药,日后就你来。”两人端着热水去了西侧房。

    邢阿娘利索的给邢南换完药,裴玖便轻手仔细的给邢南擦洗。

    “阿娘,药好了。”邢小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黑乎乎的药进来。

    邢阿娘接过药碗,“玖哥儿,你把三儿扶起来点,阿娘给三儿喂药。”

    喂完药,邢阿娘嘱咐裴玖仔细看着邢南,又不放心这刚进门的夫郎,便让邢小妹也一起待着,家中其余人都去忙活计了。

    这些日子家中钱财都用尽了,连着家里的牛跟养着的两头猪都卖了换钱财,虽说那只大虫卖了一百五十两,但这一个月邢南日日吃药,都是些贵重的药材,加上买裴玖的二十两,家中现今还欠了亲戚五十多两。

    “玖哥哥,你说三哥哥什么时候能醒呀?他上山前答应我挣了钱要给我买彩色头绳跟簪花,我不要头绳跟簪花了,我想要三哥哥醒过来。”邢小妹手中绣着帕子,娇憨又忧愁的对裴玖说着。

    裴玖看着邢小妹秀帕子,一会又看看床上躺着的人,轻声说:“会醒的,也许明日,也许后日。”这句话是在宽慰邢小妹,更是在宽慰自己,虽然邢阿娘说无论日后如何他都是邢家的孩子,但若是邢南真的去了,日子必定是煎熬的,亲阿爹十几年都未善待过自己,尚且为了钱财卖了自己,何况自己还是花钱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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