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
我惊叫出声，眼前所呈现的刀光剑影近在咫尺，让我瞬间联想到了北港市科技馆里做的全息投影展览。
琅轩站在桌子上瞟了我一眼，不屑道：“你们人族的所谓科技是很强，但是想达到神族这种水平，还得不知道多少年呢。”
“那这是……？”我完全被吸引了。
“这是神族收集的记忆，如今神族正是阿簌掌管这些。”琅轩从桌子上跳下来，径直走进了眼前的刀光之中，一枚剑矢擦着它的额头飞过去它也依旧面不改色，“人死前，记忆归自己掌管，神魔不经允许也是看不到的，可是人死后，记忆也会附着在各种地方四散开，大多数记忆都会很快消散，只有强烈的记忆能多存续一阵，将这些记忆从灵魂、□□、枯骨中提取出来，贮存，像藏书一样收集妥贴，就能走回过去的记忆里。”
面前呈现的是一场战役，还是冷兵器的时代，但里面的衣物我却从没在历史课本里见过——它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广袤大地上两方势力撕打得一团混乱，我向前走了几步，走入了这片战场之中，不断有身着甲胄的士兵奔过，穿过我的身体与敌人战在一起。
“这是你们现世的前一个文明，西元历第一千二百五十年，当时的燕国与来自北方的戎族的一场战役。”琅轩介绍道，“这个文明存续了约摸两千年，因为魔族的一场动荡导致了覆灭，人族从你们的史前十万年重新开始繁衍，如今，你们这一代人类真正的文明已经存在五千余年了，神族将之称为华夏历。这样的文明在神历上不知有多少代，想全部用这样的记忆碎片收集起来十分困难，大部分还是文字资料，能这样呈现的也就是每一代著名的大事件。”
我低头看着脚边死去犹自怒睁着双目的士兵，叹了口气，“战争真是让人揪心。”
“这是当时一场知名的战役，这位燕国的君主年仅二十五岁，率领他的亲军大败北地戎族大军，一战成名，顺利一统。”琅轩摇头晃脑侃侃而谈，抬着爪子指向远处站在阵后指挥军队的高大的男人，“那就是国君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阿簌看这里的时候特地夸了一句这个男人长的好看！”
年轻的帝王站在万军丛中，身披银甲，气宇轩昂。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出来，确实很帅，看来长的好看在人与神中都能引起注意。
“人族的历史大事件不是特别久远的这里几乎都有，你想看哪一段，可以试一下自己调出来。不过就像你在人界那样，太久远的历史资料也是很难查的。”琅轩介绍道，“其实你有了神体之后就拥有了灵力了，现在你可以试着调度一下。”
“啊？”我一百分惊讶，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老君给我的那个金灿灿的印记，我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毕竟你变成神仙也没多久，但是我猜你应该能感觉出来自己目力耳力都好了很多吧。”琅轩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神族之所以为神族，正是因为拥有能与天地之力相通的所谓灵力，一些简单的小术法，用意念即可操纵，复杂一些的则需要咒语与结印，这些你就慢慢学吧，阿簌回来阿簌会教你，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毕竟我们物种不一样。”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我双手摊开看着手心，“我完全没感觉到我像个神仙……”
“这样，你闭上眼睛，凝神，”琅轩用爪子碰了碰我的手臂，“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这书殿正中的地面上。”
我依言闭目凝神，努力地暗示自己地面有东西地面有东西。
片刻后……
“什么都没有啊……”我哀叹。
“专心一点啊夏夏小朋友！”琅轩倒是耐心十足，“你当我不存在！再试试，再试试！”
我只得蹙着眉，再次陷入了屏息凝神的状态之中。
四周很安静，闭上眼睛后眼前是一片漆黑，我努力沉下心神，按琅轩所言，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书殿的地面上，告诉自己那里藏着什么东西。
黑暗中，紫色的光斑缓缓地从地面上升腾了起来，慢慢变得清晰。它们深沉而魅惑，像一条长长的银河漫溯在书殿的地面上。
那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浅紫色的碎片上写着不同的年份与事件，聚拢在一起，仿佛一条一眼望不到边的长卷。
我不由轻轻地“哎呀”一声，随后琅轩的声音响起：“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依言睁开眼睛，这由无数记忆碎片汇聚成的长卷却没有消失，琅轩道：“现在你想看哪一卷，心念一动，便可走进这段记忆。”
我随便在心里默念了一枚碎片上的字样，面前的世界便从纷乱的战场变到了宏伟庄严的大雄宝殿，帝王端坐龙椅接受百官朝拜，冠冕反射出华丽冰冷的光。
心念再一转，眼前是碣石与沧茫大海，两个翩翩公子立于碣石之上，其中一个指向海那一边，笑着同旁边的友人说了句什么。
“这太神奇了……”我看呆了。
“这是神族数万年的收集，已汇聚了如此多的故事，却仍损毁了许多，也有许多精彩却未能记载下的事件。”琅轩叹了口气，“阿簌喜欢这些，所以才甘愿做这件琐碎的事，这些都是在人族的神仙收集的记忆碎片。”
“这里这些，都是人族的历史吗？”夏夏捕捉到了关键词，“那神族的呢？”
“理论上，天生神的记忆无法用这种形式记载，因为神族的消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当然事情总有例外，你之后会见到的……”琅轩欲言又止，下巴向书殿深处扬了扬，道，“目前你想了解神族与魔族的过去，就只能去看书简上的文字资料。史书都在那在那边，我们一会过去看看。”
一整个下午，我就跟随琅轩在偌大的书殿里度过了。
琅轩似乎做了充分的准备，如同一个专业导游详详细细地介绍了书殿里浩如烟海的典籍种类，并教会了我如何用最快速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仿照人界图书馆制造的查询系统。
天界也有着昼夜之分，羲和神君主昼，望舒神君主夜，两位神君分别住在天界的南北，用琅轩的话说是“即使一见面就吵架拌嘴，也难以掩饰明撕暗秀的本质”的关系。
出了书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硕大的月亮近在咫尺般挂在天上，清辉洒满了整个青梧神宫。
“这月亮看起来离我们好近……”我盯着那轮满月喃喃道，“这么大的月亮，只有古装剧里才能见到……”
“那是望舒神君布的景致，”琅轩从我左肩爬到右肩，“不像你们人族的月是有实体的，这个就是为了好看，没有实体的。羲和望舒的工作就是布每一日的天景。”
说着，他从我肩头跳了下来，“走吧，我带你去你的寝殿。”
我犹豫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书殿的门，小声地问了出来：“琅轩，这里住过另外一个人吗？”
琅轩明显怔了怔，“为什么这么说？”
“就，这个书殿里的书的摆放位置，上面的标签，和偶尔夹在书里的纸片，都有属于不同的两个人的痕迹。”我踌躇道，“我好奇，就随口问问。”
“这个啊……”琅轩竖起来的耳朵耸拉下来，明明是清脆的少年音却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确实，有另一位神仙经常来这里，不过不是住在这里，是来同阿簌一起看书的。”
“啊……”我点了点头，“一定是她的好朋友吧……是位男神仙吧？”我觉得这么说有点冒犯了，赶紧补充，“我是看高处书架摆放的痕迹，感觉这位神仙应该挺高，不像是女孩子的身高。”
“你真是个很细心的小姑娘。”琅轩的神色却突然黯淡了下来，“他确实是位男神仙。”
看着琅轩的神色，我才惊觉自己似乎问了个禁忌的话题，正想着如何换个话题，琅轩却慢慢地小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被阿簌从幽冥大荒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天界了……”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琅轩顿了顿，似乎也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只顾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见少年低低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他叫燃江，是阿簌的未婚夫君。”
……
初来天界，还没见到灵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青梧神宫的主人，我这个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琅轩口中的灵簌是整个天界最完美的女神仙，颜值天下第一，性格天下第一好，文能博览群书，武能斩妖除魔，总之天界就没有比她更优秀的神仙。连堂堂天帝都逊色于他这个亲妹妹。
从琅轩口中我得知，它是一百多年前灵簌从幽冥大荒捡回来并养大的，那时候的它刚刚聚灵，还是个随便一只成年妖兽就能一巴掌拍死的小灵兽，灵簌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为了躲避一群九州豹的追杀逃了三天三夜。——凶兽没有灵魂与思想，只遵循原始的弱肉强食的本能，而聚灵之后的灵兽血肉对它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幽冥大荒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琅轩一脸夸张。
“……其实我知道。”我从书里抬起头，把手中的典籍朝琅轩眼前一递，“我刚好看到这一章。”
幽冥大荒是神族与魔族领地之间的分界，绵延数万里，遍布着遮天蔽日的各种剧毒远古植株，其中生存着数不清的妖兽，也聚居着许多妖兽族群。仿佛人界的原始森林一般，无论神魔，目前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将这片地域征服收作己用。也正是这样一片凶地，成了神魔二族之间的分水岭，想要爆发战争必然要越过这里，反而让两族不至于整日产生摩擦。
史料有记载的以幽冥大荒作为主战场的圣战就有足足57次，比在天界与魔界领地上爆发的总数还要多，每次圣战都能将幽冥大荒搅得天翻地覆，然而百年之后再看，那些奇异的植物又会靠着他们坚韧的生命力再次覆盖这里。
琅轩明显被梗了一下，但是这丝毫没影响它为我科普的热情和气势：“那么——那么那么——穷凶极恶的凶地！你知道当时有多危险吗！——你肯定不知道！”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我小声嘀咕。
“超级超级超级危险！那帮以大欺小的垃圾九州豹！”琅轩跳到桌子上，十分愤懑，“我当时才两岁！两岁啊！他们都想吃我！我这么可爱他们居然都！想！吃！掉！我！”
“你看起来就是很好吃……”我暗暗吐槽，就看见琅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削了过来，赶忙闭上嘴装作无事发生。
“但是就在我马上要被吃掉的时候！阿簌出现了！”琅轩变脸一般换上了崇拜加陶醉的表情，“她那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神仙！虽然我在见到她之前也没见过别的神仙，但是我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天界最好看的神仙！她就那么一挥手，就轻轻一挥手，所有九州豹都吓跑了！”
琅轩兀自喋喋不休，我自顾翻看着手里的书册，心里不由地对这个天界最年轻的上神心生感慨——能独自前往幽冥大荒那样的地方，还能只一招就慑退凶兽族群，已经足够说明这个上神并不是倚靠老天帝和当今天帝的“官二代”。
我的师父清尘上神回来的那个早上，雨师刚在青梧神宫的地界布了一场雨，合宫湿漉漉一片，飘着一股好闻的青草香。
我搬了软椅靠在琅轩旁边，书还没看过两页，便听见宫门口传来一阵“扑啦啦”的声响，我都没反应过来，一边沉沉睡着的琅轩却忽地醒过来，翻起身就向外跑：“阿簌回来了！”
我愣了愣，赶忙跟在琅轩身后，穿过大片翠微竹一路冲到了宫门口。
真的见到我这传说中的师父时，我才发现，琅轩口中那些溢美之词不仅没有夸张，反而难以描摩出她风姿的十之一二。
——她身量比我高一点，非常瘦，但完全不单薄，皮肤像很薄的上了甜白釉的细瓷，白到似乎要透亮，给人一种骨极轻细血肉却柔而韧的感觉。她一双杏眼又圆又亮，黑瞳隐隐泛着金，颜色很深，水光潋滟，配上嫣红的唇，让她整张脸稚嫩又明媚，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
我从来没有想过世上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只一眼就感觉万物黯然失色，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灵气都氲于她的发梢眉眼，她就站在那里，就能让所有见到她的人把全世界所有璀璨的、珍贵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但我根本来不及花痴，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太骇人了——仙女姐姐一身衣裳撕破了好几处，遍布血污，有些已经干涸成了黑色有些却还很新，层层叠叠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右臂的袖子整个被扯断，露出的手臂上有一道有十几厘米长，深欲见骨的伤痕。
而比她状况更加糟糕的，是她怀中双目紧闭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多到看起来连一块完整皮肤都没有的男人，我被这模样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扑过去扶助他们，本来想好的打招呼的词都憋回了嗓子。
琅轩也被吓了一跳，惊道：“阿簌，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快，帮我把他扶到药阁。”仙女姐姐像是要虚脱般摆了摆手，急道，“再去请老君和司命……咳咳……”
她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便喷薄而出。
太上老君和司命足足在药阁里呆了两个小时，出来后药阁的门上贴满了符咒，一股不太好闻的朱砂气飘得到处都是。司命是个严肃的中年男子，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老君倒是拉过仙女姐姐交代过三天才能揭开门上的符咒方才离去。
我直到这时才能同这个青梧神宫的主人、我未来的师父——这个漂亮得让我打招呼都会紧张的仙女姐姐说上几句话。
师父已沐过浴换过衣裳，披散着及腰的长发坐在药阁外的竹桌旁，带着歉意对帮她包扎手臂伤口的我笑了笑：“吓坏了吧，真的很抱歉。”
收拾妥当的她反而没有一身血污时美的那么惊心动魄，仿佛刻意将美丽与灵气收敛起来，可饶是如此也难掩绝代风华，让第一次同这么好看的仙女说话的我更紧张了：“啊……没没没事……”
“阿簌，你出门一个月，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琅轩凑过来，大眼睛里水汽盈盈，“那个男人是谁啊……”
“我没事啦，都是小伤，几天就会好的。”师父伸手摸摸琅轩毛绒绒的脑袋，“他就是湛风，还记得吗？”
“啊！湛风！”琅轩眼睛忽地瞪圆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伤的这么重！”
湛风……我从来没有在史册上看到这个名字，于是非常茫然。
师父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又拍了拍琅轩的脑袋：“你是不是没有跟夏夏提过那些事情。”
“是啊……”琅轩撇撇嘴，“我觉得，那些事情，还是你自己来说比较好吧……”
“你啊……”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转头看向我，“夏夏，你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老君安排到青梧，并且要拜我为师。”
我点了点头，说实话，到天界已有半月，第一天由老君将我带到这里，我便只见过琅轩，还有每日从青梧神宫上头坐着鸾车飞过的羲和望舒两位神君，以及今天清晨刚见过的雨师，除此之外并没有神君到访过这里。
而老君也只是将我带来，没有同我多说几句，更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要拜清尘上神为师。
就见我这个仙女师父眨了眨眼睛，绽开了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因为我未婚夫丢了，我得把他找回来，需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