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林场依旧被困在冬令时之中,只是这雪花不再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轻悠悠的被风掀起,又坠于窗台。

    安静的手机被攥于手心,万臻时不时的瞥一眼,察觉到此举过于被动后,她将手机放至床头柜。屋外是早已低垂的夜幕,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清冷面容,万臻微微扬起下巴,玻璃上的人影也骄傲的一脸倔强,她又挑了下眉头,眼底掠过满不在乎,“没错,我骗了你。”

    这句话说完,万臻深吸口气,在床上坐直了,不满意似的撇了下嘴,又说道,“是,那个人不是我,是你自己认错了,更何况我也不是没提醒过你,你自己识人不清,怪不到我头上。”说完她猛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番近乎无耻的措辞。

    窗外传来木棍倒地的声音,万臻一颗心砰砰直跳,莫非是贺南奇回了?她将脸颊贴近窗户,毫无所获后又不甘心的看了看,就在她准备起身的瞬间,一只野猫在院子里飞快地蹿过,万臻对自己的草木皆兵有些懊恼,赌气般的躺在了床上,一把扯过被单裹住身体。

    熟悉的味道席卷,安全感也随之涌起,却在漾出心的瞬间化为酸涩,万臻几乎将被子扯至鼻梁,任自己躲进这片期限未定的温暖之中。

    睡意席卷,迷迷糊糊间她没头没脑的感叹自己睡眠能力的失而复得,怀抱着离开贺南奇的时候得把这床被子也给顺走的念头,万臻沉沉入睡。

    只可惜在梦中,她睡得并不安稳,半夜彻底醒来,万臻忍不住拿起手机,亮起的屏保在黑暗中刺眼,一个荒唐的想法冒出,该不会是林场今夜没信号吧?居然想出这种借口替贺南奇开脱,她将手机直接摔向矮柜,砸出“砰”地一声。

    待到再次睁开眼,天终于透出微光。

    一道阴影投射,落在万臻脸庞,她呆呆的眨了眨眼,难以置信的往窗边看去,宽大的背影立于窗前,面朝着院子,像是特意挡住了光亮。

    万臻静悄悄的从床上爬起,双膝跪于床上,探头望向窗外的人,他正单手拿着手机,屏幕里播放着一段视频,他看得专注于,没意识到屋里的视线也落在这屏幕之上。

    顾迟薇标志性的微笑一闪而过,像道闪电击中万臻,她直愣愣的盯着手机,脑海中自动给这段视频配音,昨天这个时候她也在收看这段采访,那此刻的贺南奇,是在播放第几遍呢?

    不短不长的视频完整的放映完,贺南奇收起手机,惯性的往身后一望,却正好对上发怔的万臻,她神色凄惶,一双大眼睛空洞且迷茫,在与贺南奇目光相撞的瞬间,霎时回过神,薄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缝,防备的眼神犹如一道竖起的盔甲。

    这个眼神将贺南奇刺痛。

    万臻几乎是毫不退缩的盯住贺南奇,那人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并不是让人心生亲切的长相。贺南奇双腿灌铅般的定在原地,两人几乎是隔着玻璃对峙。

    屋外的人突然转身,大跨步的迈开,屋门被打开,贺南奇带着一股寒风的走近。

    万臻想先发制人,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刚起床的她,白得泛光的脸蛋像阳光下的雪地,冰冷的犹如银器,长发依旧柔顺,却也难免蓬松的拱起几缕发丝,导致那严肃的神情少了几分威慑力。

    贺南奇依旧不带笑意,他向床前走了几步,万臻立马挪到床边,踩着拖鞋站直了,打擂台般的挺立着。贺南奇叹了口气,往餐桌边走去,接了杯温水,又回到万臻面前,将杯子递给她。屋里加湿器开得犹如修仙,可万臻每天早上醒来依旧觉得嗓子干得发疼,她侧过脸,并不理会这杯一如往常的水。

    不识好歹的让人头疼。

    贺南奇被气笑了,他拉起万臻的手,将水杯塞进她手里,又覆上那微凉的手背握了握,“先润润嗓子,再说说怎么你倒生起气来了?”

    万臻将半杯水一饮而尽,她望向贺南奇,语气很是兴师问罪,“你昨晚不回来为什么不发消息?这是冷暴力。”

    贺南奇面色坦然,“我回来了。”

    难道昨晚院内传来的声响并非源自野猫?万臻心虚的猜测这人将自己的演练听了几成,却面不改色,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微抬着下巴,贺南奇清亮的双眼此时布满血丝,浓眉里是挥之不去的倦意,她这才反应出,这人在屋外站了一宿,直至天明,担心阳光晃眼,才移到窗前为自己遮挡。

    “你…在外面呆了一晚上?”万臻说出口的瞬间甚至期盼听到否定的回答,可贺南奇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自己,浓浓的困倦竟也掩不住伤心。

    这呼之欲出的伤心漫延开来,轻轻的抵达于万臻心头,“你很伤心?”问出这句话时,她的眉头轻轻蹙起,坚不可摧的目光不过是虚张声势,万臻嘴角委屈的颤了颤,重复了一边,却不再是询问,而是陈述的语气,“你很伤心。”

    得出这个结论,万臻眨了眨眼,稍纵即逝的脆弱褪去,她微微扬起下巴,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倨傲一定和昨晚映在玻璃窗上的冷漠如出一辙,“怎么?得知我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很失落吗?报错了恩还以身相许所以后悔了?想开点,老天爷这回是真把正确答案送上门了,你不如勇敢追爱一把,人家结婚有什么紧要的,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贺南奇喉结只不过滚动了下,万臻第一反应便是止住了这番胡言乱语,可转念想到他并未反驳,索性破罐子破摔,出言更是嘲讽,“咱们也算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吧,你要是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万,臻。”贺南奇嗓音有些发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他双眼红彤彤的,一字一顿的喊完这个名字后,像用尽了所有的狠劲,冷峻的面容坠入云雾般,竟泛起一丝无助,仿佛后悔刚才那般凶恶的语气,他愣了一会儿,又喊道,“臻臻。”

    熟悉的柔声轻呼,仿佛一个咒语让万臻收起棱角,她有些茫然的望着贺南奇,两只手不自觉的揪起衣角,像做错事的孩子,却倔强的不愿承认,攥着那句话又念了一遍,“你很伤心。”

    “是,我很伤心,臻臻。”贺南奇直截了当的应了,万臻听完眼神撇向一侧,气鼓鼓的瞪着,“既然这么伤心,那我们不如分道扬镳,你也能及时止损,你别想怪我,是你自己——”

    “识人不清?”贺南奇艰难的打断了万臻,他皱着眉却忍不住泪,伸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几乎自嘲般的呼了口气,可无法消解胸口的郁结。

    万臻听完这四个字,瞬时瞪大了眼睛,“你,都听到了?”

    寒冷的仿若天地凝结成冰的夜晚,贺南奇倚靠在墙边,他犹豫片刻后准备进屋,却听到窗边隔着玻璃传来的自言自语,一字一句像刀扎进他的心头。过于失措的他步步退后,既不敢进门质问,又更怕再次听到毫无感情的言语。逃避的步伐碰倒了墙边的木棍,“哐当”一声将他从浑噩中惊醒,贺南奇侧身往墙边一躲。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中只剩雪花飘落的声音。

    屋里传来一声响动,却又恢复寂静。

    直至天光乍破,他才轻手轻脚的走至窗边。万臻紧紧裹着被子,半张脸几乎都埋进了被窝,露出的清秀柳眉蹙起。

    贺南奇在零下的雪夜站了一晚,他的脸冻僵到连表情都延展不出,可望着睡得极不安稳的万臻,他第一反应是,她冷不冷,有没有做噩梦。

    贺南奇红着一双眼,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万臻攥着衣角的手,果然,在温暖如春的房间,这双手仍旧冰凉,暖不热的德行倒随了主人。贺南奇双手合上,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弧度,“识人不清也晚了,你得对我负责。”

    万臻惊呆了,她千算万算,算不出贺南奇竟如此好哄,甚至不用哄,都能自我疗愈。万臻踮起脚尖,依旧够不到贺南奇的脸庞,他疑惑的“嗯?”了一声,低头凑近万臻,万臻贴了贴,鼻尖触到鼻尖,她眼睛睁得犹如林间的小鹿,澄澈无辜,“你冷不冷?”

    贺南奇难以置信的轻笑了声,圈住那纤细的腰肢,将她搂进怀中,“现在惦记起我冷不冷了?刚才那架势可是巴不得和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万臻紧紧抱住贺南奇,贺南奇亲了亲那埋在胸膛的耳廓,万臻蹭了蹭脑袋又抬头望着他,“我给过你机会的,一开始我就说了那不是我,你记错了。”

    看着这亮晶晶的眼睛,贺南奇几乎是笑着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却带着欣然,一声应答长长的拖着,“好——”

    “我刚才也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跑的。”万臻环着贺南奇的腰,仰着头,话虽这么说,可却一点儿也不肯松手。

    两人对视,贺南奇亲向那散落着碎发的鬓间,轻啄的吻落下,万臻笑着去接,额头、鼻尖、嘴角,像留下印痕,宣誓着她的爱人所到之处。

    声音在耳边响起,过电般激起万臻往那唇边一躲,一字一句犹如直击心头,“我跑什么?那么大一个媳妇儿在这呢,我能跑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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