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灰纱逐渐褪去光晕，从朦胧浅灰加深至浓郁的深蓝，只剩地平线还温热着一线血红。

    落地窗没有拉窗帘，透过光洁干净的玻璃，还能瞧见婆娑在昏暗里的树影，绵延成沉黯的荡漾墨绿，波澜在晚间的风里。

    门窗紧闭，天花板的吊灯亮着，映照屋中一片风起云涌，安静到可闻针落的室内，铺张着半幕层叠的神秘星穹。

    银天平摇晃，无声无息在背景扩铺成不规则的浩瀚宇宙，仿佛在空中展开飞舞的轻纱，滴出一涂黑底的蓝紫粉红。

    诅咒之王的手指聚藏这可以让普通咒灵晋升特级的咒力，就算是五条悟也做不到将它毁掉，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在戚青谙的术式里。

    相易天平左右跌宕，风残云卷地吞噬着主人的咒力，衣摆翻起紫黑的浪，灌入咒力的五指之前飘浮着咒物，缓慢地向托盘靠近。

    五条悟站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凝霜镶穹的苍天之瞳紧盯着眼前的天平，神情冰冷而锐利，微缩至指尖的蓝光蓄势待发。

    宿傩手指的抹杀试验大胆至极，就算是相易天平，吞噬时也能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反抗，前所未有。

    相易天平使用过和网友两种情况：一是达成永久交易，被交易对象直接被世界吞噬。

    二则是达成暂时交易，这种情况只出现于依旧存在的咒具身上，这样交换来的咒具会被附上一层侵蚀之力，咒力停止灌入后，会相互归还被交换物品。

    除此之外，戚青谙暂未发现其他情况。五条悟正时顾忌到反噬情况出现，所以才一直准备着苍，好随时打断交易。

    望着紫黑的手指终于飘进了托盘里，另一侧托盘上卷起漩涡，如灰云翻涌，仿佛在涡流中吸取着什么。

    腾涌的风眼里静默着，良久才零星地飞出萤火光点，拖着青银色的光尾，簇拥成永久交易的咒具，特级咒物的气息彻底散去。

    那是一只玲珑剔透的淡粉色水晶，雕琢成桃花模样，栩栩如生。像是由被桃粉光晕映照的溪水凝聚而成，清透胜冰，根本就是件精心刻出的艺术品。

    少女的沉静被意外神色取代，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眼在看清咒具时微微睁大，口吻似是对过于凑巧的明显讶然：“这是……醉蓬莱？”

    这桃花水晶俨然就是千年前毁在两面宿傩手中的特级咒具，更是她决心要复原咒具的起始，没想到实现得这么快。

    说来还真是因缘际会，天道轮回，醉蓬莱昔日被宿傩毁去，今日重生便废了宿傩一根手指头，也是风水轮流转。

    咒力在一瞬间散去，五条悟弯腰凑了过来，蓝眸里流露出几分惊艳，学着她的念法，生疏地驯服口舌，一字一顿道：“醉、蓬、莱？”

    他的中文稍显生涩，但对于只听过一遍的复述来说，已经是相当优秀了。

    少女捧起这澄明水晶，低头将这块安静的咒具深深隽入眼底，也不知道到底涌动着什么情绪，动作小心而谨慎：“是，这就是醉蓬莱。”

    防御咒具的最顶端，千年前人人梦寐以求，千年后后辈奉若至宝的顶级咒具之一。

    不过说起咒具，戚青谙忽然眸光一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黑澈沉静里泛起涟漪，视线瞥过，好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呢，小青谙？”

    敏锐察觉到那截还藏在喉舌下的声音，五条悟弯下腰，一贯纵容地笑看着自己的学生，眉头扬起，将每个字音都磨得圆钝。

    少女抬眸，无边静水在眼底沉淀，向他捧起一锋冰寒，口吻一如平常：“我来兑现诺言。”

    特级咒具，天丛云。

    他微愣，眼底倒映着捧着太刀的白皙双手，银芒流转如水，忽然想起雪山下，少女低眸收回□□时说的话：

    “如果我有交换出所属日方的咒具，我会交给老师的。”

    居然当真了啊，这孩子。

    不知道第几次惊讶形于色，五条悟再一次受到了冲击。身前的人不以为然，反将太刀往上递了递：“君子一诺。”

    没被当初玩笑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每次都会做出让人意外的举动啊。

    他静静凝视着这振太刀，仿佛透过刀身，看向了当初雪山下的时间里。那双苍天之瞳的视线头一次这么明显的暴露在外界，目光上下移动，清霜瞳底里的错愕融化成水。

    “……嘛，既然这样。”

    沉默片刻，他握住了刀柄，刀锋翻转对准自己，语气倏忽变得相当温柔，带着与戚青谙一般无二的郑重：“老师就收下啦。”

    清夜寂寂，风声掠响，点窗的叶片飞起，正好灭去光亮。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来到了姊妹校交流会的日子。

    一身轻松地站在树荫底下，紫黑衣上错漏出零碎的光斑，透过明净的玻璃，戚青谙看见沙发上只剩下七海建人，她的班主任不见踪影。

    年轻的混血咒术师架着一副眼镜，神情严肃而认真，手中展开了张报纸阅读着。听见了动静，他循着省源传来的地方看去，声音有些低沉：

    “五条老师已经带着虎杖同学去交流会了，戚同学还不去参赛吗？”

    “我不去也没关系。”隔着层玻璃，她礼貌颔首向他无声问候，“有虎杖同学去人数正好，我来这里，是想向您求证一些事。”

    “什么事？”

    他放下报纸，将纸张按照折痕叠起，俨然一副会认真回答的模样。少女走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在两人的交谈之中，时间悄然流逝。

    另一边，东京与京都两校已经碰面，经过一番极其尖锐的唇枪舌战后，拾阶而上的巫女服女子制止了两方的争吵。

    她无奈叹了口气，目光向东京方扫过：“那个白痴呢，又迟到了吗？”

    真希一脸习以为常：“他迟到不是正常的吗。”

    “没人说白痴就是五条老师。”伏黑惠面无表情地补充，却又在无形之中扎了白毛教师一刀。

    但他们这迟到的不止一位，戚青谙从清早就没有出现，人间蒸发般寻不见踪影，在庵歌姬问及这事时，所有人再次沉默了。

    面面相觑中，野蔷薇偷偷捅了身边的同学一下，压低声音问他：“青谙呢？怎么她也不在？不会是不来了吧？！”

    手臂一缩，伏黑惠眉头稍微压低：“我不知道，但她是特级，就算不参加也没什么影响。”

    “那不就少人了吗？！”野蔷薇狂躁低吼，指向了一边无辜的吉野顺平，“难不成让他上吗？！”

    虽然没听清这些孩子的低声交谈，但见此情景，庵歌姬也明白了，她眼皮都是一抽，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口吻问：“那个白痴把交流生都带坏了吗？”

    一干人都不说话，但反应最大的却是京都校的东堂葵，肌肉健壮的男子遗憾地闭上了眼，泪水流了满脸，悲痛欲绝：

    “戚，这可是我们的灵魂交流！这场交流赛又要变得无聊了吗？！”

    “这个肌肉男完全没把我们放眼里吧……！”黑着脸满面怒容，野蔷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

    站在对方校的蓝发少女尴尬地笑着，不断打圆场。发型奇怪的女生骑着扫帚，鼓了鼓脸：“特级不来才是好事吧，谁知道她会不会和上一个一样呢，我可不想被淘汰。”

    熊猫闻言，若有所思地捏着自己软软的下巴：“还真有可能，青谙和忧太还挺像。”

    “如果你指的是打完人会道歉，那确实。”真希侧着身，语调一如往常，显得有些懒散。

    “青谙？”蓝色长发的少女跟着复读了一遍，询问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些小心翼翼，“是那个特级吗？”

    眼睛闪着电子光芒的人性机械侧目，说话声粗声翁气的：“戚青谙，华方交流生，是她。”

    “名字很好听哎，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轻声赞叹后，蓝发少女又心虚地补了一句，随后就不再说话了。

    “早有听闻特级交流生的消息。”站在人群中的少年闭着眼，音色沉稳，“不能领教一番还真是可惜。

    话落，场面霎时陷入一片安静，似乎有鸦鸣飞过头顶，就连他的校友都齐齐看过去。

    禅院真依扯着嘴角，神情难以言喻：“加茂，客套话这时候就没必要说了吧……”

    “是吗，但不能见到她确实很可惜。”加茂宪纪微微侧头，如此平静地说。

    “久等了！！！”

    高昂的欢脱呼喊随着轱辘转动声由远及近，五条悟推着大箱子一路跑过来，优雅地以芭蕾意识旋转进了两校学生之中。

    分发完礼物，照例惹得歌姬怒火冲天后，他环顾一周，却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疑惑地“咦”了一声：

    “青谙同学是迟到了吗？”

    “是的。”

    声音是从他背后出现的，少女眉目敛静，在没人出声的空当里，她从青年高大的身躯后走出，致歉道：“很抱歉，我迟到了，让各位久等。”

    “迟到是坏毛病哦，青谙。”

    开口接话转移走注意力，他听着身后学生们小声的吐槽，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

    “不过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来揭晓给东京校同学们的惊喜吧！”

    盒盖被猛地从内部掀开，站出一位让伏黑与野蔷薇同时表情扭曲的人，虎杖悠仁比着精心准备的动作，却发现迎面而来的并不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狰狞的，难以控制的，嘴角不住抽搐的，还带着背景一片黑线的……

    “啊嘞……？”

    笑容尴尬地凝固，变成干巴咧出的两排小白牙。

    五条悟将一手插回口袋里，另一手向着僵在原地比了个大拇指，抬起下巴，犹如骄傲的猫：

    “死去的虎杖悠仁同学！欢迎！！”

    不，老师……大家可能没有欢迎我的意思，少年僵硬地抬着腿捏着手势，脑门上滑下一滴汗。

    这完全就是，活见鬼的表情啊！

    将两位同期生的表情收入眼底，虎杖悠仁久违地感到了不妙，在女同学彻底爆发之前，他变了下手势，讪笑：“啊哈哈……”

    忽而，箱子被踢了一脚，野蔷薇叉着腰，脸色略黑：“解释。”

    短短二字，落在虎杖悠仁耳中却仿佛催命符，他将目光缓缓移开，却发现知情的两人早就先到受到惊吓的京都校长跟前了，压根没管他。

    “铛、铛。”

    钉崎野蔷薇露出凶狠的表情，再次踢了踢箱子，催促着他快点编出个合理的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