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温暖的马车里,楚无渊随手替楚濯梳理着烟青色大氅的雪白毛领,状似无意的问道:“团子,你喜欢这个娘亲吗?”

    捧着姜十六刚买回来的糖糕,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团子囫囵回答:“喜欢!爹爹,我喜欢的。”

    “嗯,那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娘亲好看!”

    “呵。”

    “爹爹最好看!”机灵如楚濯,赶紧咽下口中的糖糕给楚无渊顺毛。

    已然习惯小团子甜言蜜语的楚无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既如此,那你展开仔细说说,是喜欢她什么?”

    “喜欢娘亲温柔!”

    “嗯。”楚无渊等着团子继续开口。

    “娘亲声音也好听!跟唱歌儿的小鸟一般好听。”

    “嗯,还有?”萧竹声音好听这一点,他也认可。

    “唔……”小团子有些为难了,他才多大点!喜欢一个人怎么还需要一一例举这么多缘由呢!可这狗爹爹明显还不满足。

    对了!他怎么把这个忘了!“爹爹、爹爹,娘亲还特别香!”

    楚无渊闻言一怔:“什么?”

    “我说,娘亲闻起来特别香!真的真的!香香的、甜甜的,唔…比这炸糖糕还香!”说罢还不忘往自己嘴里猛塞一大口。

    对于楚濯的比喻,楚无渊有些无语,他无法想象一个被比作食物的人能香到哪里去。看来这么问是无济于事的,只得单刀直入道:“团子,你如此亲近她,是不是因为她给你的感觉很熟悉?”

    “嗯嗯!爹爹,娘亲真的不是我的亲娘亲吗?”小团子其实也很费解,萧晴给予他的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做不得假。

    楚无渊眼底划过一丝狠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濯儿,你亲娘的身世为父不是早就告知过你?怎么,信不过我?”

    楚无渊在楚濯面前很少以【父亲】自居,更多时候都自称【爹爹】,现下他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爹爹,濯儿不敢……”自知失言,楚濯的小脸窘迫得涨红。

    “嗯。那你再仔细想想,可是你在我之前便认识的?”

    “唔……爹爹,濯儿实在记不起来。”想破了脑袋楚濯也记不起任何与萧晴有关的画面。

    萧晴的反应实在反常,楚无渊不得不多想。不过眼下看来小团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想来也是,在遇到自己前小团子可一直都生活在边境,据他了解萧晴可从没去过北方,何况那时的团子才刚满周岁,记不得事才是正常。

    楚无渊叹了口气揉了揉楚濯的小脑袋,试图缓和气氛:“想不起来也罢了,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左右爹爹也能护你周全。”

    “爹爹霸气!爹爹威武!”看着楚无渊稍加缓和的脸色,楚濯立马顺着台阶往下走,还吹起了彩虹屁。

    楚无渊是又气又好笑,实在不知那闷棍子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儿子来。不过也正因为有鸟儿般欢乐的小团子作伴,他才能挺过这在地狱中厮杀的几年。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行宫过得再苦再难都不曾去求过狗皇帝,现在却愿意为了楚濯数次上书讨要一个【小世子】的名号。

    楚濯于楚无渊而言,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他不愿意再听见别人唤他作【小野种】,他要给楚濯一个像样的身份。

    楚熙哪怕能批复楚无渊的奏折一次,点个头同意给予楚濯“世子”的称号,答应把寸土不生人丁稀少的北境边城作为自己的封地,他此番都不会上京。

    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让上一辈人自己去了断,他并不是非要掺合不可,哪怕这里头牵扯了自己的母妃。

    血啊,楚无渊实在是见够了。那血腥味啊,也确实是太臭了。

    可惜,皇帝老儿还是这副狗德行,楚无渊还是不得不在平定北境后亲自来走这一遭,进到那肮脏的皇城里亲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萧晴,则是皇帝和赵家对他擅自活着回京的警告。

    他读懂了,他们这是在说:

    【北境就算是块偏远荒凉、无人踏足的废土,种不出一粒稻米、缴不足扬州一成的税银,朕也舍不得给你这傻儿子。】

    【楚濯虽是你楚无渊的长子,但我赵家也绝不会认可你这血统不纯的一脉,让胡人的脏血污了我大雍的朝堂。】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突然回京想做什么,凭你也配?当真是赛音那浪\'蹄子的贱\'种!也好,就让本宫好好教教你如今这天下谁说了算!本宫让你娶霄儿的胯\'下玩物为妻,你焉敢不从?】

    楚无渊手握整个北境军,他当然有能力自立为王雄霸北境,但狗皇帝和赵家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他们势必会搜刮百姓、聚财充库、招兵买马、发动北伐之战,届时将民不聊生。

    如今的大雍朝廷虽不算清明,但在前几位明君的不懈努力下,却也算得上是盛世。国家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纵使也有黑暗面的存在,但眼下的生活已远比前朝乱世好太多。

    如果他真的为了一己私欲把大雍推向战乱时代,他楚无渊,连同着逝去的母妃、小团子楚濯,都将被永世钉在耻辱柱上不得翻身。而作为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在北境浴血奋战六年,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国家的,而不是为了去分裂它!

    可是,倘若让他乖乖听从狗皇帝的安排,被圈禁在不知哪里的皇子府里遭人白眼、了却残生,他又真的不甘心!

    五弟、六弟尚比他年幼却已早早获得封号封地,品阶都在他之上。他们的孩子也都各个上了玉蝶入了族谱封了世子,只有他家团子还在被叫做【野种】。

    妻子?自古皇室子孙的正妻哪个不是出自世家豪族?再落魄的皇子也都能许上个世家旁系的嫡女。只有他楚无渊,被赏赐了个东宫玩儿剩的侍妾,他还得对那位杀母仇人感恩戴德。

    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本就因着萧晴反常的态度神经高度紧张的楚无渊,在联想到这档子破事,实在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小团子有一阵没见到这般情绪多变、煞气腾腾的爹爹了,不自觉往马车角落挪了挪。

    察觉到团子的恐惧,楚无渊叹气闭眼迅速调整了几息,才堪堪恢复平静。

    — —

    “主公,到了。”姜十六翻身跃下马车,冲着帘子内恭敬道。

    “嗯,团子过来,爹爹抱你下去。”

    知道楚无渊这是在向自己示好,纵使还有些后怕,楚濯也心一横抬起双臂往楚无渊脖颈上揽去,糯糯的喊了声:“爹爹。”

    知道小团子还没缓过劲来,楚无渊有些心疼,亲手给小团子带上大氅的兜帽,掖了掖衣领,这才抱着小人下了马车。

    还没来得及跨进府们,便听到一旁来人匆匆喊道:“殿下、小公子,请留步。”

    一大一小惊觉的回身望去,原来是萧府的孙管家,瞧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想来是在他们离开不久便匆匆赶过来的。

    楚无渊拧起好看的眉眼,这个萧家怎么阴魂不散?不自觉语气冷了几分:“孙、孙大管家,有、有何事啊?”

    孙大钱怔了一怔,怎的感觉四殿下和之前在府里的气场不太相同?还不等他细细琢磨,楚无渊身后的姜十六又开了口:“孙管家,您这是?”

    “哦对,对。”这一打岔孙大钱也就忘了这一瞬间的怪异情绪,指着路口那量敞篷马车道:“那是我家小姐命我从府里送来的,您瞧左边箱子里装的,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布匹样式,做工虽不及宫中御赐的好,但在民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楚无渊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孙大钱又讨好道:“您再瞧那右边的皮革袋里,装的都是南方来的顶级鹅绒,暄软蓬松,用来给小公子做冬袄再合适不过了!”

    孙大钱不是不知道家里主子对这桩婚事不太认可,但毕竟是做下人的,最是懂这些个弯弯绕绕。何况能从夫人陪嫁仆从混成萧府大管家的,孙大钱审时度势的能力不是盖的。这婚事即已板上钉钉,那在未来姑爷面前卖个好脸总是错不了的。

    “殿下、小公子,小姐这是心里记挂着您们呐!”

    看着满脸堆笑的孙大钱,别说小团子了,姜十六都有些不太适应。自从他们一行入京以来,竟是遭人白眼了,即便是进了宫也没被人这么狗腿的讨好过。

    “爹爹,咱这算是【哭穷】成功了嘛?”聪慧如楚濯,偷偷扒在楚无渊耳朵跟前小声求证。

    即便小团子刻意放低了声音,奈何楚无渊的府邸在距离皇宫最远的内城偏角,四周人烟稀少,安静得不得了。眼看孙大钱的笑脸上已经开始浮现一丝裂缝,楚无渊只得赶紧敷衍送客:“多、多谢晴、晴儿挂念,十、十六,去给孙、孙管家拿份茶、茶水钱。”

    “使不得使不得!”孙大钱连忙摆手,往后退道:“老奴就是个跑腿的,殿下得空还是亲自带着小公子去府上寻小姐叭!” 他算是看着萧晴长大的,怎能看不出来萧晴对楚濯的看重,小姐命苦啊先前摊上太子这么个不靠谱还权势滔天的男人,眼看着日子有了转机,他怎么也得凑合一下不是。

    看着匆忙离去的孙大钱和那满满一车布匹鹅绒,一行大人站在四皇子府门口集体陷入沉思。

    “爹爹,娘亲好有钱哦!皇奶奶都只送了我两匹布做衣裳,娘亲却给了我这么这么大一车呢!”楚濯可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马上要有很多新衣裳了!高兴得在楚无渊怀里手舞足蹈,夸张的用双手一遍遍画着大圈,展示着那辆马车之大,货物之满。

    “十一。”楚无渊回过神来。

    姜十一麻溜的从屋顶滑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正经道:“还不是主子您着急去见亲亲媳妇儿,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走。我都说……”

    话还没说完便收到楚无渊一记眼刀,吓得他赶紧躲到姜十六身后,深怕再挨一记小瓷罐,弱弱道:“我说,我好好说。主公您手下留情。”

    被当作肉盾的姜十六有些无奈,不过也没做闪躲,他也很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暂且不提里面的料子值多少钱,光是那辆马车、那个木箱、还有那金贵的鹅绒,少说也值好几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放眼整个大雍朝,能有这财富实力的简直凤毛麟角……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