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人皆说四皇子楚无渊是当今圣上不可触碰的逆鳞。

    四皇子由曾经宠冠后宫的陇贵妃所出,幼时聪明伶俐备受圣宠,不过自从陇贵妃仙逝后境况一落千丈。

    传闻那段时日皇帝茶饭不思、无心朝政,每每有人提及陇贵妃或四皇子都能使得圣上悲愤交加。世人皆叹皇帝用情至深,自然也就把他那股莫名的邪火,视为对要了陇贵妃性命的病魔的愤怒。

    太后和皇后当机立断,将陇贵妃整个宫里的物件都安置到了远在京郊的行宫,防止皇帝继续睹物思人。当然,这些个被挪走不复出现的物件,也包括了时年九岁的四皇子。

    渐渐的,无人再在皇帝面前提起这对母子,甚至连皇帝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直到六年前,叶太傅在宫宴之上提及已年满十八的四皇子,众人这才又想起了这号人物。天家向来无情,皇帝似是回忆起了那段萎靡不振、令人不齿的日子。而身为那段耻辱的人证,四皇子再次被帝王放逐,眼不见为净。

    皇后赵氏贴心为君解忧,替他寻了个北境军营的去处。孟太傅几次出言阻止均被参知政事赵文化解。

    可谁人不知北境近年接连与大小游牧部落产生摩擦,战火纷飞,四皇子无依无靠孤身一人,这一去能否活着回来无人知晓。

    皇帝这是要弃了四皇子呐。

    — —

    “今晚的月色真美。” 饱满圆润的月亮泛着荧光,倒映在一对异瞳凤眼之内。凤眼的主人随意倚靠着屋脊,轻声叹息:“可惜日后难以再见这轮明月。”

    “主公,何至于此。”屋顶上悄无声息的闪现一道人影,拱手谦卑的立于男子身后半步。

    楚无渊撩起眼皮向身侧睨了一眼,饮尽杯中酒,半晌后笑道:“成个亲而已,我又何至于举兵相博?”

    “这哪里是成亲!这!这!这是侮辱!”男子声音越来越大,气息逐渐不稳。

    “哎哎哎,我说姜十六,你能不一天天咋咋唬唬的吗?”跨坐在屋顶旁那根大树杆上的姜十一反手掏了掏耳朵,边弹尾指边道:“主公不都说了成个亲而已?”

    “这女子是何人你又不是不知!”姜十六大声呵斥,气红了眼。

    姜十一可最爱看这傻大个生气的模样了,忍不住晃着小腿逗闷:“我还真不知?你给说道说道?”

    “你!他们这分明就是在恶心人!随意打发一个狗太子□□的玩物给主公,殊不知是不是东宫派来的细作!”姜十六越说越气。

    “十六,慎言。”楚无渊温声打断二人的争吵,姜十一和姜十六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要知道,楚无渊在北境可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单目罗刹,据说这是几乎被楚无渊屠族的白头部余孽所起,意为独眼恶鬼、食啖于人。

    “主公,属下有罪。”二人双双单膝跪地恭声道。

    “十六,自去领罚。”

    “是。”姜十六抬眼狠狠瞪了瞪姜十一,闪身离去。

    楚无渊平静的为自己斟满酒,望着杯中月少有的露出一丝迷茫:“十一,你说是我做错了么?”他不是看不出底下人的不忿,也不是看不见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从军六年,从最底层的步兵爬到北极卫首领、北境军实际掌权人的位置,楚无渊的敏锐超乎常人。

    “主公做什么都没有错。”这是姜十一的心里话,在他看来主公无论做出怎样的的决定最终都一定是对的,因为楚无渊终究会把他的选择变成唯一正确的道路,如同过去无数次的胜利。楚无渊就是有这样的才干与魅力。

    “十一呐,我不想兴兵造反去做那劳什子皇帝,太累。我也不愿割据北境自立为王,百姓会苦。”楚无渊半眯着眼向皇城的方向望去,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道:“我呐,只想名正言顺的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体面安稳的度过此生。”

    言罢楚无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拂袖拍了拍灰尘,似是商量的低声道:“等京城事了,我们就回北境可好?底下有想做官的,我给他土地和财宝;有想回家的,我给他盘缠和路引;有那拎不清还想继续跟着我的,唉,那便继续跟着罢。”

    “但凭主公吩咐。”姜十一难得正经。

    整晚,楚无渊都没有再提及那个令姜十六气得发抖的女人。

    —

    “恭喜四殿下平安归来,喜得良缘!”眼前人掐着嗓子挺直身板站在驿站门外,丝毫没有作为奴才的谦恭,趾高气昂继续道:“感念太子殿下心系于您,这不,特意命奴家在此恭迎殿下您回府呢!”

    跟在楚无渊身后的姜十六一言不发却把拳头捏得死紧,仿佛下一秒就会徒手捏爆眼前这阉货的头骨。

    “小、小弟多谢大、大皇兄挂怀!”楚无渊快步向前,爽朗的笑着回应,仿佛完全听不出对方的不屑与挑衅一般。

    【果然,同传言一样!】黄道喜内心窃喜。这个四皇子屡次被放逐,行宫九年、北境六年均无人好生教养,空有一副骇人皮囊,如今二十有四却还一事无成,实际就是个无能的口吃草包罢了!

    这下,黄道喜胆子可就更肥了,竟敢抬起头来,笑眯着眼直勾勾望向楚无渊。

    要知道平日里皇族的容颜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看见的!他在太子身边十二载,目睹太子正颜的次数屈指可数,向来都是低眉顺眼不敢直视的。

    这一望,不得了。黄道喜险些被勾去了魂!纵使是见惯了宫中美人的他也不曾见过这般天人之姿。没有传闻中的满脸胡腮难辨五官,肤色也不似那人骨般惨白可怖。

    相反,四皇子棱角分明的脸庞无瑕如莹白之玉,那五官更是比观音庙里的仙人娘娘还要精致。那一双异瞳最是绝妙,一侧呈琥珀色显得疏离冷淡,另一侧呈翡翠色显得深邃神秘。双眸一定,似那夺舍的妖精,把黄道喜看得头皮发麻。

    “公、公公,可是我的异、异瞳吓到您了?”楚无渊低头看着呆愣住的黄道喜,略显局促的解释:“实、实在抱歉,今、今日起晚了,还、还未来得及佩、佩戴面具。” 说罢接过姜十六递来的面具熟练的戴上。

    面具盛月牙状,没有繁复的设计和珠宝的点缀,通体白色仅在边缘做错金工艺包边,两头处稍加皇室图腾点缀以示身份。

    然而相比起平平的设计来说,这幅面具和其他面具最大的区别在于它的眼部没有做镂空设计,也就是说带上这幅面具的人,有一只眼睛会被彻底的遮住。

    黄道喜再抬眼,便已看不见那只似翡翠般透亮的眼珠了。在那略显土气的面具之下,只剩下半边脸颊、半个鼻头和一张薄唇。许是面具颜色的缘故,也或许是独目的缘故,现在的楚无渊看上去惨白如骨,五官失调,是有些丑陋的。

    “咳,咳。”黄道喜低声咳嗽,尴尬掩饰着先前的失态:“这才对嘛,四殿下这幅天生异瞳属实奇怪,还是稍加遮挡,可别吓坏了萧家小姐才好。”末了,又补充道:“殿下莫怪奴家多嘴,奴家这也是为您着想。”

    这后半句可是黄道喜的肺腑之言。在他看来几位皇子虽说都算英俊,但也绝达不到这般姿色,想来四皇子的样貌是随了那早逝的陇贵妃了。这要是让太子殿下或者其他大人物们见到,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说不得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他只求太子殿下能顺利登基,这样他也就水涨船高可得另一番造化了。

    楚无渊心头一凌,面上却不显,憨厚道:“多、多谢公、公公提点,我离、离京太久,确、确实是疏、疏忽了。”

    “十六,还、还不快快带公、公公去前厅吃、吃茶。”

    黄道喜也十分上道背手慢悠悠地跟随十六走往前厅,他知晓这四皇子是有意要支开他,为进城做一番布置。那就任凭这口吃草包折腾去罢,他算是看透彻了,以四皇子这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在这宛如深渊的京城是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地。

    “十一。”看着黄道喜走远,楚无渊恢复如常,沉声道。

    “属下在。”十一如鬼魅般瞬间出现。

    “让大伙进城吧。”

    “是。”

    “另外,你亲自去萧府走一趟。”

    姜十一眸光一闪,应声退下。

    原本他是不在意这个所谓的“妻子”的。是玩物也好,是细作也罢,她的存在对他的计划不会有丝毫影响。不过,太子派人迎他进城这出戏码就很值得玩味了。

    按理,皇子从战场归来,不论立功与否礼部都应置办相应规制的迎接仪式才对。可就他如今的处境,还有在北境军当了六年上不得台面的【伙夫】经历,无人相迎才是正常的。

    可偏偏太子却先沉不住气了,竟专程派人前来打探。

    除了备受圣宠的那几年同这位大皇兄有过接触,楚无渊实在不记得二人在哪儿还有过交集?如今落魄的他哪还值得被太子如此看重?

    皇后之前意图将他埋葬在北境他能理解,毕竟母亲当年圣宠不衰的确开罪了皇后与赵家,可太子,实在是不至于的。

    那么,只剩一条线索。萧家那个小玩意儿,有鬼。

    — —

    “爹爹~晨安。”楚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楚无渊的衣摆,揉着眼糯声打着招呼。

    低头望着脚边的小团子,楚无渊无声的笑开,弯腰把团子抱起来往怀里颠了颠,柔声道:“晨安团子,快醒醒神儿,咱们马上要进京城啦。”

    怀里的团子用小脸蹭着楚无渊的脖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楚无渊有些好笑,虽然还不足五岁,但楚濯却总能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赖赖唧唧一肚子坏水。

    “团子,爹给你在京城找了个娘亲。”

    闻言,怀中的小人儿嗖的一下挺直了小身板直直看向楚无渊,一双绿眸忽闪忽闪亮晶晶的。

    “哈哈哈哈哈!”楚无渊难得笑开怀,有趣,实在有趣!

    看来,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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