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情绪激动，骂声激烈，又异常和谐。
一个外婆就够难搞了，又来一个？
江徊脑门青筋又忍不住突突直跳，板着张臭脸杵在房门口，宛如镇宅辟邪的门神。
难以忽略的冰冷气场立马环绕四周，就像深海三千尺下的舒适温度，让看得起劲的千惑猛得回头，撞上江徊深不见底的褐瞳。
千惑双腿一缩，身子朝江徊倾斜，欣喜若狂地打招呼：“小千！”
突如其来的熟络问候，江徊满眼淡漠，不经意蹙起眉头，挪开目光，并不想认领这个莫须有的称呼。
千惑问候完，又看向余洛。短短两小时，通过电视，她已经学会了这里的语言，热情打招呼：“余医生，下午好。”
余洛看着千惑仿佛变了个人似地生龙活虎，愣了一秒，温柔笑着回应她：“魏小姐，你也下午好。”
江徊抱臂站得笔直，轻嗤一声：“快晚上了。”
余洛：“……”
冯老太太偏头瞅见摆脸色的江徊，见怪不怪，语气轻快：“孙子，你来了！”
江徊眉头轻跳，额头的青筋还没安静下去，千惑又凑热闹地复制冯老太太的话：“孙子，你来了！”
千惑声线欢腾，江徊额头青筋起舞，眼底的恼火蓄势待发。
冯老太太抖抖满床消灭干净的零食袋，瞄一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江徊，目光继续跟着电视机，指挥江徊：“孙子，你别杵这当电线杆，赶紧买点零食回来，顺便给我们叫个外卖！”
江徊：“……”
千惑仰着头把所剩无几的小饼干倒进嘴里，捏着空饼干袋，乐此不疲地学着冯老太太的语气命令江徊：“孙子，我饿了，你快去快回！”
江徊：“？”
冯老太太：“……？”
余洛：“……？”
千惑察觉到三双眼睛古怪盯着自己。她环顾一周，闪烁着无辜的大眼眸：“她是我姐妹，你是她孙子，姐妹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不是这个道理？”
冯老太太诧异于千惑惊人的学习能力。刚刚还呆愣得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在竟学会了举一反三。
她看着那双单纯热忱的黑眸，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偏偏又哑口无言：“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
江徊抱臂杵在门口，脸色铁青，渐沉的褐瞳能扔出刀子，声音冷得也好似在结冰渣：“怎么，我长得像菩萨，还得见证你们义结金兰？”
冯老太太：“……”
千惑：“……？”
病房里冷气流窜，一股压抑的冰冷直逼脑门。
余洛尴尬地站在病房里，宛如外人。他也不知道是该震惊于千惑判若两人的欢脱性子，还是更该讶异外传沉稳睿智的商业奇才江徊神乎其技的怼人功夫。
他愣神半天，觉得两个人都不太好招惹，气氛还在往入冬的方向僵持。他温和一笑，试图打破病房里的寒潮：“冯奶奶，看来您身体还挺不错。”
江徊毫不给面子，讥笑一声：“身体不好怎么绝食？”
冯老太太摸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冷眼瞪他，“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我绝食！”
江徊睨着一地垃圾，面色平平：“绝食的人还能制造一地垃圾，怎么，绝的是信仰？”
冯老太太：“……”
余洛插不上话，在尴尬诡异的气氛里给冯老太太例行检查。
江徊见老人家没什么大事，放心下来，冷冷看着似乎不打算走的千惑，莫名碍眼：“你怎么还不走？”
千惑面对信任的朋友，越看越亲切，坦诚说道：“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江徊：“……”
江徊难得被噎，愣了一下，立马恢复正常，语气依旧冰冷：“魏小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冯老太太侧身挡住千惑，冷脸护犊子：“江徊，你要是不会说人话就别说！”
江徊无语：“冯女士，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就在这瞎护着？”
冯老太太继续瞪他：“我怎么不知道千惑是什么人了？她是陪我追了一下午电视剧，和我三观相投的好姐妹！”
“三观相投？”
江徊阴冷地睥睨千惑，嗤之以鼻：“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位三观相投的好姐妹昨天钻我衣柜企图勾引我？”
冯老太太诧异地望向千惑：“千惑，江徊说的都是真的？”
千惑回忆昨天一睁眼就变成两条腿的人呆在柜子里同小千重逢的场景，好像的确是小千说的这样。
她干巴巴承认：“嗯。”
冯老太太更纳闷了：“你图他什么？图他年纪大还是图他脾气差？”
千惑：“……？”
江徊：“……？”
江徊按着眉心，没办法理解冯女士的脑回路，只想先把人弄走：“冯女士，即使你不休息，魏小姐也该休息了。”
千惑坦然：“我不累。”
冯老太太欣喜：“那就再看会儿？”
冯老太太按开暂停键继续放电视，又嫌弃朝碍事的江徊：“至于你，要么走要么闭嘴。”
江徊：“……”
江徊眼见外婆兴致勃勃拉着千惑追剧，动了动嘴皮子，西装裤兜里手机震动，让他暂且放过千惑，走出病房。
他没走远，就站在病房门口的过道上接起电话：“郝秘书。”
“江总，小江少爷找到了，他在警局，我现在在去接他的路上。”
“嗯。”
“江总，是您报警说小江少爷偷车的吧？”
“是我。”
江徊又交代两句，收线转身发现余洛在等他。
他背挺得笔直，把手插进西裤兜，薄唇轻启，语气淡薄：“余医生。”
余洛面上噙着职业的浅浅笑意，对谁都平易近人：“江先生，我从没见过冯老笑得和今天下午这样开心，这都是魏小姐的功劳，她并不像传闻的那样三观不正，或许您对她有误会。”
江徊冷笑，对谁都透着一股傲慢的疏离感：“余医生，你是在教我做事？”
余洛保持着惯有的绅士风度，尽职提出建议：“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世上还能有人劝动冯老接受手术，那个人应该是魏小姐。”
“你哪来的自信？”
江徊不赞同地质问。
突地又听到病房里叫嚣不断的骂人声，江徊脑门有些疼。他不满地朝余洛说道：“余医生，麻烦你让魏家来人赶紧把她接走，我不想再在冯女士的病房里看到她。”
过了两天，江徊收拾好侄子的烂摊子再次来到冯女士病房，千惑还赖在这里，没被魏家接走。
千惑余光瞥他，吸着椰奶朝他娴熟打招呼：“小千，你来了。”
江徊脸色发沉。
千惑深觉江徊并不喜欢她叫这个名字，善解人意地揣测人心：“那我叫你江徊？……小江？”
江徊冷脸铁青，褐瞳渐沉：“魏小姐，你别以为冯女士喜欢你，你就能得寸进尺。”
“那我还是随我好姐妹叫你一声江徊？”
她暗自想，既然小千有了新的名字，不喜欢她叫小千，那她就随波逐流叫他江徊。
反正他不管变成谁，都是她的小千，那个敢于为爱化成泡沫的小千。
他即使脾气再差她也会包容的。因为她在这个新世界学会的第一句俗语，叫做“死者为大”。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死了的小千在这个新世界还活蹦乱跳的。
江徊额头青筋再次不由自主地起舞。他居高临下地睨她，“魏小姐，请你有点自知之明。”
千惑反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江徊和她聊得相当费劲，明明白白下逐客令：“这里没人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千惑连续追了三天剧，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虽然她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江徊在赶她。有一抹陌生得让她生厌的失落情愫在心尖发芽，单纯的浅瞳带着极浅的困惑。
洗手间里突然冒出冯老太太的声音：“千惑，外卖到了，你出去接一下。”
千惑立马忽视掉江徊，踩着拖鞋，啪嗒跑出病房。
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接着又是拉门声。
冯老太太惊愕看向杵在她病床边当电线杆的大外孙：“江徊，你怎么又来了？”
江徊冷笑一声，不发一言拖出把椅子悠闲坐下。
“你来了怎么不帮千惑去拎外卖！她一个女孩子哪里提得动？”
“关我什么事？”
“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怪不得你快三十了还是个孤寡，我看你就是来气我的！”
“冯女士，收收你的心思，魏千惑不是什么好人。”
“那谁是好人？那个大明星邓青青？你喜欢那种妖艳绿茶型？”
江徊见话题越跑越偏，十分无语：“冯女士，我劝你没有分辨真假的眼力，就少看点八卦。”
冯老太太：“……”
千惑拎着外卖进屋时，江徊坐在凳子上沉默没走，冯老太太坐床上生闷气。
“我回来了。”
她轻车熟路地把小餐桌架在床上，狐疑望向面色平平的江徊，“江徊，你要不要一起吃？”
冯老太太不乐意：“千惑，不要理他！他马上就走了！”
江徊无奈地看着冯女士生闷气，也不想多话再惹她。他回头瞅见千惑望着外卖亮得渗人的双眸，仿佛饿了好久一样，赶人的话堵在嗓子眼。
他眼不见为净地挪开视线，心想，算了，不要浪费食物。
千惑打开自己点的鱼香肉丝，狠狠一嗅，失望问：“怎么没有鱼？”
冯老太太凑过去解释：“它就是道没有鱼的家常菜。”
千惑噢了一声，遗憾地嘀咕：“怎么能没有鱼呢？”
江徊冷言冷语：“想吃鱼？那就回你的病房闭眼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千惑：“……”
冯老太太：“……”
千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床洗漱往冯老太太房里跑，毕竟电视剧不会等她。她欢快吃着小笼包，追着电视剧，抖着恢复极快已经消肿的脚丫子。病房门突然被拉开，是余洛。
余洛勉强和千惑混熟，千惑看到他热切摆手打招呼：“余医生，早上好。”
余洛温柔一笑：“魏小姐，你也早上好。”
千惑正收回目光继续看剧，余洛打断了她：“魏小姐，你家人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