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大家所预想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少年过来的时候一脸平静，只是淡淡地对余定点完头，然后才和施嘉解释正好今天有事来这边，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施嘉自然点头应允，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两人也不管余定表情如何，自然道别后相携离开。

    走在前头的施嘉，没有注意到身边晚一步的姚远回头警告地督了一眼余定，而余定则意味深长地和他对视。

    北丰的位置属于比较偏的郊区，当初建校的时候也有为了让学生远离尘嚣专心学习不被打扰的考虑。

    这个位置回向光那的车半小时才有一班，两人刚刚前脚没赶上公交车，只能坐在车站的椅子上慢慢等。

    “姚远，你想听我之前的事吗？”一路上安静的施嘉这时突然开口。

    “如果你愿意，我期待已久。”

    姚远眉梢微扬，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遵从内心点了头，这可能会是他最靠近少女的一次。

    许是今天发生的事，让少女突然有了一丝倾诉的冲动。

    年轻时候的许妍是极其任性且恣意的，就像是一团火燃烧着自己也点燃别人，做起事来不管不顾。

    她被娇宠长大，围在身边的都是捧着她爱着她的人，而施父就是个截然相反的人，他家庭并不好，且对娇小姐许妍不屑一顾。

    很难讲是好胜心还是施父还算不错的皮囊，导致许妍真的对施父产生了真心，她爱的风风火火，甚至不惜和家人决裂，最终两人确实走在一起。

    浓烈的爱在婚后也变成了鸡毛蒜皮，更不用说施父并不是良人，许是早早在人情世故中浸染只有一张皮囊和说话好听嘴。

    结婚前他哄着许妍，图的是她不错的出身和家里的钱财。婚后施外公毅然跟许妍断绝关系，这就导致了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对许妍的态度也开始急转直下不耐烦起来。

    许妍怀孕的时候，施父已经沾染上了赌博，家里被闹得一刻不得安宁，她也天天以泪洗面。而施嘉就是这时候出身的，在一堆鸡零狗碎中。

    为人父并没有让那个男人转变，甚至他看都没有多看两眼，只道女娃晦气便丢着刚生产完的许妍和在襁褓中的施嘉不顾，还是施外婆看不过时常来照顾。

    也许是做了母亲，一下子让还青涩的许妍收起了自己一身的刺，她开始学着如果照顾这个小生命，如何成为别人的依靠，一夜之间长大了。

    有施外婆接济的日子不算难过，看着施嘉从呱呱坠地到学会爬行翻身，甚至有一天会开口叫妈妈，许妍就觉得还能熬。

    但施父坏的纯粹，他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起，竟然想用妻子女儿抵债。这可能是许妍第一次用柔弱的手拿起刀，像疯婆子一样将一群讨债的人赶出家门。

    等家里彻底安静下来，她就抱着才刚会开口的施嘉痛哭，施嘉小也跟着哭。哭完她彻底清醒了，意识到这男人靠不住，开始奔走计划带施嘉离婚。

    算是恶有恶报，没等许妍找施父摊牌离婚，就听到了施父醉酒跌入河中溺亡的消息。她静静坐在家中沙发上发了一天的呆，直到施嘉哭着喊饿才清醒过来。

    这对于母女俩算是个好消息，对施父的大哥和大嫂也算是。许妍和施父结婚的这套房子是之前施爷爷留下来的，除了房子之外老人走之后还留几亩田和一些钱财。

    分遗产的时候大哥大嫂看这房子挺埋汰的又不大，就抢走了田和所有的钱，只留了一个破房子给施父。

    但也没想到地里的庄稼长势越来越差，随着国家经济的变化，种田开始不赚什么钱。之前施爷爷留下的钱财也耗的差不多了，于是他们惦记上了这套房子，虽然不咋样，但卖一卖也能有点钱。

    原本他们还顾忌混不吝的弟弟，怕他一时想不开鱼死网破，但现在人没了就剩孤儿寡母，现在就有了现成的借口。

    两人趾高气昂地来到许妍面前，对她数落了一堆，因为她的失职才导致弟弟走的早，说她克夫。又指着还不足腿高的施嘉说是个没用的姑娘家，刚出生没多久弟弟就走了，可见是个命中带煞的丧门星。

    骂完，两人又轻蔑地上下扫视了母女一会，才说这房子当初是借给施父住的，现在人没了当然要收回来。

    又说施父从小都是被他们接济长大的，看着可怜才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没道理人走了，还得替他养老婆孩子。

    两人前前后后闹了半个月，大有不搬走就天天来的想法。那时周遭的邻居因为半个月闹个不停，已经对母女俩有些意见了，明里暗里说着小话。

    这时的许妍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又顾忌施嘉还小，她没法一直盯着，万一被小人拿去做了把柄。于是她捏着鼻子吞下这口恶气，厚着脸皮带着施嘉回了娘家。

    这时家里只剩下施外婆一人，外公已经因病去世了，许妍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眼。虽然施外婆还是记着女儿之前的任性妄为不给她好脸色，但对小施嘉还是疼到骨子里。

    直到施嘉三岁多，许妍为了女儿以后能生活得好些，跟着同乡一起去A市寻找机会。

    许妍走后因为忙碌，许是艰难又顾忌着面子来信甚少，只过年会回来团聚。小施嘉天天跟在外婆身边，养的天真烂漫，邻里也可怜这个孩子，对她友善，直到她开始上学。

    施嘉四岁时，家里条件并不宽裕，外婆已然年迈，只能做些手工补贴外快。许妍在A市也暂时没混出什么名堂，但为了教育，外婆咬牙送她进了县里最好的幼儿园。

    说是最好的幼儿园也就比其他临时办的托儿所正规些，有三两教师看着，能识点字，读点书。

    施外婆送去读书的第一天，她被打扮得像个洋娃娃。穿着外婆自己做的粉色棉布裙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扎了两个羊角辫，配上肉嘟嘟的脸庞，让人看了都会夸句可爱。

    第一天除了不适应哭了之外，确实也一切都好，因为可爱的相貌她受老师和小萝卜头的欢迎。但不知从哪天开始，也许是哪个家长接人随意提了嘴，这不是那个没了爸爸的小孩吗。

    没有父亲这件事大吗？说大也不大，但在这个闭塞的年代，这个落后的地方是个大事，至少在小孩子心里是。

    ‘她虽然长得可爱但跟我们不一样，而且我妈说了她是个丧门星，她出生没多久爸爸就死了，让我不要跟她走太近。’

    这种言论层出不穷。

    这么小的年纪是不懂什么叫丧门星，但不影响孩子跟鹦鹉学舌一样天天复述家里人的话。于是开始有了排挤，小孩子的排挤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就做游戏的时候不拉上施嘉。

    刚开始小施嘉还不懂什么叫被排挤，直到有天发现大家都不爱跟她玩，走路都要绕开。看她摔倒都会围在一起嘲笑，甚至会故意拿走她的糖果。

    渐渐地她变得腼腆，经常一个人呆着。但她并没有跟外婆说这些，小孩忘性大，回家就开心了。

    后来上了小学，大家开始懂了点事，比如知道什么叫丧门星，命中带刹。长大了一些恶作剧的花样就多了，开始往课桌里丢小虫子，甚至偷偷用口香糖粘着辫子。

    这时的女生也隐隐有了攀比心，看施嘉长得玉雪可爱，但性格又腼腆，名声还不好，都不乐意跟她玩。

    施嘉这时候已经隐隐直到大家为什么不喜欢她了，过早经历冷暖，已经让她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她学会了伪装，在外婆面前半点不提难过的事，甚至表现自己还挺开心，不希望她担心。

    孤独地过完小学，升到初中才更加变本加厉。C县初中两极分化严重，有死命读书想要脱离这个小地方，也有初中念完就准备回去混日子或者打工的人。

    围在厕所抽烟，刘海盖住眼睛穿着自认为新潮的衣服的少年少女比比皆是。这些据说早早混社会的少年人们，对人没有缘由的恶意，可能就单单因为你多看了他几眼。

    那时候的施嘉是努力念书中的一员，她依然被孤立，但她在的班级大家相对学习比较努力，身边的言论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直到杜丽开始接近她，想跟她做朋友。

    朋友？这个词施嘉读过看过却不曾拥有过。但她毕竟不是天真的女孩，对杜丽的接近她抱着一丝警惕。

    杜丽是那时班上最会打扮的姑娘，可以说是时髦。她有着不错的家庭，父母在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家里的姑姑又是侨中的老师，侨中是C县最好的一所高中。

    这时候的女孩子盲目从众，又自认为自己是个小大人，捧着天天带新奇发饰和糖果打扮漂亮的杜丽。

    而杜丽为什么接近施嘉？这个少女自己也没太想明白，总不过因为自己优越惯了，想展示下自己的善良，当阿猫阿狗一样随手一喂。

    也许还有对施嘉越加漂亮的容貌的嫉妒。漂亮又孤傲的人只对自己友好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吗？

    这时的杜丽确实也没有抱着什么恶意，她的友善确实也在融化施嘉坚硬的心，毕竟在角落蜷缩久了，也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但杜丽确实不会是这个能拉着施嘉走出黑暗的人，反而给少女的初中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