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证

    向阳会最高组织者被称为“会长”,而这个向阳会的逆贼却在临死之时亲口叫何运程为“何会长”,其令人震惊程度不亚于燕国发生了一场战争。

    何运程可是朝中重臣,多年来手握军权沐浴皇恩,哪怕在慈安宫与太和殿分庭抗礼之时,他也能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同时受到燕帝与太后的倚重。

    更重要的是,他也是燕国这些年打击向阳会的核心人物,前前后后发起的对向阳会的围剿上百次,哪一次不是他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若他是向阳会的会长,这世道未免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燕帝惊得倒抽一口凉气,看向太后。

    太后握了握自己的龙头拐杖,没吱声。

    两人虽非亲母子,且嫌隙甚大,但在事关社稷的大事上,两人的利益无疑是一致的。

    何运程此时已回过神来,仍抱着一丝侥幸急切地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但那人早已鼻间冰凉,成了一具说不出话的死尸了。

    死无对证,意味着他被构陷后却无从反击,何运程气得狠狠地朝死尸身上踢过去,一连踢了好几脚,踢得那死尸嘴里又涌出更多的鲜血,淅淅沥沥朝四周的空地蔓延出去。

    踢完后他喘了口气,继而伏身跪下:“禀皇上,禀太后,微臣并不识得此人,也不知他为何要称微臣为会长,以微臣对向阳会的了解,他们今日故弄玄虚一番,最关键的一步应该就是这名死士,他们想以他之口来挑拨君臣关系。”

    燕帝冷哼一声:“为何朕觉得,他们是冲着朕的性命来的呢,若朕今日没带多少护卫,极有可能就命丧你何府了。”

    何运程再次俯下身去:“微臣誓死保护皇上,保护太后。”

    太后拄着拐杖来回踱了几步,又扭头看了眼地上的死尸,禁不住蹙起眉头:“此人已亡,何太尉,你该想想如何自证清白。”

    何运程指天发誓:“微臣对燕国的忠心天地可鉴,微臣经得起皇上和太后的一切审视。”

    “经得起一切审视?”燕帝阴冷地瞟了他一眼:“府州之战中几万军队被向阳会打得落花流水你忘了?眼下调配出去的十几万大军又与他们打成胶着状态你忘了?如果何太尉真是向阳会的会长,这一切倒可以解释得通了。”

    燕帝多年维持着与何运程表面的和睦,不过是忌惮他手中的兵力会倒向太后而已,实则他骨子里恨极了他的左右逢源虚与委蛇,除非今日他能自证清白,否则他便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何运程急得冒了一头冷汗,赶忙辩解:“皇上,微臣对燕国从无二心啦,微臣承认,这两年自向阳会换了个什么新会长后,微臣确实吃过几次败仗,但微臣前些年也剿杀了不少向阳会的人,这一点朝中同僚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呀。”

    燕帝淡然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轻笑一声:“朕没说你一定是,朕的意思,你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立于一侧的何丽晴再也听不下去,上前一步“噗通”跪地:“父亲为了朝中事务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皇上和太后万不可听信贼人的挑拨而冤枉了父亲啊,父亲是清白的。”

    “你父亲若当真清白,自然无惧任何挑拨,你一个闺阁之女就不用在此掺和了。”燕帝不耐烦地斜了何丽晴一眼,继而看向太后。

    太后此时却沉着脸,仍是一声不吭。

    何运程乃朝中肱骨之臣,若无真凭实据冒然动他,势必影响江山社稷,但若不动他,今日之事众目睽睽有目共睹,总得要对大家有个交代。

    正僵持不下之时,沉默良久的容瑾也上前一步,提起衣摆曲膝跪在了何丽晴身侧,语气不疾不徐,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丁点情绪波动的痕迹,“皇上,冥臣相信何太尉是清白的,估计在场的许多同僚也相信何太尉是清白的,但既然有逆贼污蔑何太尉在先,皇上不如就当着各位同僚的面,想法子还何太尉清白。”

    燕帝微眯双眸,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身着喜服的容瑾,上一次这么直面他,还是在长春殿起火之时,那日他旧疾复发,颤颤微微地站在太和殿里被质询。

    那时他还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与他纠缠不清,没想到这次见面,他却已成为何府的赘婿,一身盛装地为自己的岳丈解围,这倒是让人喜闻乐见。

    “你觉得要如何才能还何太尉清白?”燕帝一脸玩味地盯着他。

    何运程、何丽晴及一众人等皆齐刷刷地看向他。

    容瑾仍是一副恭谨有礼温润如玉的模样,平静的面色里透着坦然:“人若行事,必留痕迹,皇上可将何府里里外外搜一遍,若能搜出与向阳会有关的物件,何太尉便不冤枉,若没搜出,何太尉便有可能是被构陷。”

    燕帝闻言沉默了片刻,继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姓容,却能如此躬身力行地为燕国社稷考虑,倒是给其他容姓人做了表率。”

    容瑾伏下身去:“承蒙皇上恩典,冥臣才有幸苟活至今,冥臣必以余生之力效忠皇上,效忠朝廷。”

    燕帝眉眼里露出些许不屑:“但愿你能心口如一,说到做到。”

    “冥臣定谨记皇上教诲,不负圣恩。”他伏身磕头。

    何运程已迫不急待想要洗刷自己,赶忙插进话头:“容公子说得有理,微臣请求皇上搜府,以证清白。”

    “如此甚好。”太后终于开了言,转头看了看何运程,又看了眼围观的众多朝臣,“就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一起做个见证吧,若今日在何府搜出了什么,何太尉便直接下狱,若今日没搜出什么,往后谁也不许再议论此事,倘有违逆者,哀家决不轻饶。”

    在场的朝臣齐齐应“是”。

    燕帝也随声吩咐:“郭坚,你安排人手去搜府吧。”

    郭坚抱拳颔首,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将随行的护卫三三两两派往何府的角角落落,以求用最短的时辰搜遍整座何府。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众人陆陆续续回到正厅,何府的管家喊了几名小厮,将地上的尸体连人带血抬到一副木架上。

    容瑾走在人群最后头,驻足,回眸看了两眼。

    身侧的何丽晴也停了步子,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疑惑地问:“郎君在看什么?”

    容瑾拢住衣袖清浅一笑:“我只是好奇,京城一天死那么多人,不知这些尸体最终会埋于何处。”

    何丽晴远远地斜了那尸体一眼:“像这等逆贼不鞭尸已经是够客气了,哪还会费心去埋他。”她气愤地咬了咬牙:“既然他到死都想咬父亲一口,那就让他去乱葬岗做个孤魂野鬼吧,郎君不必同情这类人,他们是活该。”

    容瑾仍是面色不变地笑了笑,袖间的手却悄悄握成了拳。

    何府面积颇大,一众人等搜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有结果。

    天热,人也多,乱哄哄地围于一处,好似连呼出的气都要冒火了,太后年纪大了,受不住这炎热,只得一遍遍地擦汗,一杯杯地饮茶,旁边的周嬷嬷则不停地摇着蒲扇,以期给主子带来些许凉意。

    何运程垂首立于太后身侧,眉间舒展,神色也比之前平静了不少,时辰拖得越久,他心里的底气便越足,他自认为坐得正行得端,无论如何今日也是搜不出个什么的。

    燕帝则淡然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宝座扶手,瞟了何运程一眼:“何太尉府中可有棋子,你陪朕下几盘棋如何?”

    何运程受宠若惊:“有,有的,皇上稍等。”他赶忙吩咐门口的小厮去取棋子。

    不过半刻钟,小厮便取了棋子过来。

    何运程在厅内誊了个位置,端端正正摆上棋盘,端着装满棋子的陶罐正要与燕帝对弈,屋外突然传来长长的一声“报……”。

    屋内的人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郭坚大步流星入得正厅,高举手里的一方锦盒:“皇上,搜到了,在何太尉的寝殿里发现了这个锦盒,里面全是他与向阳会联络的信件。”

    众朝臣一时哗然。

    何运程瞬间面色煞白,手里的陶罐“啪”的一声跌落,连同罐中的棋子哗啦啦洒了一地,他缓了口气,大步跨到郭坚身侧去夺锦盒,想要看看里头的内容。

    郭坚一闪身便躲开了他的手:“何太尉,得罪了,这个锦盒须得先给皇上过目。”说完提步上前,将锦盒递到了燕帝手上。

    何运程一时慌了神,双膝跪地:“皇上,微臣是被冤枉的啊,今日……今日这番境遇,定是向阳会有组织有预谋地来陷害微臣的,皇上万不可上了他们的当呀。”

    何丽晴此时也如被敲了一闷棍,面色怔怔发愣,嘴里喃喃低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首位上的燕帝正在飞速地翻看那些信件,越看脸色绷得越紧,气息也越来越沉,连拿着信件的手也在微微发颤,“好得很啦何运程,好得很啦,原来你不是向阳会的会长,而是副会长。”

    “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与向阳会半点关系也没有。”

    燕帝举着手里的信件晃了晃:“这上面明明白白可都是你的字迹,还清清楚楚地盖着你的印戳,你还想抵赖么?”

    太后此时也坐不住了,沉声吩咐:“将信件拿过来,让哀家瞧瞧。”

    周嬷嬷躬身去燕帝手里接过锦盒,递到太后手上。

    太后迫不急待地拿出里面的信件,一封封翻看,看得差点眼前一黑闭过气去,连胸膊也气得上下起伏:“若旁的人不识你何太尉的字迹倒也说得过去,但哀家与皇上还能不识你的字迹么。”她挥臂一甩,将一封信件硬生生甩到了何运程脚边。

    何运程张皇地拾起信件细看,继而伏地哭求:“微臣当真是冤枉啊,微臣从未写过这些信,从未与向阳会有过什么联络,定是那群乱臣贼子临摹了微臣的字迹来陷害微臣,望皇上与太后明查。”

    “明查?这不就是在明查中搜到的铁证吗?”燕帝咬牙盯着他:“何运程,你对得起朕和太后的信任吗?”

    何运程老泪纵横:“若微臣……微臣真是那向阳会的什么副会长,又怎么解释之前微臣杀过那么多向阳会的人?”

    燕帝阴冷一笑:“你忘了么,你在信里说了八个字,‘蝮螫解腕,以谋长远’。”

    何运程百口莫辩,哀嚎一声后脖子梗住,继而捂住胸口,头一歪晕死了过去,像起先他踢过的那具死尸一样无声无息地瘫在了地上。

    殿内谁也不敢出声,也没人敢去扶他。

    连何丽晴也只是神思恍惚地盯着地上的父亲,满脸张皇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燕帝将锦盒“啪”的一声关上,继而缓缓从宝座上起身,一字一顿地下旨:“何运程斩立决,何府,男丁下狱,女眷流放。”说完转身走下宝座前的台阶:“起驾,回宫。”

    不留余地,狠辣果决,在朝中叱咤一时的何家自此败落。

    何丽晴仍是面色张皇,看了眼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父亲,又扭头看向身侧的容瑾:“是你……是你说要搜府的?”

    容瑾微微颔首:“我当初只是想还何太尉的清白。”

    “可……可真的在父亲寝殿里搜出了信件。”何丽晴眉头微蹙,极为艰难地思量了片刻:“容瑾,你……你姓容,向阳会大部分人……也姓容。”她好似突然才反应过来。

    容瑾淡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何丽晴眸中突然亮光一闪:“容瑾,陷害父亲的人,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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