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后,贺寒轻被周衍行请去公司会客室小坐,托词是工作上的事。
姜唐自然察觉不出什么,也没细问,一个人在办公室午睡。
周衍行拿外套给她盖着脚,又泡了杯安神茶放在一边,安置妥帖后方才去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朱颜已经送进来一杯茶,贺寒轻正在品尝,看见周衍行的第一眼,率先将那东西夸赞一遍:“茶不错,不介意我拿点走吧?”
“需要等你开口吗?贺教授?茶我已经让小秦送到你家了。”
贺寒轻满意的笑了,继续捏着茶杯品的津津有味。
周衍行靠着桌子边,直接切入正题:“怎么样?严重吗?”
“我建议你带她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很严重?”
“我不好说,我跟她接触时间有限,依照你之前给我的报告上的描述,结合我今天见到真人的表现,只能说,不单单是躁郁症。”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我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了,见过的病人也不少,死在我手里的病人更不少。”他坦言,“身体上的病,一是一二是二,对症下药,总有康复的一天。可心要是病了,很难救回来。”
“我曾经费劲心思跟进的病人,最后结束生命的那一刻,我甚至一度认为他可以正常生活了。”
“心理疾病的定义过于宽泛,在每个个体身上的差异也尤为严重,有些时候看起来正常的人,反倒比那些成天悲观寻死的人心里问题更严重。”
“所以任何一个病人,想要完全推测他心理问题的严重程度,需要结合这个人的生活经历来看,还要跟进他的生活模式,接触的人,他的喜好,兴趣等等,并非一份报告我就可以给你出具一份标准的诊断书。”
“况且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自然要心药来医,外界的一切力量其实都是辅助。”
他缓缓阐述自己的想法。
周衍行沉默着,手指在身后的桌子上来回敲击,敲不成曲的声音一下一下传到他耳朵里,他原本压制在心里的烦躁也随之荡起,迫使他不得不皱起眉。
贺寒轻打断了他的敲击:“我记得上次姜叔做手术,你也是这样。”
他操控轮椅过去,抬手在周衍行胳膊上拍了拍以作安抚,轻言:“你也没必要每次都把情况想到最坏。”
“我想到最坏了。”周衍行回视贺寒轻,苦涩笑言:“只是没想到更坏。”
“怎么算更坏?”
“我料到是躁郁症,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有别的?”
“对。”
“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怎么说?”
“我所说的别的,是建议你带她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排除一切外界诱因,确定是心理问题,我再跟进,倘若是外因,我想你也用不着来求我了。”
“外因?”
“对,这样的病例不少。我之前接触过一个病人,跟杪杪情况很像,也是情绪波动剧烈,经常无缘无故的暴躁,甚至动手打人。他一开始来找我,我给他做了各种心理测试,但结果都表示他正常。后来我建议他做了全面体检,最后才发现,真正的病因是他大脑前叶长了一颗肿瘤,导致神经压迫,迫使他做出一些失控行为。”
“杪杪应该不会——”周衍行扶着额头,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极了。
“确实,她的心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沉淀在她心里十九年的东西,就像是发了酵的烈酒,已经让她醉的不省人事了,要替她解救,又谈何容易?”
周衍行苦笑。
“但是——她这样不算更坏的情况。如果单单是无法接受她母亲的死,那么就躁郁症而言,并不算太严重,至少她目前不需要药物干预。”
药物二字一下子说中周衍行的心,他又松快了些许,“按这样来说,确实不算太坏。”
“所以你也不需要杞人忧天。”
“可是你知道,姜叔的手术不能再耽误了。”周衍行再次皱起眉,“我已经跟李医生联系了,帮姜叔排期,这期间如果杪杪出了事,我怕他撑不过去。”
“姜叔知道吗?关于杪杪的病情?”
“我没告诉他。”
“那你要尽快选个时间了。”贺寒轻也拢起眉,“毕竟姜叔是她心病的根源。”
周衍行绕到玻璃窗前,俯瞰着大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贺寒轻一同并过来,目光也投射到大楼下车水马的街道上。
“按我说的,先带她去排查一下,如果确定没有问题,后续我会帮你跟进她的病情——不过还有一点,你得先让她接受自己的病情,才能配合治疗。”
“我一直在考虑怎么告诉她。”周衍行眼前浮过一个小影子,无奈笑了,“那丫头,自尊心还挺强。”
“有你陪着,我看她倒是稳定的多,你要是能陪她一辈子,兴许我下一次的学术论文需要拿你做个特例了。”
周衍心闷声笑起来,“特例我不敢说,不过确实打算陪她一辈子。”
贺寒轻有些惊着了,追问:“姜叔没再逼你找个人结婚?还是你们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你有他谈过这些吗?”
“不知道怎么谈。”
他的目光再次投射到人流中,仿佛将自己也置身于那来来往往的人群,直到被彻底吞没,心底那份隐忧依旧残存在会客室。
距离德国奥邦公司代表到来不到一周时,恒通地产的忙碌程度也随之增加。办公室人来人往,唯一清净一点的地方当属姜唐那一方小办公桌了。
周衍行正闭目养神,她不好打扰,只好扒拉手里的资料消磨时光。
这堆资料经过半个多月的打磨,她早已滚瓜烂熟了,对于担任翻译工作也不需要提前准备,所以在论文结束提交给教授之后,她在办公室的日子越发无聊起来。
铛铛铛。
敲门声响起。
姜唐立马窜起来飞到门口,避免过度的敲门声惊醒刚刚休息没多久的男人。
朱颜手里拿着下午的会客名单。
姜唐扫了一眼,常常一大串,一直排到晚上十点。
“周总还没醒?”
“嘘——”
姜将人推出来,自己也跟着出来,顺手带上门,推着朱颜直到落地玻璃窗下才开口:“他才睡了半个小时呀!”
朱颜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一脸无奈,“时间不等人呀。”
“我大哥他每天都要见这么多人吗?”
朱颜解释:“不是,因为这次和奥邦合作的这个项目属于大新娱乐场所筹建,并非普通的住宅区,所以牵扯的公司比较多,光是商场的设计图已经有不下十家公司来谈,方案目前还没敲定。”
“更何况还有政府相关单位的负责人,可不是每个人都得迁就着周总的时间,有时候也实属无可奈何。”
朱颜摊开手,向她倾诉。毕竟她的工作与老板挂钩,老板忙,她自然也闲不了。
姜唐拿过名单细细看了一遍,大部分是建材和设计相关的公司,个别有政府单位的人,每个人均有十分详细的注明。
“朱颜姐姐,你每天工作这么多,还有功夫去查这些人七七八八的闲事?”
姜唐看着那份比她毕业论文注释还要多的名单,心里尤感敬佩。
朱颜无奈的摊开手,苦笑:“你以为跟这些人的见面只是简单吃吃饭就结束了?”
“不然呢?”
“你呀,想的太简单了,这些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灯,跟他们吃饭,堪比西天取经。我要是不提前打听清楚他们的资料,等周总应酬中间出现问题,我就得从这儿滚蛋了。”
朱颜调笑,抻着腰活动起身体。
“那这个呢?”
姜唐注意到最后一个要约见的,指给朱颜。
李肖。
单单一个名字立在最后一行,没有任何多余的注释。
朱颜准备开口之际,办公室里的男人走出来,朱颜将名单递过去,“您再多睡一会儿,下午第一位就不用见了。”
周衍行将名单快速扫视一遍,定格在最后一行,皱起眉。
“又是这家伙?”
“而且这次约您见面的地点非同一般。”朱颜补充。
“什么地方?”
朱颜低声说:“蓝山会馆。”
周衍行捏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办公室,两个人也随他的脚步一同进来。
朱颜方才放开声音:“我实在没法推掉,周总。”
周衍行盯着纸上那名字讥笑。
朱颜说:“看来这位李总打算跟您耗到底了。”
“你没有告诉他我们的企划书已经递上去了?”
“说了,但是他说要跟你见面详谈,我看这位李总对西港这块地皮是势在必得了。”
“三番五次。”周衍行将请那轻飘飘的纸张扔在桌子上,不悦的捏着眉心,“第一次是带着一大帮人来威胁警告,第二次倒是转了性,知道拿着钱来收买,也不知道这次又准备给我什么筹码?”
“那得看他身后那位的意思。”
朱颜将另一份资料递上去,“这是蓝山会馆的资料,我帮您查过了,不在那位李总名下,但多余的资料查不到。”
“我知道了。”
朱颜带上门离开。
办公桌后,周衍行的手指依旧在眉心活动。
姜唐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了解不多,但也推测是竞争伙伴一类,没多想,绕到周衍行身后伸出胳膊兜住他的颈子。
“没事。”周衍行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大哥,那个人很难缠吗?”
“谁?”
周衍行将人拉到跟前,握着她的手。
姜唐指着桌上的名单:“李肖,他是个很难缠的人嘛?”
“不是个纯粹的生意人。”
“那你会有危险吗?”
周衍行笑着拿起被他握着的小手放在嘴上摩挲。
姜唐将手抽回来,又撅嘴又皱眉,跟他控诉:“大哥的胡茬磨的人很疼。”
周衍行不管那么多,再次将那只手拉回来放在嘴上,玩笑道:“比起杪杪,那个人可好应付多了。”
说话间他扫了眼名单上的李肖。
姜唐车扯开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我就知道你烦我了。”
周衍行追上来将人抱在怀里,用下颌在她头顶反复摩挲,在她耳边低吟:“杪杪~”
姜唐只觉得耳边一股热流,麻酥酥的钻遍全身,奇痒难忍,想要挣脱,却被抱的更紧。
这样的拥抱持续了十分钟,周衍行打算放手之际,听见怀里人问:“大哥,我们是纯抱吗?”
周衍行错愕间将人从怀里扶起。
只听她又问:“我们纯抱吗?还是有别的活动?”
活动?
周衍行忍不住笑起来,架起她的胳膊将人抱到办公桌上坐着,好与他平等对视。
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行动,她又开口了:“大哥,这儿人太多了,不太好。”
“那就纯抱。”
他顺着她的意思,又将人搂着。
又是几分钟的缠绵,怀里人再次发问:“你什么时候才跟我做?”
语气暧昧又热烈。
当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开口向他提这个要求了。几乎每一次亲热结束,她都有这样的疑问,以至于自己现在在她心目中的男人形象已经——大打折扣?
“急什么,大哥说了给你时间。”
他还是试图推脱,可她却从怀里起来,扭开头不去看他,晃着腿儿,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一会儿,又见她低下头,声音犹如蚊蝇一般低吟 :“前几天Lucky给我传了一部电影,我晚上偷偷看了——”
又仰起头看着他,“看完之后特别想你,想上去找你,可又怕你会骂我。”
虽说是旁敲侧击,可她话里的意图却是直白又露骨。
他被撩动的心猿意马,浑身肌肉紧紧绷着,以此来维持他腹下的不适。
她又抬起头,眼神与他痴缠,一板一眼认真坦白道:“而且Lucky,她还教我怎么——”
她咬着下唇,迅速低下头,软声说:“我就弄了一下——”
那短短的几个字仿佛电流一般在他身上流窜,顺着脊髓直窜而下,在他灵魂深处重重一击。
她又忙不迭跟他解释:“真的只弄了一下,就一下。”
这样的说法无异于在在他的理智上再一次挥下屠刀。
他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紧绷着肌肉,丝毫不敢放松,继而将额头与她相抵,低声问:“那么杪杪,算是解决了吗?”
“不知道,不舒服,Lucky骗我。”
她交代。
他脑中努力维持的理智之弦在这一刻轰然断裂,唯有靠着残存的一丝丝道德底线将自己与汹涌袭来的欲望隔绝开来。
“大哥不会有吗?”她又问起他。
他尽量与她隔开一定距离,思考怎么给她一个妥帖的回答。
与此同时,她也一样在欲海边缘徘徊。她脑子里浮现起那晚电影里男人血脉喷张的野性和□□,浑身的不适感猛然朝着同一个地方发起攻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只得气虚的抵在他额头上,以此来获得支撑力。
“大哥,你也会这样吗?”
她在一次次询问中低迷,气虚,体力不支,靠在他胸前不再动。
她并非要一个答案,而是依靠这样的询问来安抚她想要得到的关爱,大哥的关爱,周衍行的关爱。
仅此而已。
“打住吧。”
周衍行把人从桌子上拎下来,保证两人回归最正常的站立姿势,警告似的跟她说:“以后不许在办公室跟大哥说这些,听见了吗?”
姜唐点头,想将头靠上去,可却被男人的手推开。
他又安抚说:“以后有机会,大哥都教给你,我们慢慢实践。”
姜唐坐回转椅上,逐渐在他的安抚下沉静下来,办公室暧昧气氛也渐次萧瑟凋零。
“好了,大哥下午还有很多人要见,不能再耽误了,你一个人在办公室,有事找朱颜,她会帮你解决,想回家的话给小秦打电话,让他送你。”
姜唐点头,“你现在就要走吗?”
“先去趟洗手间。”
周衍行说完匆匆拿着外套走了,可距离他回到会客室,中间足足经历了二十多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