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朱颜识趣的没有再进来,所有工作通过电脑传达进办公室。
十二点,公司里的人基本都下楼吃饭了,二十三层除了朱颜和办公室里的两人,又是空荡荡的。
姜唐趴在办公室玻璃门上往外窥探,不远处坐着朱颜纤丽的背影,偶尔从门缝中传出她敲击键盘的声音。
周衍行扫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的女孩,又回头看向电脑上的电子时钟,已经十二点十五分了。
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来了一条消息,是朱颜发来的:周总,贺医生到了,在对面餐厅等您。
周衍行抬手在眉心揉了几下,稍作清醒后站起来。
姜唐回过头,看见男人停下工作正打量她,脸上霎时漾着甜甜的笑,绕到办公桌后面搂着男人,“大哥,你忙完啦?”
“嗯。”
“很累吧?”
她感同身受似的,不由分说的将人按在座位上,抬手在他肩上用力揉捏起来,虽是外行不成熟的手法,可对周衍行来说,比专业按摩师工作一小时的成果还要解乏。
“这么呆坐了一早上不无聊?”
周衍行起身背靠办公桌,连带着怀里的人一同变了方向,将她轻轻揽着。
“不会,跟着你,怎么都不无聊。”
周衍行沉默不语,只是笑。
“我明天来带着电脑,我的毕业论文再交不出来,教授说毕业证我也别想了。”
“好,等你完成毕业论文,之后我会帮你找一些简单的事做。”
“你不是说那个德国公司的代表下个月要来吗,你把资料给我,我先看看熟悉一下,没准到时候可以当你的翻译。”
“没问题。”
周衍行说罢牵着人往出走,“先去吃饭,顺便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刚出办公室,恰好碰到朱颜也提包准备走。
朱颜回头看见门口站的两个人,又识趣的放下包,似乎不打算与他们一同走。
可路过朱颜身边时,她还是会对她礼貌微笑,眼里也并没有丝毫记恨或者不满的情绪。
姜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原本一早上踌躇不安,打算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道歉,在看到朱颜额头上扎眼的白色纱布时再次涌上心头,以至于她脚下跟着周衍行走,身体却不时回头看朱颜。
朱颜仍在工位等他们走。
“大哥。”
她拉住周衍行,彻底不想走了,侧身回看朱颜,问周衍行:“她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周衍行默认。
她继续将人拉住,看看朱颜,又看看周衍行,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跳脱。
周衍行立时看明白她的意思。
同时,他们长时间的驻足也吸引了朱颜的注意,她抬头时依旧挂上职业微笑,走过来问:“周总,您还有事交代?”
姜唐拽了拽周衍行的衣服,示意他帮自己开口。
朱颜在职场多年,自然看的明白,但还是先开口婉拒:“我先生晚上定了餐厅,我得腾出肚子应付他。”
姜唐不罢休,又拽了拽周衍行的手。
周衍行无奈耸了耸肩,笑着看向朱颜,“我拿她没办法。”
朱颜没有动作。
姜唐索性撒开手,走到女人跟前,左右晃扭捏了许久才慢慢将憋了一早上的话说出口:“我请你吃饭,就当道歉,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朱颜看着眼前的人,听到她真诚又满心愧疚的话,原本就柔软的心此刻几乎化成一滩清水。
其实,她并未在意这件事,反而因为自己无意成为始作俑者而感到抱歉,更为她暴躁不定的心绪感到同情。
对于眼前的女孩,她的事自己无意间也从老板口中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拼接在一起,不难推测出一个悲伤的故事。
朱颜不好再推辞,愉快应下。
包厢里,一桌子菜已经上齐了,贺寒轻作为客人也已经等了半个小时。
朱颜先进来打了招呼。
贺寒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打算调侃一番作为宴客主人却迟到的周衍行,可刚一开口,周衍行身边的女孩紧跟着出现,他只好适时住口,转为微笑。
周衍行反倒博得先机,将了他一军:“贺大教授很忙啊,约了这么多次都时间见?”
贺寒轻冷笑,“周总不也一样?”
原以为是冷场,可谁知僵持一秒的气氛最后却以两人的大笑结束。
周衍行换上一副笑脸,走过去递上自己友好的问候。
贺寒轻回以问候,但却没起身,依旧坐着。
姜唐正值疑惑之时,见那人操控着轮椅绕过来,主动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阿行的朋友,贺寒轻。”
她伸手过去,在他半握的手掌中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你好。”
“不算冒犯你的话,你可以叫我寒轻哥——我和他同辈。”
他意指周衍行。
姜唐乖巧的按照他的说法喊了一声:“寒轻哥。”
“你很漂亮。”
贺寒轻操纵轮椅回到刚刚的位置,期间还不忘调侃姜唐身边的人:“你这家伙确实很有福气。”
姜唐趁机抬头看过去,将那人从头到尾一番打量——他也是西装革履,气质与周衍行如出一辙。
难怪他们会成为朋友。姜唐心想。
“姜岁杪?”贺寒轻又探头问她,“我能叫你杪杪吗?”
她及时收住笑容点头,“可以。”
“我身上有什么滑稽的地方吗?杪杪?”贺寒轻又问,似乎很热衷于与她搭话。
“嗯?”
“我看你一直盯着我笑,已经——足足一分钟了,我仔细想过,我身上好像并不具备搞笑的天赋或特质?”
姜唐被他如此正经的冷笑话逗的笑意更浓烈,只好坦诚道:“我就是觉得你跟我大哥很像,物以类聚,是这个意思吗?”
并不恰当。
贺寒轻闷声笑起来,“那你觉得我和你大哥是什么样的——物?”
旁边的周衍行听到这话开始闷声低笑。
姜唐把头敛下去,不敢再回话。
贺寒轻眼眸微微动了动,也没有再追问。他看得出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是窘迫,而并非不礼貌。她应该鲜少跟人这样开玩笑,或则压根就不会。
“我们是不是可以边吃边聊?”朱颜打断了几人的闲聊谈笑,看了一眼手表,“这样下去,周总,您晚上可要加班了。”
“请吧。”
周衍行这个宴客主人笑着发话,等着客人动筷子,同时帮身边的人夹了几样她喜欢吃的,最后才顾及自己。
桌上的菜一点一点被分配到每个人餐盘里,与此同时,姜唐身边的两个男人也沉浸在边吃边聊的快乐中。
姜唐的眼睛却始终落在贺寒轻身上,也无心吃饭。
“杪杪,怎么了?”
周衍行发现旁边女孩的异常,目光顺着她的角度看过去,落脚点与她一致,在贺寒轻身上。
姜唐将目光移回身边的男人身上,以求助似的口吻发问:“我就是想知道,他的腿怎么了?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不用顾忌太多。”贺寒轻直接越过周衍行回答她,“我和你大哥的关系还没有生疏到这种地步,你可以随意开我的玩笑,我不会记仇——顶多把账算到他头上。”
“这样问你不会不礼貌吗?”她又问。
“不会。”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腿怎么了?为什么要坐轮椅?”
贺寒轻坦言:“运气不好,出了一场小小的车祸,很不幸,双腿被压断了,膝盖以下完全坏死,不能再用了,只好借助外力。”
他言谈间轻松自在,明明是一件悲悯万千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似调侃又似自谦,仿佛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唐点头,扒拉着碗里的菜往嘴里送,可始终是心不在焉的。
她实在很不理解,他为何谈起这样的事还能如此自在。
贺寒轻将她这些微乎其微的小动作收拢在眼里,适时转了话题,跟周衍行聊起别的,但却时刻在观察着女孩。
饭局中央,两个男人聊的火热,朱颜只好主动担任起“照顾”姜唐的责任,不断帮她夹菜。但她似乎只热衷于那道肥腻腻的红烧肉,连着吃了好几块,反而对其他菜不感兴趣。
朱颜看她盘子的肉空了,又夹了块给她,顺便问她:“你很喜欢吃红烧肉?”
姜唐将肉塞进嘴里,没滋没味嚼着,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爸爸很喜欢,所以我每次看到红烧肉,就想尝尝。”
朱颜又继续问:“那你一定很喜欢你爸爸?”
“喜欢。”她下意识脱出口,又立马反驳:“我才不喜欢他!”
“可你的行为已经证明,你很爱你爸爸。”
“我才不爱他!我才不爱!”
姜唐急了,将那盘红烧肉推的远远的,仿佛那就是她口中所提到的人。
朱颜看情况不再追问。
但她激烈的反应再次引起贺寒轻的注意。
当然,这也是他今天的主要任务。
不过在周衍行的暗示下,其他三个人并没有挑明这场饭局的真正用意。
周衍行与贺寒轻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朱颜也继续担当起夹菜的责任。
姜唐轻轻推了推旁边的女人,低声跟她说:“你不用给我夹菜,我也不是小孩子,你也吃。”
朱颜也倾身过来,掩着嘴,反复宣告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低声说:“杪杪,其实,我跟我先生非常恩爱。”
姜唐疑惑,侧目看朱颜。
朱颜继续透露:“周总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真的吗?”姜唐仿佛不确定似的追问。
“我想如果我们互相有意的话,等不到你出现,我已经是你嫂子了,对吗?“
姜唐点头,前所未有的乖巧。
朱颜被她这幅呆板的样子逗笑了,趁着男人间话题结束,高声调侃:“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喜欢周总这一款,他也不是万人迷。”
周衍行细细品味了这句话,玩笑道:“朱颜,你这样评判自己的老板,年底考核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您随意。”
气氛再一次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