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姜致远仍在客厅看电视,可时不时又会挪到客厅门口看看,不见人回来,心里十分焦急。
不久,客厅外窸窸窣窣响起一阵大一阵小的笑声,悠悠伴着风吹进来。
姜致远忙起身去,碰见两人又说又笑的进了客厅,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爸爸,你怎么还不睡觉?”
姜唐热情扑上去关心自己的父亲。
姜致远有些受宠若惊,几秒的反应之后抓着女儿主动送上来的手来回拍弄,“爸爸不累,等你回来呢。”
姜唐点头,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
姜致远也跟着笑,“没进门就听见你在笑,有什么高兴的事,也给爸爸说说。”
“也没什么,就是大哥说起他上学那会儿被女孩子表白送情书的事——”
姜唐说话间也将周衍行拉到沙发上,与姜致远一左一右包围着她,方才继续说起:“我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还会有女孩子倒追。”
姜致远也跟着打嚯:“诶,可不能这么说,你大哥在学校那会儿成绩可是拔尖的,再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哪里长得一表人才。”
姜唐便要嘴硬,手却忍不住往旁边人半握的拳里塞,脸蛋霎时红扑扑的。
三个人这样聊了会儿,姜唐率先起来上楼。
“我先去洗澡。”
姜致远及时将人喊住:“杪杪,今天你的电脑响了好几次,好像是有人打视频电话过来。”
等话说完,姜唐已经窜到楼梯半截处,又折回来问:“什么?”
“你的电脑——”姜致远走过去,两人在客厅中央碰头。
“是不是有人给你打视频电话?今天响了好几次。”
姜唐眼睛一亮,“应该是Lucky!——我先去回电话。”
撒泼似的往楼上跑,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这孩子~”
姜致远心里这会儿满是女儿热情的笑脸,扬着手指跟沙发上的男人显摆,“我看呀,这丫头心里慢慢放下了~”
周衍行朝二楼刚关上的房门扫了一眼,心墙上刺出的无名暖意也将他整个人都烧起来。
“最近倒是很听话。”
他低声自语。
姜唐回到房间第一时间打开电脑,点开上面七八通从德国打来的未接视频电话回拨了过去。
对面几乎是秒接,继而传来男人温淳的声音:“好久不见?”
姜唐望着对面视频出现的温柔帅气的脸庞,惊叫了声:“Ivan哥。”
“Lucky在洗澡,借她电脑用用。”那头语气和缓,听起来是带着微微笑意。
姜唐也跟着傻笑,“你最近不忙吗?我记得我回国之前你好忙的,连续出差很久了。”
“不忙。”
“好久没看见你了,Ivan哥。”
姜唐又甜甜叫了一句,心里暖呼呼的,撑着下巴靠近屏幕,盯着后面的男人向他控诉,“你走了那么久,我回国的时候你也没赶回来送我,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呀?”
那边笑着柔声说:“我下个月会回国一趟——”
“真的吗?”姜唐立时兴奋不已,打断了电脑中男人的声音,“那你一定要来看我,我很想见你。”
那头温柔的笑声再次响起,“我也很想你——”
房间门在这时恰好被打开,周衍行走进来。
姜唐回头去看,没听到屏幕里男人最后那句浓烈的低吟:“My little Polly。”
她起来迎着刚进来的人到桌子前,再看时,屏幕前已经换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子将气氛活跃起来。
周衍行撑着桌沿,将人围在方寸之间,屏幕中恰好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和突出的肩膀。
只见屏幕那头一声大叫:“Polly,你竟敢背着我私藏男人?你背叛我?No——”
哭天喊地,声音难辨雌雄。
周衍行将目光投射过去,看见满屏幕五颜六色的头发,活像个鹦鹉。
“Polly!”那边继续吼,“你敢脚踏两只船!你这个天杀的坏女孩!你等我,我我我——下个月回国必须收拾你!”
姜唐听着那头Lucky的胡言乱语,回了句:“随便。”
迅速合上电脑。
周衍行适时松开胳膊。
姜唐立扭过头第一时间向他解释:“大哥,你不要误会,Lucky胡说八道的,她那张嘴不可信。”
“背着我私藏男人?”周衍行将那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姜唐立马打断他:“她是女孩子!”
周衍行嘴角勾起一个弯。
男女他自然分得清。
可他在意的似乎并不是这个鹦鹉小子。
他细细品味起进门前听到的那句浓情蜜意的“My little Polly”。
My?
My。
他脸上的肌肉没有发生变化,但表情在皮肤之下已有了细微差别。
可姜唐并未察觉。
“好好睡觉,明天早一点去公司。”
周衍行将搂着他的那双手扒开,在她头顶落下轻轻一吻,“晚安。”
“嗯。”女孩乖巧的回应他,遵从命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我要睡了,大哥。”
周衍行应声后走出房门,看着床上努力入睡的女孩,将门彻底合上。
可脑海中某句英文似乎并没有被他隔绝在她的房间,而是紧跟他上了楼,萦绕在他耳边迟迟不散。
他又快速进了卫生间冲澡,趁着冲澡间歇,企图用冷水将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
但是徒劳。
十点多,一大堆要处理的文件乱七八糟地摊在书桌上。周衍行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中还未处理的邮件发呆。额前两缕半干半湿的头发散落在眉心,在窗外冷风的吹动下在他眉心处来回扫动,同时也在心里来回扫动,更让他烦躁不安。
他起来拉开抽屉,从许久没打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点着吸了口,任那刺鼻气味的白雾沉淀至肺部,然后呼出,却并没有将他心里的烦躁带出去。
他又抽了一口,指尖夹着仅剩的小半截烟走到窗口,任由冷风往身体里灌,将衬衫鼓起来。
她回来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从第一次见面起,按时间线,他将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他才发现,关于她,他似乎从来没有脱离“大哥”这个身份。
至少在今天之前。
可今天之后呢。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进来,指尖的烟很快消耗殆尽,他不得不返回书桌前再去拿一只。
从前他并未发觉这东西这么好用,但今天不得不重新审视它。
也审视她。
她马上二十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了,即便她那张脸蛋稚气未消,但身体上的成熟已经不允许他再忽视她的年纪。
他的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零零散散的爱情杂质。
从前他自诩在感情中可以收放自如,他也一直这样践行。譬如在之前的三段感情里,他来去自由,抽身离开之际也并未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连贺寒轻这个专业的心理学博士兼好友都曾这样定义他,甚至钦佩他。没有人可以始终践行自定的原则,但他就可以。
他是个太过理智的人。
他停下思考,发觉手中的烟头不知何时已经在窗户外的水泥板岩上刻下一个名字:姜岁杪。
他笑了。
他并不是个理智的人。
他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