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一点了,姜唐看了一眼墙上的走钟。
顺着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向下看,不远处还是灯火通明的。
港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外面的喧闹对她这个在国外住久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待惯了的人来说,唯一的感受就是烦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已经第七次了。
从天香楼回来,她进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姜致远已经上来敲门几次了,有时候会关心地问几句,有时候只是敲门。
她每次都故意不应声,门口的人敲了不久就下去了。
这次她也不打算吱声,想着门口的人一会儿也就离开了,可这次敲门声并没有在预期里中断,反而持续有节奏的进行,好似她不开门就不罢休。
她心里愈发烦躁,索性从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里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往身上一套,不耐烦地打开门,冲门口的人吼:“我都说了我累了,不想吃饭。”
门口站着的人没吭声。
待她有所反应时,一股熟悉又好闻的檀香气味又冲进她的鼻腔里,只是这次她却觉得那味道有点儿呛鼻子。
她向后退了几步,仰起头,看见周衍行正在门口站着。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起在臂弯处,额前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眉梢。走廊里的暖光灯照在他脸上,晕化得他整个人柔和了很多。
“怎么是你?姜致远呢?”她冷冷地问。
“你应该叫他爸爸。”
她笑了,手指戳进湿漉漉的头发里挠了挠,摊开手又耸耸肩:“不好意思,我不会叫。”
“不会?看来我应该先找个语文老师,教教你怎么说好中国话。”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有效地反驳,只能咬着牙呆呆站在原地。
“姜叔累了一天,我让他去休息了,餐厅里给你准备了晚饭,你想吃我陪你,不想吃现在关门回去睡觉。”
“走吧。”
她一丝困意也没了,绕过门口的人下了楼,。
到了餐厅,周衍行从厨房把粥和小菜端出来放在她面前,随后走到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继续看,没有与她聊天搭话的意思。
姜唐喝了几口,将碗推到一边,背靠着凳子,顺势将胳膊搭在扶手处,舒服的靠着。
对面的人不理她,她反倒来了兴致,问:“这是你家?”
“对。”
周衍行放下手里的报纸,静静看着她。
她环视了一周,继续懒散地靠在凳子上,“听说在这地方能住别墅的都是有钱人。”
对面的人没搭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等着她继续发问。
“你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
“什么生意?”
“正规合法的生意。”
她翻了个白眼,换了个话题继续问:“他跟你住一起?”
“谁?”
“姜致远。”
“我说了你应该叫他爸爸。”
“取名字不是让人叫的吗?”她高声质问。
对面的人似乎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直接回复了她:“姜叔这几年不住在港城,是这几天才搬来的,因为你要回来。”
“那他住哪儿?”
“杭城。”他将双手交叠在下颚,看着她继续说:“那边的气候更适合他休养身体。”
“以后我要一直住在这里是吗?”
“不需要,我在郊区帮你们买了一套房子,位置和环境都很好,等装修好了你们可以搬过去住。”
话毕他顿了几秒,又继续说:“或者你想住哪里,我给你安排。”
“哼~”姜唐嗤笑,继续话题:“我听说港城外海有很多岛,风景很好,你这么有钱怎么不买?”
“只是有市无价的东西罢了,没什么投资的价值。”
“买不起就说买不起,说那么多干什么,虚伪~”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托人去打听,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对面的人说话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温度。
“不用了。”
她转过头,又开始在房子里四处窥探,等她回过头时却发现周衍行一直盯着她。
她又来了兴致,故意调侃他:“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把你房子点了的,毕竟这房子装修的品味还不错,我可不想——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暴殄天物。”
说完笑起来,补充道:“我的汉语还不错吧?”
“你觉得你很幽默?还是觉得这样说话会让你心里舒服?”对面的人冷了脸。
“怎么?我这样说话干扰到你了?”
“你听着——”周衍行打断了她的发问,“你怎么说话与我无关,我本没有义务应付你的无理取闹,但你是姜叔唯一的女儿,所以我可以包容你做任何事情,随你怎么撒气,怎么闹,我都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姜叔面前,把你的态度放尊重点。”
可她却发笑着继续挑衅:“如果我就不呢?”
周衍行原本放松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却在几秒钟后又松开了,似乎想到了应对的策略,脸上挂着和她同样不屑的笑,“你试试。”
他说完推开椅子径直朝楼上走去,没再理会她。诺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不多久,她也悻悻回了卧室。
十二点,姜唐看了一眼表。
从客厅回房之后她一直垂着腿坐在床沿上,懒得动。
十二点零五,她又看了一眼表。
这五分钟比她过去的十九年还要漫长。
十二点十分,十二点二十,十二点二十二......
她又看了眼桌上的骨灰盒,鼻腔里浓烈的酸涩感又涌上来,心里的火也涌上来,她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好平衡她心里突如其来的怒火。
十二点四十,她终于决定下床,推开门,蹑手蹑脚上了三楼。
三楼左侧是书房,右侧是一间很大的卧室。
她走近卧室门口,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个身形纤瘦的女人正背对着她,穿着薄薄的丝质吊带裙,左肩上的带子滑落在臂弯处,正踮着脚与对面的男人拥吻,吻的热烈。
可她没闭眼,没转身,只是冷笑,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应对的措施,拍着手往里走,边走边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真人片子,真刺激~”
两人被她的动静惊到,女人赶紧回过头,娇羞地将衣服拉好退到周衍行身后,潮红的脸朝她看来。
“我打扰到你们了?”她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别呀,我保证在旁边只看不说话,你们继续。”
那女人抬头望着周衍行,叫了句“阿行”,声音简直酥到骨子里。
真恶心。
她一阵腹诽,刺过去一道白眼。
对于她这个不速之客,周衍行并未过多理会,反倒护着身后的女人进了浴室,等他们再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她在一旁静静站着,因被无视导致心里的怒气更甚,可却没有发泄的地方,只能站着。
周衍行朝她瞥了眼,回头看向女人时换了副面孔,柔声说:“抱歉,佳纯,本来答应今天给你一个约会的。”
“没关系。”女人笑,柔情似水。
“突发情况,希望你理解,抱歉。”
他的声音同样温柔,笑道:“下次补给你。”
叶佳纯朝远处的女孩儿扫了眼,回头叮嘱男人:“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我送你下去。”
原本上一刻两人的缠绵悱恻转化为这一刻平淡的告别,她应该为此而高兴,毕竟这是她的杰作。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周衍行将人送下楼,考虑到房间里还有个“待办事项”等着她,只得让叶佳纯自己开车回去。
等他折返回来,房间的人正准备下去,可看见他上来又改了主意,跟着他进了房间。
周衍行没打算理会,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开到最大,点了支烟靠在窗边抽起来,好舒缓心中的不快。
他不打算计较她的无理,他的风度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叛逆期的孩子发脾气。
但他也并不打算接招,他想等她闹够了自然会走。
显然她的耐心比起他来要差得远。
不多久,她就有所行动,走过去抬手在他坚硬的臂弯处戳了戳,问:“你家有安眠药吗?我睡不着。”
他转过头回道:“没有。”
继续抽烟。
“还有吗?”她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烟,“我也抽一根。”
“没有。”
他说完吸了一口,打算将烟灭掉,却被她抢先一步,夺下他手里的烟叼在嘴边,“归我了。”
她学他的样子也狠狠吸了一口,强忍着想要咳嗽的不适硬吞下去,笑道:“味道还不错~”
他盯着她,眉头紧皱着,眼睛里略微有些烦躁的神色。
她又装作老烟枪的样子熟练地吸了几口,朝他吐起烟圈,静静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不出几秒钟,她便被那人提起来放到窗户上。
宽松的白色T恤下是她□□的躯体,身后的冷风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想把我从这儿丢下去?”她朝身后扫了一眼,故作镇定,“真高呀,摔下去肯定瞬间就会脑浆迸裂吧?”
她回过头,轻佻地笑着与他四目相对。
这样的僵持大约持续了半分钟之久后,他将身体逐渐朝她贴近,她不自觉地往后躲,结果一大半的身体悬空挂在窗外。
他们又僵持了几分钟,她的腿略微有些酸麻,整个身子冷风中摇曳,时刻有掉下去的风险,而唯一的支撑则是他握着她大腿的手。
他继续往前逼近,她的身体几乎要掉下去了,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领。
看她如此反应,他忍不住笑了,“不是不怕死吗?”
她听了这话也笑了,随即放开手,随风倒下去。
瞬间,她的背上多了个支撑物,是他的胳膊。
与此同时他的眉头也皱起来,压着火冲她低吼:“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但是你死了,姜叔的后半生也不会安宁。”
他那样的反应让她心情大好,凑过去在他耳边热烈吐息:“你真孝顺啊~大哥~”
谁知他竟也用同样的眼神回看她,凑到她耳边同样挑衅她:“是吗?那你坏了大哥的好事,你说怎么办?”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以为他会生气的。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觉得心脏在此刻莫名地颤动,因一种无名的情绪而颤动,可她叫不出这种情绪的名字。
她僵住了。
他却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说罢盯着她,似乎非要她给个答案才罢休。
她只觉得双腿发麻,借力推开他,从窗户上跳下来,试图打破这样的僵持。
忽然,她发觉大腿根有一瞬间冰凉异物游走的触觉,在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给她准确的信息之前,异物感已然结束。
她安然无恙的站在了地上。
但她有了反应,莫名其妙。
瞬间涌上来的羞耻感令她无地自容。
她抬头,得到的是他一句仓促的“抱歉”。
他原本想接住她的,奈何他的手一开始就放错了位置,他可以放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一定不是大腿根,那是个太过危险的地方。
她朝那人狠狠啐了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人推开,恶狠狠地朝他竖起中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畜生,下次别再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