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宴

    唐朝公元802年,边疆少将军徐孟陵率兵回京。

    夜幕渐渐降临,皇城从中心处像蛛网展开一般亮起烛火,身着甲胄的将士拿着火把,手扶腰间长剑,在连绵的城墙上来回巡守。宫女太监都提着灯笼弯着腰,犹如幽灵一般在宫中穿梭。天上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企图唤醒这沉睡的古城。

    皇城西面的永宁宫中,李北玉憋着气沉到浴桶桶底,桶里的水面上漂浮着红白相间的花瓣,窗外投进细微的光亮,像点点繁星般撒在她的身体上,她紧闭着双眼,仔细倾听着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声。

    是该死去,还是活着?心脏犹在跳动,大脑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突然,一只手像一条迅捷的蛇一般窜进水里,一把将她拎起,她的身体还来不及反应,水一下就灌进了她的口鼻中,她被呛得咳嗽不止,脸上水珠沿着她的眉骨滑下她的下巴,锁骨,最终都滑过她的身体,回到浴桶中。

    她大口地喘着气,窗外吹进一阵凉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跪在桶中又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她缓缓睁眼,耳边从模糊到变得清明,她听见有马蹄声在城中回荡。

    那人纤细洁白的手上还滴着水,两个侍女从檀木古画屏风后走进来,抱着洁白的帕子,将李北玉的身体包裹起来,然后将她扶住,那人才放开手。

    谢芷如接过侍女手里的帕子,擦干手后又下意识地转了转手腕,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李北玉,眼里满满的都是淡漠,面无表情地说道:“都说不要泡久,晕了可就不好了。”

    李北玉任由那些侍女为她擦干身上的水分,她抬头任由湿辘辘的头发搭在脸上。乖巧地挤出个笑容,软软地回道:“泡着就有些忘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皇城已经灯火通明,皇城中遍布着四处响起的马蹄声。她又黑又长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她身着一件淡红色的穿花云锻裙,细细的阴线穿梭在衣服的肌理中微微反光,衬得她的肤色越发雪白。

    她跪在层层纱帘之后,半靠在皇后怀中,任由皇后盘弄她的秀发,她微闭双眼,墨色的细眉随着纤纤手指划过发间微微颤抖,只听身后人细语道:“平日里要像个孩子般笑才好。”

    她缓缓睁眼,眸底宛若有一泓平静而又幽幽的水色,又仿若失色的残月一般极有破碎之感,轻若鸿羽般浅浅笑回道:“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皇宫中,宴席已经拉开帷幕。此时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宫殿之中,从宫外请来的西域舞娘翩翩起舞,宫廷的乐师们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诸位大人不是高举酒杯不停地劝酒,就是站成一堆高谈阔论,也正是如此,许多不方便说出的话人们都借着玩笑和醉意说了出来。

    “徐将军这么多年扎根边疆,京城里半点消息都没有,听说去了边疆连封家书都不曾寄回一封,许多人便传徐将军是早就死在边疆了,连徐家的赵氏都因此事不知犯了多少次心病。结果谁曾想,那原先的边疆统帅叶千羽出事后,我们徐将军便横空出世了!”

    “那还是上天看我朝尚有福泽,不忍我大唐陷入困苦之境,便派了我们徐大将军来接替那挨千刀的叶千羽,最终保我大唐边疆安宁,还了边疆百姓一片净土啊!“一人揣着手十分正经地说道。

    “我看啊,就是那叶千羽早年打压我们徐将军,明明我们徐将军有统战之略,亦有杀敌之勇,却在边疆得不到那叶千羽的重用,想当初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让徐将军拜叶千羽为义父,这么多年叶千羽不仅将徐将军扣押边疆,还半点名分也不给他,当真是贼心低贱!”

    众人说着说着就倍感晦气,连忙摆手作罢,不再提那千古罪臣。

    徐孟陵远远坐着,不过零散听到些片段,他手便不由得使了力气,抓着酒杯手背上的青筋略又些暴起。但是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远处一个打扮成下人模样的少年蹲在那群大臣侧边,嘴里叼着外臣进贡的馕饼,偷听那群大臣讲话。他从拿了吃的就听到那群大臣在这隐秘之地窃窃私语,又偶然听到叶千羽三个字,他便偷偷躲了起来仔细倾听。

    他身形很是矮小,站在那群官员身后的那些侍卫人高马大,将他遮得严严实实,他听了许久,起初还稀里糊涂的,可再听下去就越听心中越发积攒怒火。他额上逐渐扭曲,边听边偷偷暗骂。

    放屁!全他妈都是放屁!你们这些臭书生,一天不是读些酸书就是在人背后嚼舌根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叶将军才不是这样!叶将军明明是最好的将军!

    他越想越气,气得马上就要从那帘布后跳出来,咬上那些穷书生各一口。好让他们知道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厉害。

    谁想他当真是被气昏了头,他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直冲其中一人的脚踝,等他回过神来连忙收回手已经晚了,那些大臣一眼就瞧见了端倪,他们下意识以为是什么邪祟,被吓得连连尖叫着后退。

    谁知这时他们身后又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是有人摔了。侍女手上端的一壶热茶被打翻了个彻底,倾泻而下,有半壶浇在了那少年的手上,他吃痛瞬间向后退去,牙也下意识咬紧了。

    一人刚好挡在那帘布的缺口处,他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去,却对上一双极其温柔又坚毅的眼神,和对他微微摇头的示意。

    众人抬头望去,发现是皇后恰巧从此路过。而她身后跟着的那位琴娘不小心踩到衣角摔倒了。那壶热茶有一些倒在了那琴师的手背上,她摔在地上,难以自抑地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响。或许是摔伤了,难以站立。

    不远处徐孟陵也被声响所吸引,他连忙站起身来,看见皇后不知何时往这边来了。他又极其敏锐地看见帘布后熟悉的衣角。他察觉到帘后的少年,心中泛起一股无名的愤怒,又伴随着一股无力感。

    众人似乎被这一变故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外面的侍女和太监都拼命地想挤进来扶那琴师,生怕出什么差错。但是终究要慢徐孟陵一步。

    徐孟陵离此不过两步的距离。他走到皇后身边,垂眸看那琴师,那琴师脸上本来带了用软骨外加细纱织成的面具,细却在摔下后那面具后的细线被挂住散开了。露出了半张洁白如玉的脸,和一颗耳边的黑痣。

    那琴师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搭在身上,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眼前地来人,眼神犹如江南的春雨一般温柔,睫毛扑闪着,眼中似乎还隐隐泛着泪光,看起来很是惊慌失措。

    徐孟陵仿佛被唤起了古老的回忆,眼前的人和一个记忆中的模样微微重合。他本来严肃又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但荒谬的想法让他忍不住自嘲,他微微弯下身,一把揽过那琴师的腰,像提软软的小兔子一般就轻松将她抱起。

    那琴师眼中满是惊愕,没把握好力度导致她崴了脚踝,她被拉拽着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却又被他恰到好处地抱在怀里。徐孟陵身上独有的一份干燥但很温暖的味道铺面而来,她霎那间红了耳朵。

    “在宫里还是当心些,不要笨手笨脚的。”他垂眼低声说道。

    “是。”她低头伸手扶住脸上的面具,弱弱地答道。

    这时谢芷如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转头对宫内角落处使了个眼神,两个侍女走了上来将那琴娘接过,三人都躬身行礼后才起身离开。

    那些官员一直憋着不敢出声,他们一边好奇观望着地上这位传说中的钰娘,暗暗在心中称赞那绝妙的身姿,一边默不作声在一旁静观其变,等事情了了才偷摸着离开。

    毕竟谁也不想招惹当今的大唐皇后。后宫独权,在朝廷中亦相当具有威信。她不仅能管得了后宫的鸡毛琐事,更能辅以朝政,再加当今太子亦唤她一声娘亲,她在宫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周围的人都自觉散去,谢芷如带着得体的笑走到徐孟陵面前,身后又走上来一个侍女端着盘子,盘子上是琉璃酒壶和夜光杯。谢芷如端起夜光杯向徐孟陵示意宫门门口。

    徐孟陵心中了然,亦端起自己的酒杯随谢芷如走出宫去。宫外的小雨已经停了。此时一轮圆月高悬于空,淡淡的银光撒在孤寂的皇城上,像是披了一大块薄薄的轻纱。

    “侯爷已回京多日,可知今日本宫找你何事?”谢芷如语气中带笑,很是欢喜的样子。

    徐孟陵微微转动手里的酒杯,垂眉仔细端详着酒杯中的圆月,看着那轮圆月随着杯身的晃动而随之变得扭曲,他微微扬起了嘴角,想起回到徐府后父亲与自己所说之事。

    想当年徐家老爷子靠着过硬的腰杆,与先帝在年少时共同打下江山,老爷子甘心俯首称臣,先帝也既封了王侯,给了兵权,谁知等老爷子过世后,朝中出现诸多不满,明里暗里逐步将徐家的兵权转移,失去兵权开始徐家便渐渐淡出朝廷视野。

    好在徐孟陵在边疆孤注一掷,在三年里的边疆战役打出了成绩。但回到京城后哪怕拿回了兵权,徐家终究势力单薄,根基不稳。

    现在徐孟陵回到京城,再加已经封侯,不可再墨守成规,还是要在朝中集结自己的势力。而最好的联盟势力无疑是户部尚书谢家,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徐孟陵迎娶谢家二小姐—谢芷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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