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最近倒了血霉,碰上的不是身怀六甲的就是一身缟素的,她们多了一重身份加持,格外惹人怜惜。看着孕妇和寡妇受委屈,总有人于心不忍。

    偏她宋葳蕤是个皮糙肉厚的,让她受点委屈,所有人都心安理得。

    覃文淑早就看清了费巧嘴的嘴脸,明摆着想要讹钱,讥笑道:“你这泼辣户,缺钱就直说。”

    被纠缠的厌烦,本着破财消灾的念头,覃文淑掏出钱袋,将铜钱倒在手心点了点,视线轻藐扫过费巧嘴,说:“我这儿有十八文,拿了钱赶紧滚。”

    “十八文?你打发叫花子呢?”费巧嘴没皮没脸地往地上一躺,甩手蹬脚,大声哭闹:“孩子他爹唉,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被人欺负了,疼死我了,给十几个铜钱就想打发我。”

    宋葳蕤看着面前撒泼打滚的费巧嘴,不由地蹙了蹙眉,语气却平静淡然:“那你说说看,你要多少?”

    费巧嘴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宋葳蕤对面,盘算片刻开口道:“我这伤要请郎中要吃药,还要每日一只鸡补养。”她倾身凑近宋葳蕤,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少说也得这个数。”

    “一百文?”覃文淑大吃一惊。

    费巧嘴白了她一眼,咂嘴道:“一贯!”

    不少围观者张嘴瞪眼,止不住惊愕,一贯钱够山里人吃半年了,费巧嘴真敢狮子大开口,贪婪的嘴脸顿时曝露出来。

    宋葳蕤盯着费巧嘴竖着的指头,忽然扑哧一笑,“一贯?你配吗?”

    “啧!你这么大人不会说话?尽说些尖酸刻薄的言语。”费巧嘴怒目圆睁,说话时唾沫星子飞溅。

    宋葳蕤两手撑在身侧,使力将身子抬起,稍稍往后挪了挪,淡漠回应:“我年岁小,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也正常,有人三十八了照样不会说话。”

    宋葳蕤平复心绪,笑道:“这样吧,咱们都去医馆看伤,我付你的诊金药钱,你付我的。”

    费巧嘴的伤看着唬人,其实只是些皮外伤,宋葳蕤的伤是否严重,费巧嘴心里也没底。再者,诊费药钱是交给医馆的,落不到费巧嘴手里。

    是以费巧嘴死活不肯去医馆,只一个劲哭闹,非要从宋葳蕤手里讹诈些钱财。

    宋葳蕤突然眼一翻,整个人歪倒在地,急速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看热闹的人被这突发变故吓得纷纷后退。

    “怎……怎么了?”费巧嘴吓蒙了,说话声音变得轻飘,抖着手按了按钱袋,心里一阵发寒。

    覃文淑眼泪都吓出来了,惊慌失措地将宋葳蕤抱在怀里,一个劲地拍打她脸颊,呜咽道:“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呀,你若有事我回去怎么交待啊?”

    “跟我无关啊。”费巧嘴慌乱爬到人群里,拽着人家的衣袍下摆,拼命解释:“大哥,大姐,你们看见了,我没动她啊,她……她突然就厥过去了。”

    覃文淑紧紧握着宋葳蕤的手,察觉到掌心被轻轻搔刮一下,隐蔽的动作无人注意。她表情稍稍一滞,刹那间就缓过神来,立刻放声大哭。

    “我妹子的喘疾多年未复发,如今受了一撞,又被这泼婆娘气了一场,这喘疾愈加严重。”

    覃文淑哭得声情并茂,街边不少人为之动容,连宋葳蕤都僵了僵身子,眯着眼暗暗打量她,想不到二嫂这种正经人演起戏来这么卖力。

    “嘿,你们还赖上我了。”费巧嘴气恼极了,不管不顾地把两人摔倒原因和盘托出:“那臭丫头跌倒是她自己避让时踩空了,我跟她身子都没碰到一起,不能赖我吧。”

    “方才你还说是我妹子撞的你,一会儿一套说辞,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费巧嘴一时难以回答,要么承认自己先前耍泼是故意讹诈,要么就得赔钱给这臭丫头治病。

    费巧嘴心里稍一盘算,做出决定。她脸上悻悻的,咬牙切齿道:“刚才我记岔了,我们没撞到。你妹妹这病从前就有,不要赖我。”

    人群里那些墙头草又开始叽叽喳喳,对着费巧嘴一阵口头讨伐。

    宋葳蕤渐渐平复喘息,恹恹地靠在二嫂怀里,神色萎靡,倦怠无力地说:“费婆子,怎么说我也是因你而摔倒的,还受了你一顿气。我这伤,既要请郎中又要抓药,还要吃鸡补养。”

    费巧嘴心道不妙,她一把捂住钱叉子,拔腿就要跑,却被围观的人群堵了回来。

    宋葳蕤用袖子掩在嘴角咳几声,叹息道:“你是新寡,我不忍心要你一贯钱,你赔我一百文,够我诊药费就行。”

    费巧嘴气极怒极,恨不得冲上去与她厮打一番,心想老娘活了这么大岁数,竟能被一个小丫头讹住。

    费巧嘴被围观人群团团围住脱不了身,一个彪悍老妇直接夺了她的钱叉子,数了数,一共八十六文,全都递予宋葳蕤。

    “来,丫头拿着,婆婆给你做主。”

    宋葳蕤握着长长的一串铜钱,冷硬的金属硌着掌心,也硌着心。看着老妇沧桑的面容和黄浊的眼珠,她五指用力攥紧铜钱,笑着柔声道谢,心里却五味杂陈。

    待人群散去,覃文淑将两竹篓的蕈干和果子卖了,扶着宋葳蕤要去医馆。

    宋葳蕤试着活动筋骨,除了屁股有些胀痛,身上一切安好。她不肯去医馆,既怕麻烦也怕花钱,可覃文淑硬拉着她去了仁春医馆。

    到了医馆才知道,这儿的掌柜姓闭,仁春医馆是梁木匠原配的娘家。

    郎中开了些活血行气、化瘀消滞的药材,医馆学徒将莪术、赤芍、青皮……按比例秤好倒在柜台上。宋葳蕤看着那一滩药材,心里一阵肉疼。

    她抓一把药材在鼻前嗅了嗅,笑道:“劳烦小郎中帮我算算诊金和药钱。”

    “我只是学徒,还未出师呢。”配药的学徒被人叫郎中面上有些羞涩,低着头熟练地拨动算珠。

    “曹承霖,你不用算了,不收她钱。”一道清脆甜腻的声音传来。

    宋葳蕤蓦然回头,只见少女一身鹅黄色曳地长裙,袅娜纤巧的腰肢上勒一条葱青丝绦,眉目如画,肤光胜雪,乌亮的长发垂在肩头,衬得娇颈白玉般光艳照人。

    少女娉婷而来,系在发间的丝带轻轻拂动,对着覃文淑嫣然一笑,一双玉臂挽着她,甜腻腻地叫着小表嫂。

    来人正是仁春医馆的大小姐闭玥。

    闭玥一双杏眼水光潋滟,上下打量着宋葳蕤身上褪色的蜡缬绢衣,又瞥一眼她那不合脚的旧布鞋,鞋帮起毛,边缘沾着结块的泥浆。

    宋葳蕤被她看得不自在地缩了缩脚,神色讪然。

    闭玥问覃文淑:“她就是三哥哥新过门的媳妇?”边说着边瞟视宋葳蕤,声音极轻地嘟哝道:“讷哥哥怎么会娶她?”

    宋葳蕤盯着那粉嫩水润的唇,一张一翕间左一个三哥哥右一个讷哥哥,格外的刺耳。这么明目张胆地叫着,你是生怕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是吧?

    覃文淑笑着介绍二人相识:“玥儿,这是你三嫂。葳蕤,玥儿是母亲的外甥女,你叫她表妹就行。”

    宋葳蕤客气地叫了声表妹,她知道在梁家老大老二这里,称闭氏为母亲,葛氏是娘。

    宋葳蕤撑着下巴,盯着闭玥俏丽的面庞仔细端详,心中思量着,媒人不是说十里八乡没人愿意嫁梁三吗,她怎么觉得这闭家表妹还挺稀罕他的?

    闭玥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触了触面颊,对她粲然一笑,嘴角挂着两个灵动娇俏的梨涡。

    宋葳蕤回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暗自腹诽,虽然她也不见得多在意那个便宜夫君,但成了亲就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惦记自己的东西,任谁也不想对这人笑脸相迎吧。

    覃文淑视线在宋葳蕤和闭玥之间梭巡,只见二人脸上带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对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潘小六那个天杀的,下回让我逮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仁春医馆诡异的氛围被一声谩骂打破,这婆子的声音好熟悉,宋葳蕤循声望去,看见王婆捂着头,跌跌撞撞闯进仁春医馆。这王婆就是那个给她和梁三说媒的王婆。

    王婆与宋葳蕤一碰面,两人异口同声道:“是你?”

    宋葳蕤看着王婆头上冒血,鲜红的血液渗出指缝,顺着王婆的手臂往下淌,将衣襟和袖口染得一片殷红。

    宋葳蕤赶忙扶着王婆坐下,让郎中来给她包扎伤口。

    “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宋葳蕤指了指王婆脑袋上的血窟窿,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王婆咽了咽唾沫,支支吾吾地说那伤是她不小心撞到树上了。

    宋葳蕤又不傻,岂会信这种鬼话。她抬了抬眉头问王婆:“潘小六是什么人?”

    郎中用布条缠裹王婆的头,王婆疼得龇牙咧嘴。

    “我就是个帮人保媒拉纤的,混口饭吃罢了,给谁做媒不好?偏偏碰上了潘小六那头倔驴。”

    宋葳蕤道:“你这血窟窿是他砸的?”

    “可不就是那王八蛋砸的。”王婆气得猛拍桌子,桌上的杯盏摇摇晃晃溅出茶水。“你还记得秀英吗?”

    宋葳蕤当然记得,廖秀英是那龙村的村花,仗着有几分几色,一心想嫁富贵人家。

    王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给潘小六和秀英说媒,亲事已经定下了。王婆和秀英贪图黄家的泼天富贵,又将秀英介绍给黄员外做姨娘。潘小六对秀英死缠烂打不如愿,最后把气撒在王婆身上。

    宋葳蕤心道,王婆这顿打挨得不冤枉。

    王婆两根手指一左一右指着头上的绷带,“我这鬼样子回到那龙村,他们得笑掉大牙。”

    宋葳蕤看着王婆满头绷带和夸张的表情,确实滑稽。等她回到那龙村……宋葳蕤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医馆找了纸笔修书一封。将书信和五十枚铜钱一并交给王婆,又给了王婆十文跑腿费。

    临走时悄悄在柜台留了二十文诊金,费巧嘴赔她的钱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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