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几十里外的龙平县不少农户种甘蔗,宋葳蕤以为栗山县也会有许多甘蔗园,可据二嫂覃文淑所言,栗山县并不盛产甘蔗。

    栗山县多山地丘陵,鲜少有大面积农田,农户多在缓坡筑田,以种稻种菜为主,也有农户建山地果园,大多种植山楂、青梅、三华李,种甘蔗的不多。

    宋葳蕤料想正是因为栗山县种甘蔗的少,所以糖在这里产量少而价格高,寻常农户家是吃不起糖的。

    她心中萌生一个念头,如果能把糖产量提高,价格自然会降低,低到普通家庭也消费得起时,有整个栗山县的市场,即使薄利多销,应该也能大赚一笔。

    现下才立过秋,正是龙平县秋植甘蔗的时节。而在这里,她找遍了下流村也没发现种甘蔗的人家。

    二嫂提议:“我们去县城转转吧,说不定碰巧能买到甘蔗。”

    一听说进城宋葳蕤有些激动,平时被拘在村里,除了山就是田,进城能看到许多新奇物件。可是县城能随意进出吗?她犹豫道:“咱们村到县城远吗?”

    “到栗山县差不多十里路,咱们现在就去,腿脚快的话,天黑之前能赶回来。”

    “路上可有贼匪?”毕竟是遭遇过山匪劫掠的,宋葳蕤有些不放心。

    “不碍事,那条路我常走,沿途人多,安全得很。”

    “还是和娘说一声吧,得了首肯再去。”宋葳蕤朝着侬春琴的屋子扬扬下巴,“免得大嫂故意找事。”

    宋葳蕤和侬春琴结下了梁子,妯娌二人互看不爽,她要是做了什么被侬春琴抓住把柄,指定疯狗似的追着她咬。宋葳蕤倒不是怕那位泼辣跋扈的大嫂,她是怕麻烦,到时候跟她扯开面皮对骂,想想就烦。

    覃文淑笑道:“我们带些土产去城里卖,大嫂问起,就说是去栗山县卖货的。”

    宋葳蕤和覃文淑各背一个小竹篓,里面装着野生蕈干片和一些新鲜果子,听说这些都是稀罕物,有商人专门来村里回收,但农户宁愿走十几里路去县城卖,因为城里的价格高一些。

    通往栗山县的那条小路并不宽阔,却有不少人来往匆匆,跟她们一样是周边村里的农户,每日往返县城为生活奔波。

    夏秋交替之际,接连几日阴雨连绵,通往栗山县的小路有些泥泞,深深浅浅的车辙纵横交错,杂乱无章的草丛里蚊蝇缭绕。两旁高树林立,一阵暖湿的风拂过,满树郁郁葱葱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空气里隐约弥漫着一股异味,恶臭难闻的气味在潮闷的环境里,越发的令人作呕。

    宋葳蕤只一抬眼就瞅见妇人们三三两两走来,她们肩上担着扁担,一前一后两只木桶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妇人们一面说笑一面将桶中之物倾倒在路边,待走近一看,宋葳蕤不禁眉头颦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怪不得这里臭气熏天、蚊虫成群,头一回见到这样一条路,两侧屎尿横流。来往的路人对这幅景象习以为常,挑着果蔬糕点走在邋遢环境里,毫不顾忌。

    宋葳蕤拽着覃文淑的衣袖,疑惑道:“粪污就这么倒在路边,乡里不管吗?”

    “管不了,一户两户也就算了,家家户户都这样,怎么管?”覃文淑将背篓往上颠了颠,拧着眉头加快步伐。她无奈道:“我们山里不比你们平地,解手就在茅草棚里放一口破缸,搭两块木板用来踏脚,茅缸容不下了就往外挑。”

    覃文淑突然一笑,仿佛在自嘲,说:“我刚嫁过来时也不适应,还见过有人撅着屁股在路边田埂边解手边说笑,白花花的一片。”她瞥一眼宋葳蕤,感慨道:“在这里,女子多看两眼外男就被说不知廉耻。男子嘛,只要不害臊,到处可撒尿。”

    宋葳蕤震惊不已,从前在那龙村未曾见过有人随地解手的,那龙村和下流村不过相距几十里,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里,差别竟如此之大。

    宋葳蕤跟在覃文淑身后连赶半个多时辰的路,背上的竹篓分量不轻,趁着在城门口排队的间隙,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排到她们时,覃文淑将过所递给门军,又奉上两枚铜钱交门税,那守门士兵登记着过所上的信息,抬头打量二人。

    “覃文淑,二十二,下流村人?”

    “是。”

    “宋葳蕤,十五,下流村人?”

    “是。”宋葳蕤赶忙应答,心中莫名有些忐忑,她从前只进出过龙平县,栗山县城门管制比龙平县严密许多。

    守门士兵继续盘问:“你们进城做什么?”

    “卖货。”覃文淑将背篓取下,掀开蒙在上面的布,“都是些山里采的野蕈和果子。”

    守门士兵在两人的背篓里仔细翻查,顺手拣了个果子在衣衫上擦两下就送到嘴边啃了一口,交代她们:“闭门前会响鼓,要按时出城门,记住了吗?”

    “记住了。”宋葳蕤和覃文淑异口同声答道。

    “进去吧。”

    听到放行后,宋葳蕤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和覃文淑相视一眼,闷头跟着她进了城。

    “二嫂,你们栗山县查得真严,方才我这心一直悬着,怕那位兵爷不让进。”宋葳蕤轻拍着心口,回头望一眼城门口,排着的队伍更长了。

    “我以前进出没有这么严。”覃文淑看着那弯曲延伸的队伍,心中不禁疑惑,“这个时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进城,咱们赶紧把货卖了,早些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二人没有闲逛的心思,匆匆赶到老主顾南桥果子行卖货。

    刚到门口,屋里一个一身素服的婆子正往外走,她低头将装满香药果子的布囊缠在腰间,宋葳蕤看着迎面撞来的身影,急速侧身闪避。

    那素裳婆子被门坎绊了脚,摔得趴在地上,宋葳蕤后退躲避时一脚踩空,跌坐在地,背篓的蕈干散落一地。

    覃文淑赶紧蹲下身子去扶宋葳蕤,担忧地问她:“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宋葳蕤感觉臀腿肌肉在震颤,倒不怎么疼,主要是又麻又胀。怕二嫂担心,她暗自咬咬牙,面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说:“不碍事。”

    “不碍事?”素裳婆子踉踉跄跄起身,“你不碍事,我可摔惨了,你走路不长眼睛吗?看你把我撞的。”

    素裳婆子把手臂举到宋葳蕤面前,小臂沾满了灰渍,胳膊肘蹭破了皮,露出猩红的血肉。

    宋葳蕤都气笑了,好个恶人先告状,她箕坐在地上仰视那婆子,气势丝毫不弱。“这位……婆婆,是你方才没看路被门坎跘倒,还连累了我,怎么怪起我来了。”

    “婆婆?”素裳婆子气得跳脚,怒斥道:“老娘今年三十有八,街坊邻居见我费巧嘴都是叫一声费婶子,你叫我婆婆?怪不得你走路不带眼,敢情你是瞎啊。”

    “你这不好着呢,能说能叫还能跳。”宋葳蕤竭力平复喘息,心平气和地说:“你看看我,被你健硕的身体一撞,半天爬不起来。要是往医馆一躺,花销你帮我出吗?”

    街边有好热闹的行人驻足围观,间或议论几句:

    “哎呦,丫头这小身板哪经得住撞啊。”

    “就是啊,撞了人也不带人去治伤,反而倒打一耙,这婆娘也是个黑心肝的。”

    “呸!说谁黑心肝呢?”费巧嘴一听围观人群谴责她,更是气急败坏,对围观者喊道:“关你们屁事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费巧嘴怒极了,原本想跟这丫头要些补偿的,如今怎么反被这丫头讹上了。

    费巧嘴眼珠骨碌一转,她这种猴精的人岂能被个小丫头讹上,她扯着破锣嗓子大叫:“她是装的,你们别被这丫头骗了,她一个小丫头摔一下又能怎么样?我这把年纪摔一跤骨头可就散架啰。”

    “你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我家妹子是装的?”

    覃文淑气得要去推搡费巧嘴,却被她灵活地避开。覃文淑嗤笑道:“你一把年纪了,摔一跤还身形灵活,你这老腿老腰挺结实的嘛。”

    费巧嘴唇一掀,白眼翻上天,肥硕的身躯顶开覃文淑。她绕着围观人群走一圈,非要让人家挨个看一遍她胳膊上的伤。

    “都来瞅瞅我这胳膊,被她撞得血丝糊拉的。”费巧嘴看着箕坐在地的宋葳蕤,挑衅地扬了扬下巴,对她说:“你伤哪了?露出来给大伙瞧瞧啊。”

    宋葳蕤一时无语,费巧嘴这个无赖,知道她伤在暗处故意逼她,总不能当街袒臀露股让人看伤吧。

    费巧嘴见宋葳蕤不肯露出伤处,一切皆在她意料之中,想跟老娘斗,你个小瓜纽子还嫩着呢。

    费巧嘴指着宋葳蕤,“她身上没伤还非要装,大伙都给我评评理,我这伤该不该她负责?”说着还捶捶胸口,身子缓缓滑落,跪坐在地上以手掩面,哼哼唧唧地挤出两滴眼泪。

    “她手臂上还淌着血呢,多可怜啊。”

    “姑娘啊,你看她一身素裳,估计是个新寡,也不容易啊。你既然没伤着,赶紧起来带她去治伤。”

    人群中一阵七嘴八舌过后,费巧嘴心里越发得意,对宋葳蕤说:“你别装了,还想讹我。赶紧麻溜地爬起来,赔些银钱给我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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