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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帘子被风带起,烟火绚烂的颜色落在楚宁的眼中,与她繁重绣花的外袍相互辉映。

    万家灯火照亮了马车内,永安侯夫人坐在她的对面,细细看着她,似是要将她此时模样刻在心里。

    顾廷之和侯爷曾在私下商议了些什么事,永安侯夫人并不清楚。

    但多年经验也告诉她,侯府此难与顾廷之关系不大,甚至有可能,将军府也只是王上手中的棋子。

    先前在殿上对顾廷之的那一下攻击,虽然夹带了一时愤怒的私心,但其实多是做给王上看的。

    如果王上想要看两家反目,那她此举将得圣心,侯爷在狱中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顾将军应当也能理解她的举动。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上的心这样狠,她与侯爷兜兜转转日夜筹谋,最终还搭上了楚宁。

    宁宁才多大。

    定国公府来退亲一事,宁宁面上不显,但永安侯夫人也知道,这多少让她难过了些日子。

    但宁宁总是笑着来她屋里闲聊,从不与她说起这些。

    她会讲起王女的奇怪癖好,会聊聊近日天气,却从不埋怨她只能坐在院中一小方天地,不能像从前一样四处游玩。

    年初那会儿,还是个只知道跟在她身后要糕点吃的小姑娘家。

    转眼就要长成大人。

    就要背负这样的家恨国怨。

    永安侯夫人闭了闭眼,在心中长叹。

    侯爷不在,她尚能在众人面前不露声色,但内心却也惶恐。

    侯府已如立于悬崖峭壁,风雨中随时都会消散。

    顾将军在王上面前将楚宁要走,是保下宁宁最为稳妥的办法了。

    可他毕竟是王女的未婚夫婿啊。

    宁宁曾与王女那样要好,如今要被送进将军府,她要怎样面对王女,和自己?

    思虑间,马车已经行至永安侯府。

    似是烟火在马车转弯的一刻,于这一条街上,被断然隔绝。

    清冷气息弥漫,仿佛世间欢腾都与这街毫无关系。

    一片黑暗中,车夫停稳马车,低声道:“夫人……”

    是了。

    王上前脚在殿上说完,后脚他的命令就会被立刻执行。

    在宫中磨蹭的这些时候,已经够内侍来侯府,翻箱倒柜,再带走府里的小厮婢女了。

    诺大一个永安侯府,现在再回去,大约只剩一个空空的躯壳,和每个在侯府生活过的人,留下的痕迹罢。

    远处的爆竹声响不断,人声鼎沸的欢欣气氛却怎么也传不进这条长街。

    无数次意气风发打开侯府大门,迎接宾客好友。

    又有无数次从这里,去往繁华市井,与富贵高位。

    如今都是奢望了。

    永安侯夫人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车夫又一次在外面轻声唤了下,她才慢慢抬起头。

    楚宁对上她的视线,忽然弯了弯嘴角。

    她伸出手,对永安侯夫人轻轻开口道。

    “叔母,我们回家了。”

    手心仍留有长久跪拜在地留下的红印。

    但楚宁并不觉得疼。

    这一路上,迎着寒风与喧嚣,她脑中却始终在思考,今后该怎么办。

    叔父落狱已是不可挽回的定局。

    即刻起,叔母也将被禁足于府不得出门。

    唯有她被发配至将军府,还有些许渺茫的希望,可以自由行动。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楚宁听见远处断断续续的烟花声,心中再也起不了波澜。

    新年有十日休沐,无论王上还是地方官员都不处理政事,侯府尚还有喘息的机会。

    她不相信叔父会通敌叛国。

    所以在这十日里,她要做的,就是在顾廷之的监视下,找出叔父没有叛国的证据。

    然后为叔父讨回公道,将侯府重整旗鼓。

    先前在宫里,被灾难击中时的惶恐和茫然,如瞬息烟火,猛然炸开,又在这一路寒风中被吹灭。

    楚宁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十五年侯府的庇佑,给了她无忧快乐的时光。

    而现在,楚宁握住叔母的手,温和有力地扶住她。

    现在换她来,为侯府撑起一片天。

    她的信念坚定,从温热掌心传递给永安侯夫人。

    漫天烟火在远方绽放,闪烁着照亮侯府大门口的路。

    马夫静静等着两人站稳,低头向侯夫人和姑娘行礼并道贺新年,小声吆喝着驾车离开。

    好在马夫只是偶尔来侯府接送,并未卖身进府。

    看他离去的方向,大约是回家过年了罢。

    总算还有人,能在今晚与家人团圆。

    楚宁和叔母默默目送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侧脸看向黑压压的侯府大门。

    尽管灯笼都灭了,府中已是空空荡荡。

    但是终于,她们回家了。

    楚宁抬起腿,正要跨上台阶,寂静街道间便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都城城内禁止骑马。

    只有身披盔甲的士兵或将军才有资格驾马过城。

    侯府与将军府坐落于长街尽头,今夜又是除夕,寻常士兵并不会来这里。

    也只有顾廷之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楚宁慢慢收回腿,悄悄在心里道了声遗憾,站定于台阶之下。

    她握了握永安侯夫人的手,温和笑了笑。

    从宫里到这儿并不远,她们坐的马车本应该慢些才到。

    没想到顾廷之到得比两人更晚些。

    或许是他好心,还想着让她俩再多待上一会儿吧。

    楚宁抬起头,撞上顾廷之的视线。

    她瑟缩了一下,刚想移开,却又死死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直直回望着顾廷之。

    可是这样的假好心有什么用呢。

    王上的旨令无人敢违背。

    侯府已经空了,接下来就是她,要被送进将军府。

    说是送进。

    但这和被打发进将军府做奴做婢有什么区别。

    倒不如让宋简真的带她走。

    楚宁脑中很快闪过先前宋简真挚痛心的神情,她顿了下,将这荒唐念头甩开。

    “楚夫人,王上……”

    顾廷之斟酌了许久,终于开口对永安侯夫人道。

    王上说,让楚宁去将军府,继续和王女做姐妹。

    永安侯夫人仍旧握着楚宁的手,抓得更紧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色惨白犹如地上积雪,反复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楚宁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永安侯夫人才找回声音。

    “宁宁,你——”

    可是才一开口,她就又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要告诫宁宁小心行事吗?

    宁宁自然知道情况不明下,会多加小心谨慎。

    还是叮嘱宁宁要在将军府里好好为人妻?

    想想就荒谬,若是侯爷此难过后还能翻身,做的第一件事定然就是将宁宁接回府好生养着。

    永安侯夫人又想起那些日夜,她与侯爷谋划着,只想让宁宁永远拥有快乐平安的生活。

    她再次抬头,仔细看着楚宁。

    “你好好的。”

    楚宁认真点头。

    像是怕她不相信,楚宁抽出手,紧紧抱住了永安侯夫人。

    叔母真的瘦了很多。

    楚宁想着。

    府里也没有厨子了,不知叔母日后的膳食又该怎么办。

    但她什么都没说。

    松开永安侯夫人,楚宁转身面向顾廷之,平静道:“走吧。”

    去将军府,去她一直都熟悉,但又如此陌生遥远的将军府。

    顾廷之没有多言。

    他对着站在台阶上的永安侯夫人抱拳,转身过了马路,推开将军府的大门。

    楚宁跟在他的身后,最后回头看了眼叔母,也走进了将军府。

    一条街,隔开了两座府。

    几个时辰前,明明是三个人一同去的。

    现在,却只剩永安侯夫人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黑夜中。

    她忍住眼中酸涩之意,转身推开侯府大门。

    她回家了。

    永安侯夫人倚靠在门上,任由身子疲惫滑下。

    总会有这么一个时刻,所有侯府的人,都能回家的。

    像是她的心声透过两道大门,穿过层层黑暗与寂静,稳稳停留在楚宁耳边。

    她也会回家的。

    楚宁似有所感,猛地转过头朝后望去。

    背后空无一人,只有将军府陈旧的大门紧紧合上。

    门檐在月色铺洒下,隐约能看到金光闪烁。

    是前女主人留下的印记。

    瑶悦曾在这里住过。

    那时的她也曾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就要回家了。

    楚宁怔怔望着天际,慢慢转回头。

    热闹的时辰已经过去了。

    都城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这样,倒是显得侯府和将军府这处,不再那样不合群。

    她看着站在她面前,始终没有开口的顾廷之。

    现在……是他的妾室了吧。

    甚至都不能算是续弦。

    还不如当个婢女。

    楚宁觉得这些词放在一起都显得极为荒谬。

    但她知道,就算她有无数理由,百般不情愿,对于王上而言,都不值一提。

    要么被贬入奴籍发配边疆,要么在将军府里韬光养晦。

    她自然知道在两者之间如何取舍。

    可就算代价是要舍弃名誉,甚至对姐妹之情背信弃义吗。

    楚宁眼前霎时闪现过无数她与瑶悦在这里,嬉笑打闹,或是挑选新衣布料的场景。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面对这个问题的人,是瑶悦的话。

    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楚宁几乎能看到瑶悦的小小个子,蹦蹦跳跳跑向她。

    鎏金耳坠的清脆声响似乎就萦绕在耳边,瑶悦会给她脑门一个大栗子,然后大声道。

    “快去弄清楚到底谁要害死本王女!可惜了我那十个八个的美男子。”

    瑶悦还会笑话她。

    就因为要委曲求全在将军府待上一段时间,就觉得伤害了姐妹情谊,那这样的姐妹还有什么意义?

    枉费了她送的那朵金制复瓣赤槿。

    楚宁霎时头脑清明。

    似乎有千万缕线在空中缠绕,又在此刻,突然分离。

    她突然觉得自己明了了。

    或许瑶悦的无故病逝,与叔父的锒铛入狱,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那如果她能找出瑶悦病逝的原因,是否就能将叔父救出来?

    叔父是因为顾廷之送上的密信才被定罪。

    瑶悦的死呢?

    楚宁背后一阵冷汗。

    在顾廷之的注视下,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几乎想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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