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激动的心情仍是难以平复,方南心举着手机的手臂,已经有点微微的酸胀了。

    手机界面停留在“付老师”的对话框里,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发什么。

    在换乘后的地铁上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研究过他的朋友圈了。空空如也,不出所料。

    除了音乐,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纠结了半天,她把江澄溪偷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Souther:[图片]

    Souther:这天之前,我和我朋友就看过你们的表演了。

    算是解释了他的疑惑,澄清一下自己绝不是跟踪狂。过了一会儿,看对方没回,她想大概只能从音乐切入了,于是又补充了一条。

    Souther:《彩虹》也很好听,只是一直没看过现场。

    令她失望的是,一周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回复。

    光加到微信有什么用呢……这世界上有一种拒绝,叫已读不回。

    在这一周当中,同事难得地见识了一个蔫了吧唧的方南心。不同于以往摸鱼时的那种“工作量好大我好累”的表演式倦怠,是连闲聊的时刻都一副兴致缺缺提不起精神的,由内而外的疲惫。

    “你大姨妈来啦?”一起吃午饭的同事关心地问道。

    “没。”方南心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那你怎么无精打采?”对方问。

    “我上班的时候不是一直这样?”方南心反问,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这个发言有任何不妥。

    同事忍不住笑了,虽然作为社畜,大家都心烦工作,但是能心烦得像她这么光明正大,好像公司没给她开工资的还是少数。

    “不不不,我觉得这星期不一样。你是不是失恋了?”另一个同事接话,她的工位就在她对面,上次听见她假公济私地在电话里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了。

    方南心嘴里含着口饭,含含糊糊地说:“差不多吧。”

    女同事听到这种八卦,都非常地激动。两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夹攻方南心。

    要是追上了方南心也许会跟她们说说,现在没追上,她一点分享的兴致也没有,继续含糊其辞:“哎呀,就是追人没追上,你们别问了。”

    女同事吃了瘪,便立刻有分寸地打住了,安慰道:“没事没事啊,再找就好了,你这么漂亮可爱,是他没眼光。”

    “就是就是。”另一个人也附和道。

    这顿商业吹捧并没有拂去方南心低落的情绪,她脸上写着一筹莫展四个大字。付念青这个难攻略的人,到底要怎么追,还该不该继续追呢……?

    率先吃完坐在一边等同事的她,百无聊赖地打开了信用卡的电子账单,这个月为了追人,他们的表演几乎场场不落,每一次蹲点,至少都要点上一杯饮料。零零散散加起来,没少花钱。

    沉没成本开始支配她。那还是,继续追吧?

    周六晚上她又屁颠屁颠来到表演场地,还是第一次听他们表演的那家清吧。

    这次她没有赶早,到现场的时候,差点找不到位置。

    不知道是东西好吃,还是他们的音乐渐渐打开了市场,今天的清吧可以用座无虚席来形容。

    方南心在吧台的边角找到了一个空位,这个角度并不利于她观赏付念青的弹奏,看看其他人凑合了。

    其实说这个月溢出的外食费都是花在追付念青身上的,多少有点冤枉他了。彩虹的音乐风格,方南心本就喜欢。回想当初在这个清吧,她先喜欢上的,可是女主唱的嗓音。

    方南心看着台上的女主唱,今天是一袭醒目的红裙,她的身材偏瘦,穿上这身剪裁破碎的红裙,更显得像一个单薄脆弱的纸片人。为了迎合曲风,妆容也向来走的是烟熏路线。可方南心能想象得到她卸了妆的样子,应该是个清新文艺的女生。

    方南心单手杵着下巴,正沉浸在苍凉的乐声中,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小妹妹,成年了没?哥哥能请你喝杯酒吗?”

    又来了……

    方南心今天没有心情应付烂桃花,没好气地说:“没成年,不能喝酒。”

    “没成年你来酒吧啊?”对方不愿意轻易被打发,还在原地纠缠,热乎乎的身体靠得离她很近,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距离。

    “麻烦你站远点好吗?”方南心不想再和这种人纠缠,不耐烦地提高嗓门。

    “你怎么说话的?”男子显然是喝过不少酒,大声嚷嚷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死缠烂打的架势也许也有酒精作祟。

    吧台的角落传来骚动,付念青循着声音的方向抬了抬眼,角度不是很好,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孩,穿着露脐T恤和牛仔热裤,大片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原来她今天也来了?

    见她似乎和一个男子正在拉拉扯扯,付念青抬起的眼,没再低下过,一直看向着吧台的远角,手指凭着肌肉记忆分毫不差地弹奏着每一个音符,心里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管这个事情。

    在他正准备停下弹奏,走下舞台的时候,却听见女主唱抢先用手里的麦克对那个男子喊话:“角落那位先生,请你不要纠缠那个女孩!”

    方南心和那个男人都一瞬间望向舞台,停下了手里的拉扯。

    紧接着,男人将矛头指向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主唱:“关你什么事!你插什么手!”

    女主唱引火烧身,干脆歌也不唱了,放下麦克,大步流星地走下舞台,朝着闹事男子的方向,直到站定在他面前,用自己的嗓子坚定地对他说:“Girls help girls. ”

    方南心这才发现她很高,站在那个醉酒男子的面前,几乎和他一般高,即使身体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两人对峙,她一点也不落下风,气场足有两米。

    “你说什么洋文!”男子似乎被触怒了,到刚刚一直还只算毛手毛脚、推推搡搡而已,这下突然抓住女主唱的衣领,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女主唱见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反手也抓住男子的衣领,挑衅道:“要打女人啊?”她说中文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

    那个男人感觉已经失去理智,任何一句挑衅的话,都会随时把他点燃。方南心眼看男人一拳就要挥下来,本能地想出手帮忙。

    电光火石之间,付念青的手突然挡在了面前,他反手压着男人的肩,把他架到一边,训斥的,却是他自己的主唱:“你做乜嘢!?”

    他说的广东话,方南心有些意外。平时他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方南心没想到他会是本地人。

    此时不知道是店家还是围观群众联系的警察也匆匆赶来:“怎么回事?打架斗殴啊?”

    警察的到来,才使现场终于归于平息。短暂的问话之后,警察把那个男人、方南心和彩虹的几个人都带回警局。

    方南心和他们一起坐在警车的轿厢中,逼仄而昏暗,她抬起眼,就能看到付念青用死鱼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不服气地瘪瘪嘴,心想,你不是应该盯着那个惹事的男人吗?

    到了警局,警察简单做了笔录就先放方南心离开。虽然她已经在笔录的过程中一再澄清女主唱是看自己被骚扰,见义勇为帮助自己,但还是担心她会因此被扣留在警局,因此她一直等在警局门口,直到看见彩虹的一行人都走了出来。

    她难得地有几分羞怯,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走上前,拦在女主唱的面前说:“不好意思,今天谢谢你!”

    女主唱似乎很意外她一直等在这里,对于女孩的致谢,她不以为意地说:“没事。”

    侠肝义胆配破碎红裙,活脱脱像武侠里走出来的人物。

    “那我先走了。”方南心觉得出了这个事,他们成员之间大概需要沟通沟通,自己也不好在此久留,转身要走之前,最后又说了一句,“我很喜欢你的歌。”

    换来的是女主唱一个欣慰的微笑。

    方南心也礼貌地微笑,算是正式的道别,转过身,全程没有正眼瞧过付念青,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无视他杀气腾腾的眼神。

    然而,在她刚走没两步的时候,便听到身后那个平和舒放又了无生气的男声说:“你留下。”

    就像作业没写被老师留堂的学生一样,方南心突然刹住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回头确认了一下眼神,真的是在说自己。

    对于这个发展,不要说方南心,彩虹的几个成员也很讶异,他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都没搞明白向来闲人勿扰的付念青,怎么会开口留住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付念青把车钥匙托给了一个团员,交代他们回清吧收拾乐器,就让他们先行离开。临别时,拿了车钥匙的男团员和另外一位一脸暧昧的怪笑,而女主唱则是眨巴着眼睛看看付念青,又看看方南心,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最后被另一个团员拽着离开。

    等人都走远了,一直沉默的付念青也跨出大长腿,径自往地铁方向走,仿佛呆滞地站在一边的小姑娘,跟他毫无关系。

    方南心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像条安静的小尾巴。

    就在方南心以为这一路都会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付念青突然停下脚步,冷言冷语向她劈头盖脸而来:“不是跟你说了,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出门不要穿成这样?”

    “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是爹味发言!”方南心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板着脸针锋相对。不回微信,不帮自己,不帮主唱就算了,居然还教训起自己,方南心积攒了一周的委屈,此刻迎来了一波小爆发。

    “是!我同意你。”付念青也爽快承认,而后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可以宣导的这些论调,期待世界变得更好。但是你要想一想会侵犯女孩子的男人都是些什么人?当那些犯罪分子脑子里装的都还是封建迂腐,那么你的这种论调就只有政治正确,实际上坏事发生的时候,吃亏的还是你们女孩子。懂吗?你明知道对方是思想腐朽的流氓,还要用正中下怀的穿着去进行平权科普,如果你的理想就是为了主义而活,自我牺牲让你感到值得,那也就算我多管闲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此刻她确实有点被他说动,方南心失语了一会儿,一边往前走一边心有不甘地回嘴:“你不知道我就是穿着高领毛衣,我这张脸都是引人犯罪吗?!那我是不是出门都要拿个袋子把头套起来?!”

    这回是付念青说不出话来了,虽然早就领教过她的没羞没臊,但是也没想到她的自信爆棚是这么不分场合的。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痛苦地按了按眉心,简直要被这小丫头气笑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

    方南心不知悔改地回头翻了个白眼,反过来指责付念青:“你才是好不好?你刚才不是应该直接揍他一拳,让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吗?怎么骂完你们主唱又骂我?”

    “我要是像你说的这样,现在我们就要跟那个人一样,因为寻衅滋事被关起来了。”付念青悠悠开口,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用点脑子,别老想着以暴制暴。”

    “是、是、是。”方南心也不耐烦,“您老人家有大智慧!敢问您今年高寿啊?”

    完全是她的潜意识顺势而为,在这紧张的唇枪舌战当中,还不安分地打探他的年纪。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配合地据实以答:“28。”

    这个答案就着他的精神年龄来说,轻了点,就着他的外表来说,又长了点。中和一下,算是合情合理,毫无惊喜。

    方南心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才28你就这么老气横秋,严肃古板,你该不会还在家里吃斋念佛吧?”

    “我家基督教的。”付念青走在她的身侧,二话不说地抢答了她的问题,语气则是慵懒随意。

    “wow…”又是一个让方南心意外的收获,她接着问,“《伦敦生活》那种的?”

    她想起了那部英剧里禁欲神父的人设,套到眼前这个臭脸帅哥身上,莫名还挺带感。

    帅哥又冷着脸说:“那是天主教。”

    方南心鼓了鼓脸颊,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小声道:“失礼了……”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悄然消失,一种平和释然的氛围渐渐笼罩住他们。他们像其他结伴同行的路人一样,一来一回地打趣聊天,汇入搭乘地铁的人潮。

    付念青说:“没事,一般人搞不明白,而且我只是跟着爸妈去过几次教会。”

    方南心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高大挺拔,且有着出尘之表,浑身上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但是今天晚上,她却幸运地获得了不少关于他的个人信息,似乎他并不抗拒告诉她这些。这个发现令她漂泊了一周的心,焦躁了一晚上的情绪,顿时有了可归依的栖息处。

    到了她的换乘车站,她发现身边的人依然跟着自己,惊讶地问到:“你跟着我下车干嘛?”

    付念青叹了口气,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送你回家。”

    此外没有多余的解释。仿佛这只是人之常情,并不是特殊关照,又仿佛他们之间就是这般交情,理所应当,并没有令人惊喜的突飞猛进。

    所以这才是他一开始叫住自己的原因?方南心突然有点感谢今晚那位酒后闹事的男子。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原来心里美滋滋是这种感觉。此刻的她,已经一扫一周的阴霾,她的恋情,又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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