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杀她

    庭月闭着眼睛躺着,但白天睡了太久,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抬头看着高高的那扇小窗,窗子里盛着弯弯的新月,静谧无声。

    “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青梧隐了身,拍了拍庭月的肩膀,四处打量着,空荡荡的牢房里除了她睡的那张床,就是碗里的四个馒头以及地上七零八落的馒头……怎么这么多馒头?青梧眨了眨眼睛,看向庭月。

    庭月保持着躺着的姿势转移话题:“玄冰刃有消息了?”

    青梧这才想起来正事:“长老说已经找到玄冰刃的消息了,神君的命格文有误,糊弄住司命只是权宜之计,得抓紧时间了,长老让我找机会换个凡间身份来帮殿下。”

    “也好。”庭月点点头。

    “哎哎哎!”木棍敲在柱子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一个不是狱卒打扮的人站在牢房门口,不耐道:“快起来了!别磨磨蹭蹭的!”

    见狱中的女子仍背对着他睡觉,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更失了耐心,手中的棍子又使劲敲了几下,然后直接扔到狱里,正巧砸中女子的背。

    男人双手合在一起摩擦了几下,有些洋洋得意:“真准啊我!”然后又朗声喊了几句:“哎!别睡了!别以为装睡你就有命活下去了!赶紧起来!省的死之前还得多受几份罪!”

    逾白被这动静吵醒,不耐烦地转身吼了声:“大早上的!吵什么吵!”

    “嘿!”男人转过身来,破口大骂:“叫什么叫!赶着去投胎啊!想去投胎我送你一程!”

    男人仰着下巴,像是还没骂过瘾,不急着催庭月了,反而拿着手里的棍子,指着站在一旁的小狱卒说:“把门开开!进了大狱还敢叫唤!是不是没挨过刑啊!”

    小狱卒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板着脸直直站在那一动不动。

    “嘿!我说你是不是耳朵聋了!”男人提着棍子气势汹汹地走到小狱卒面前,他比小狱卒高了大半个头,几乎是要完全把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小狱卒却面不改色,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生硬地开口:“私自动刑,违反大燕律令。”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陆太尉府上的!你敢这么同我说话?”

    小狱卒依旧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重复:“私自动刑,违反大燕律令。”

    “我看你是欠收拾!”男人挥起手上的棍子,一看就知道用了十成十的力。

    庭月其实早就醒了,她坐起身来,看着那被男人挡住狱卒的小身板,刚想开口,却听到一声怒喝。

    “住手!”逾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狱门前,他的手有着和他容貌截然不同的粗粝和宽大,此刻正握住狱门,宽大的牢服袖子里漏出一截红色的绳结,那绳结极其精妙,而在绳结下面蜿蜒着一道长长的伤疤,沿着他劲实的小臂直通向袖子深处,因此并不能看出这伤疤有多长。

    男人极其不耐烦地又转过身来,刚想说什么,目光却不知怎么自动落在他的手臂上,一下子变了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他咽了咽口水,脸上的横肉因为过于用力的笑紧紧堆在一起,像是甩在案板上的猪肉,因为说话抖动:“实在对不住,扰了您的清梦,您继续睡,继续睡。”

    庭月对他突如其来的改变感到有些惊奇,她颇有趣味地看向对面人手上的伤疤,逾白也没再睡觉,只是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微微昏暗的牢狱中,二人的视线在空中触碰,带着莫名的情绪波动,他没来由地有些烦闷,或许在牢里呆久了,有个人能陪他说话,倒也还不错。

    庭月跟着男人走出牢房,刺眼的阳光直射让她不得不下意识闭上了眼。

    “要是我们还能见面,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他的话像是在这一刻才出现在她耳边,她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心里却一片空白。

    早就等在狱外的侍卫们走上前,刚准备押住她,却被男人皱眉挥挥手制止。

    “统领?”

    男人皱眉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这她使得什么狐媚手段,不仅哄的王爷百依百顺,就连狱里那位似乎好像也对她……他心里有些不安,却没说什么,带着人朝着太尉府走去。

    临江楼失火后波及到了临江的大片商铺,一夜之间大都化成废墟,不少铺主无法接受,许多人坐在废墟上哭号声连连。

    庭月手被麻绳捆了一圈又一圈,身后的侍卫听到这嘈杂的声音,只想着赶紧走过这一片,于是不时用剑柄推攘着庭月,让她走快点。

    太尉府挂着白绸,进进出出的侍女小厮腰间也系着白带,全府上下甚至守门的侍卫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正厅设着灵堂,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泪水纵横,早已无法站稳,只能由着侍女搀扶着。

    陆明德面上像是笼罩着浓重的雾,沉默地站在老妇人身边,给来往的人回礼。

    盛静姝跟在自家祖母身后上香,巨大沉重的棺椁躺在白绸飘扬之中,肃穆沉寂,她不敢去想,曾经鲜活明媚的姑娘如今竟然这么安静地沉睡在这里,幼时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思绪愁肠。

    那是个极其寒冷的冬日,祖父与父亲的棺椁到达燕城时,母亲大病了一场,无法起身,祖母是个极严厉的人,她从小不爱与祖母亲近,而前来拜祭的人又很多,府中事杂只有祖母和哥哥操持,便无人顾及得上她,于是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后院,那时她并不能清楚地理解生死,但冥冥之中她却知道,每年生辰会从万里之外给她寄各种各样新奇东西的父亲不在了,往后的每一年生辰,她都不会再准时收到来自那个几乎只在她记忆里出现过一俩次,却每次都会把她放在他厚重踏实肩膀上的父亲的礼物了。

    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很陌生的父亲有多少感情,只知道抬眼时朦胧中站着一个小姑娘,她把自己手里的手炉塞到她冻红的手里,她倏然像是被火融化的冰,疼痛蔓延开来,她终于放声大哭。

    此后,她的身后就总跟着那个小姑娘,她总是亲近地喊她姐姐,她却总是躲着她,还恐吓她不许她把那天的事说出去。

    之后的日子如流水般划过,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她不喜欢她骄横,陆锦欢却还是喜欢跟在她身后叫她姐姐。

    从前她只觉得无法摆脱,而如今,她再也听不见陆锦欢的声音,她心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进不去出不来,一张口,难言的苦涩就占据了喉咙,逼得她重重喘息。

    如果那晚她跟着侍卫去确认了她的安全,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侍女告诉她,是那个舞姬害了锦欢时,她感觉浑身都僵硬了,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她的皮肉里,深入骨髓,饮血食髓。

    她害了她,她却跑去救了杀她的凶手,她就是凶手的帮凶!

    人来人往,一个侍卫避开众人走到陆德明身侧小声说了俩句话。

    “把她带进来!”

    一直不曾开口的陆德明突然说话,一时之间厅堂内沉寂了下来,纷纷看向门外。

    两个侍卫率先走进来,紧随其后的就是一个被推搡着走进来的女子,一进来就被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还穿着极华丽的红色衣裙,与厅内所有人的素色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一直低声啜泣的老妇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悲鸣,她试图冲到女子面前,奈何早已虚空的身体无法支撑,中途便如枯叶般将要倒在地上,盛静姝及时扶住了她。

    “你为什么要害我的欢儿!”老妇人倾尽了剩下所有的力气,虚弱无力的手指指着女子。

    庭月抬起头,厅内不免有人发出倒吸声。

    老妇人也随之一怔。

    “我没有杀她。”庭月将视线从老妇人身上挪开,同时忽略了盛静姝气愤的眼神,她看向陆锦欢的牌位,像是在直接和她对话。

    “狡辩。”陆明德冷哼一声,一把拔出身后的剑:“今日,我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让你给欢儿陪葬!”

    “殿下,已经完全追踪不到贼人的踪影了。”谢愈捻了捻手中的土,因下着雨,土有些湿润,他眉头紧锁,离陛下失踪已有多日,拖的时间越久,情况便越不乐观,但这事不能声张,从而也无法调动城中人马进行搜查,但他们已经追查了这么久,到这里已是再无蛛丝马迹了。

    树林远处,一黑衣男子纵马而来,然后停在萧策和谢愈身侧,下马拱手道:“殿下,陆太尉丧女,明日是头七,刑部尚书得他授意,入府抓走了那个女子。”

    “什么!刑部的人敢上王府抓人!王府侍卫都是吃素的吗!”谢愈气道,他虽然不怎么喜欢那女子,但那女子好歹为王爷挡了箭,再者,敢擅自闯摄政王府,抓走摄政王府的人,这做法显然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

    他气愤地转头看向自家王爷,却没想到自家王爷依然蹙眉看向眼前的分岔路,像是没听到晋申的话一样,依旧在思考接下来的路。

    “陆太尉府里的人来报,陆太尉似乎想在明日拿那个女子祭奠陆小姐头七,周大人想阻止,但陆太尉说,他要进宫面见陛下,讨要公道。”

    面见陛下!谢愈不由得变了脸色,陛下失踪后,为了掩盖这件事,只说是临江楼失火,陛下受惊病了,但一连多日未曾上朝,难免会引人生疑,但碍于王爷,没人敢多说什么,但是如今要是陆太尉……他不敢再想下去,陛下年幼,先帝又子嗣微薄,宗室早就蠢蠢欲动,可谁也没想到曾被贬到苦寒之地的萧策回来了,因此宗室不敢妄动,但倘若现在陛下失踪的消息传出去,王爷又绝不可能自己登上皇位,那之后朝中必会动荡不安。

    萧策面色微变,沉吟片刻,像是终于下了决定,斜雨如丝,他转身上马,看向都城方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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