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楼

    庭月一边捂着小皇帝的嘴,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琢磨着什么时候跑出去能以一个让他印象较为深刻的形象为他挡剑,最好露出她这张和那个先王妃相似的脸,说不定更深刻。

    只不过好像萧策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那些刺客根本没办法近他的身。

    萧策手持长剑,剑风凌厉,鲜艳的血滴滴嗒嗒地顺着明亮的剑身滑落,剑起剑落,血溅到他身上,却像是被墨色吞没,只留下深深的印记。

    他剑法极好,但庭月却看出剑并不是他惯用的兵器。

    七七八八的尸体躺了一屋子,黑虎卫制住了最后俩个黑衣人,又往他们口中塞了布,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不绝的刀剑声停歇了,她慢慢放开捂住小皇帝的手。

    “大胆!”小皇帝拧着眉头,气冲冲地看着庭月。“你敢瞪朕!”

    小皇帝面色通红,显然是早被捂得透不过来气,看她一副看小孩子的模样看自己更是被气的不轻。

    只是小皇帝在她眼里连小孩子都算不上,她已经活了四万多年了,眼前的凡人皇帝不过十几岁,而这十几年在她漫长无尽头的岁月里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瞪你又怎样?”庭月故意逗他,眼前的少年虽总是想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行为举止却幼稚得很。

    “你!”小皇帝咬咬牙,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信不信我能下令杀了你!”

    “信啊。”庭月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

    小皇帝不说话了,气鼓鼓地盯着庭月。

    直到墨色衣角出现在庭月的余光中,二人才结束了像赌气般的对视。

    萧策低着头看她,暗处的暗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开始有些琢磨不透她的目的,她虽长的像林汀晚,但她却不是祝桓的人,若是另一拨人,那刺客冲进来时,她就是最有机会刺杀皇帝的人,但她却没动手,难道这背后还有其他他未曾察觉到的人?

    这很危险。他的直觉告诉他。

    庭月顺着他的衣角向上看去,他眉目清朗,依旧是那副凛然如明月般的模样,皎洁高悬,就好像刚刚杀气凛然的人与他无关一样。

    萧策伸手将庭月拉了起来,这才转头看向小皇帝:“陛下喜欢这个地方?”

    小皇帝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看自己皇叔,又看了看那个庭月,撇了撇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庭月揽住萧策的胳膊,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殿下没有受伤吧。”

    “无妨。”萧策不动声色地拉下庭月的手,此时厅内已经没有官员,黑虎卫也都在清理搜查尸体。“来人。”

    “陛下,殿下。”门外瑟瑟缩缩的康总管急急忙忙跑来行礼。“陛下没事吧……”

    小皇帝皱眉摆了摆手。

    “带她去更衣吧。”萧策吩咐,

    康总管小心瞄了庭月一眼,恭敬道:“是。”

    直到二人离开,萧策才又开了口:“我派人送你回宫。”

    “我不想回去。”小皇帝眨了眨眼睛。“皇叔不是说今日是让我挑选心怡的女子吗,我还没挑中呢!”

    萧策没说话,静静瞧着他。

    小皇帝被他看的心虚,开口道:“再过一刻便要放孔明灯了,我想看灯。”

    “不行。”萧策敛眉道:“万一还有刺客……”

    不待他说完,小皇帝扯了扯他的袖子,一双忽闪的眼睛睁得很大:“有皇叔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萧策沉默片刻,看着小皇帝的眼睛轻叹了口气,还是妥协:“谢愈,保护陛下。”

    出了宴厅,康总管便招来了一个模样大约十几岁的小内侍,吩咐道:“你带这位姑娘去侧阁更衣。”转而对庭月微微行了一礼。

    他是内侍阁主管,又是侍奉过先帝的旧人,此时颇有眼色,虽说眼前这女子只是王府中的一个小舞姬,但今夜看来,也是得了王爷几分赏识的,他自不敢懈怠,便低声对小内侍嘱咐道:“小心些。”

    小内侍人很机灵,忙应道:“干爹放心。”

    “姑娘随我来。”小内侍拱手作礼,领着庭月下楼。

    庭月朝着康总管颔了颔首,临下楼前回头看了一眼萧策,他正被小皇帝扯着袖子撒娇,萧策要支开她审人,心里肯定是对她多有怀疑的,不过她还是得快些换了衣服,为他挡住箭,或许才能消解他的疑心。

    “姑娘走慢些,小心摔了。”小内侍举着一盏精致的荷花状灯为她引路。

    “多谢。”庭月笑了笑,随口夸到:“你这灯真好看。”

    “是吗?”小内侍似乎有些欣喜,激动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我还做了一盏,姑娘若喜欢,我送你。”

    “真的吗?谢谢你!”庭月雀跃道。这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灯,她从没想过人间的灯花样竟然这么多,她确实很想有一盏自己的灯。

    “真的。我一会便为姑娘取过来。”小内侍也很高兴,他自幼跟在康总管身边,看到康总管对她的态度,若是她以后真成了贵人,与她打好关系自是没有坏处,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将那盏灯笼再做精细些,就这么走到了侧阁门口:“姑娘进去更衣吧,我在这为姑娘守着。”

    庭月点点头,走进侧阁,阁内摆着一件乌木雕花屏风,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整齐放着一套鹅黄色衣裙和一套绛红色衣裙。

    她拿起绛红色衣裙走到屏风里,刚解开衣带,就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快步走出屏风,隐隐绰绰的灯火印着门外的身影,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

    “谁派你来的。”

    周予衡一手掐着黑衣刺客的下巴防止他咬舌,一手取下他嘴里的布。

    黑衣刺客瞥了萧策一眼然后转过头,嗤笑出声,一派视死如归的模样。

    “看来你还真是没尝过诏狱的滋味啊。”周予衡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脸。“你早点说出来,也就少受点刑罚之苦,做个聪明人不好吗?”

    黑衣刺客转过头,像是松动般示意周予衡靠近些。

    周予衡头偏了偏。

    “呸!”

    周予衡顺势往后一仰,躲开了,十分无语:“我就知道。”

    刺客逃离了周予衡的挟制,开口便骂:“狗王爷!杀你还需要什么指使!全都城谁不想……”

    萧策坐在紫檀椅上,抿了口茶水,站在刺客身边的黑虎卫手起刀落,两个血淋淋的胳膊掉在地上,滚动了俩下停住了。

    “啊!”

    厅外的夜空中,一颗绚烂的烟花自空中绽放,其后各色烟花接连不绝,盖住了厅内凄厉的惨叫声。

    都城之中,分布在各地的数盏孔明灯齐齐升上空中,暖色烛火带着凡人一年的期望一起飘向远方,几乎要点亮这片清寂的夜空,。

    “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都溅到我脸上了。”周予衡嫌恶地用袖子擦了擦脸,走到萧策身边,大咧咧地拿起茶壶喝茶。

    “走水了!走水了!”

    厅外传来几句杂乱惊呼,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不好了!”康总管叫嚷着从外面跑进来,他跑得急,感觉踢到了什么,打眼一看直接吓得跪倒在地,黑虎卫向旁边走了俩步,一个没有俩臂的男子龇牙咧嘴地在地上直颤,肩膀处俩个若大的血洞还在冒血,他只看了一眼,就差点要将昨日的晚膳都吐出来,他颤巍巍地将头埋在手背上:“殿下快走!走水了!走水了!”

    漓江边,人潮拥挤,小贩挑担沿街叫卖。

    漫天的灯火辉煌,摇摇的灯纸承载着无数期望的目光飘向高空。萧子安换了一身便衣,钻进人群中,抬头望着天空,他看入了迷,好久才恍过神来,于是叫住小贩买了一盏灯,随手丢了一锭银子,小贩千恩万谢的走了。

    他挤进江边的人群中,低头随着人潮走动了几步,见那个侍卫东张西望,便忙借人挡住自己跑了起来。跑了好久,才终于寻到一个不算拥挤,却离江边很近的地方放灯。

    他是第一次放灯,才点上火,风吹过,火焰燎了灯纸。

    “你怎么连灯都不会放。”清脆的女声响起。

    人群之中,千灯之下,一个白衣少女迈着轻巧的步子朝他走来,她戴着银色的蝴蝶面具,面具下一点嫣红泻出调笑声:“小郎君,要不要我来帮你放灯?”

    萧子安怔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哎!”白衣少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面具下的笑意更甚:“小郎君,你看什么呢?”

    模糊的面容随着她的靠近逐渐变得清晰,她虽身着白衣,不多露出的肤容却比白衣更甚一筹,相较之下,那点嫣红显得格外亮眼,但他的目光却深深被定在她那双流转的眼睛里。

    直到少女拿过他手里的孔明灯,他仿佛才找回自己,看着少女拿起灯想看上面的字,他马上伸出了手挡住了灯上的字。

    “你是写了什么旁人不能看的东西吗?”少女虽然戴着面具,语气里的调戏却不加掩饰:“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少女机灵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不能看。”萧子安摇了摇头。

    “真的不能看?”少女好像皱了皱眉头,她试探地问。

    萧子安执着地摇了摇头。

    “好吧。”少女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却没再继续纠结,就将灯转了个面,拿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开始小心点起火来。

    灯被燎黑了一块,并不容易升上天去,少女试了好久,灯才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飘去。

    萧子安静静看着远去的灯,想起许多年前他见过的那场灯。

    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恢宏的场景,但更令他欣喜的是,那是他第一次那样亲近地接触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却总是羸弱咳嗽的父皇。

    彼时他不满五岁,站在人群中瞧不见灯,侍卫要把他托到肩膀上,却被父亲拦住,那时父亲精神很好,他拦住侍卫,不顾劝阻,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父亲看他手舞足蹈很高兴,却不知道他高兴的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父亲在一起。此后每一年他都盼望着上元节,但是每一年他都不曾如愿。

    “小郎君!你瞧!”少女激动地转过身,指着孔明灯的方向对萧子安说。

    她高兴地向萧子安跑了几步,天空中炸然盛开花火,她捂住耳朵,落在他眼里,像是漫天烟火盛放在她身后。

    世间万物停滞,少年心动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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