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夜,月光如水笼罩离隅城。

    中元已过,青石板街两旁仍有不少人跪在街口,一身黑衣如鬼影林立,往面前一丛燃得旺盛火盆里烧纸低语。

    “无常大人保佑,收下金银纸扎快把邪祟收走。”摇曳火光映亮老人沧桑而虔诚面容:“保佑我苦命孙女能早日回来。”

    “嫲嫲,驱邪自有仙门大家在,你求这有什么用?哎哟!”

    老人叩孙子一脑门,复而对着火盆敬畏地念叨两句童言无忌,才不虞低斥:“听以前人说无常大人是比仙士还要厉害的主儿,专抓脏东西,你莫要胡言得罪无常大人,当心你姐回不来。”

    三天前,离隅城一夜间所有年轻女子消失不见,一时间满城丢了女娃的人家哭天抢地,引来过路仙士断言此处有厉鬼盘踞。

    然而多少能人异士都无法降服此鬼。

    焦心等待家人归来的百姓,见状更觉绝望,不知是谁说起一些旧时老黄历——传言无常专司拘魂,无论多邪的鬼怪在其面前都不敢放肆。

    这夜的纸皆是众人烧给传闻中的无常大人,祈愿邪灵消失,家人回到自己身边。

    空气中隐含哭腔的低吟渐渐连成片,喧嚣尘上,震荡天地,荡起丝丝晚风卷过火堆。

    纸灰飞扬,裹挟无数祈盼。灰色蝶翼在夜间蹁跹,越过高耸城墙,飘过幽林,落入昏迷的女子耳畔。

    女子头歪一侧昏昏沉沉,浑身伤痕累累的悬吊半空如同破败纸鸢。

    一道道心声从天地间齐聚,传入耳朵引起蚀骨痒意,叫昏迷中的女子抓心挠肝,偏双手被缚不能动弹,心下更刺挠了。

    谁在唤我?

    耳根不得清净的白霜雁意识渐清,除了吵,最先感知的是痛,浑身上下细细密密的宛若针扎。

    今夜难得抓到只恶鬼,明明在公园收鬼时一切顺利,怎么这会儿好似被人打了一顿,尤其耳垂到脖子处火辣辣痛意侵袭麻木的知觉。

    该不会是方才那恶鬼为躲避抓捕划了她的脸?!白霜雁一个激灵,挣扎着掀起沉重眼帘。

    双眼迷蒙好一会儿,白霜雁才看清自己并非身处景色雅致的公园。

    这里没有路灯,清幽月色似胧青纱,映得枝丫交错的绰绰树影遮天蔽日,鸦鸟振翅平添几分诡谲。

    几条仙气袅袅的黄色缎带从树杈间穿过,将白霜雁五花大绑双脚离地的吊在林子中,一袭浅蓝裙褂染上条条血痕。

    等等,这又是什么情况?

    树下站着位身穿古袍的老者,手执长鞭,脸色不虞地指着茫然的白霜雁冷声道:“孽障!明知自己是混血不祥之身,严令禁止你捉鬼驱邪,你还敢私下跟来,接近阴地差点毁掉所有人的部署。”

    白霜雁眨眨眼,搞不清眼前这老者为何无故骂自己,欲张嘴辩驳时,脑子骤然剧痛无比。

    海量的陌生记忆一股脑涌入白霜雁脑海中,她看到了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白霜雁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到修仙世界,成了第一仙门云天宗收养的半妖弟子白霜雁。

    原主同她一样,年芳廿四,自幼被人遗弃。不同的是白霜雁被个老道收养,自小学习玄学技艺,长大后继承衣钵成为现代走无常。

    而原主虽说是云天宗弟子,听起来背靠大门派,日子应该很顺遂。

    其实不然。

    伏仙界一直有传言,异族结合无后代,凡诞下的皆是不祥化身。

    原主虽被云天宗仙尊收养,但因是人狐混血的血统问题,严令禁止她修习仙法,不许参与镇魔驱邪的事,更不得接近任何阴气重的地方。

    原主只能在宗门做些打下手的杂活混口饭吃,是以原主在宗门成长至今,也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弟子。

    依白霜雁来看,这完全是仙门百家对混血儿的偏见。除魔卫道又非坏事,凭什么诸多限制。

    分明是物种歧视,信不过原主。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原主拥有一双能看见阴邪气息的眼。

    此次离隅城被厉鬼纠缠,一夜间全城少女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去对付的仙门百家,男的重伤,女的消失,统统束手无策损失惨重。

    云天宗临危受命下山驱邪,然而如今世道鬼道横行,符修玄道早已势微泯然众人,蔺长老翻遍藏经古籍,从字里行间寻得一丝古法驱邪驭鬼之术来对付——阴兵。

    他们打算摆下招魂阵引来阴兵以毒攻毒,以恶制恶,却不知此厉鬼戾气极重,摆下阵法不仅对付不了厉鬼,只会增强他的力量。

    原主想要将此事说明,但是无人愿意听她说话,蔺长老更是在弟子们的簇拥下靠近不得。

    他们满心都是今夜能一举收伏厉鬼,却不知危险逼近,眼看大阵即成,离隅城上空聚集的黑色阴气凝得能滴出水来。

    原主劝不动,唯有以身犯险破坏阵眼,被气急的蔺长老命人吊起鞭打。

    白霜雁捋清前因后果不知从何吐槽。

    老道说她阴德有亏命格受诅,活不过二十五岁,想要活命唯有继承走无常一职,送走一千个灵魂,为其了心愿攒满功德才能有机会破解诅咒,积福添寿。

    因此白霜雁才勤勤恳恳地捉鬼,希望能赶在二十五岁生日前破除诅咒。

    可没告诉她,当无常还能遇上穿越这一遭!

    嘶~白霜雁咬牙,一激动牵扯到伤处痛得她直皱眉,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若非仙尊当日仁心,力排众议收下你这孽障,你早就被仙门百家挫骨扬灰。”

    蔺长老仍在怒斥,他的身后是一众云天宗弟子在默默忙活,重新画符布阵,没人给这边一丝眼神。

    蔺长老说:“不安分守己乖乖扫地,竟偷跑到这来捣乱,你可知这是唯一能对付邪祟的法子。”

    “我不捣乱,你们也对付不了。”

    清越婉转的女音带着微微颤音说下狂妄话语,一时间,所有人停下手中事,诧异抬眸看向白霜雁。

    风弄树影摇下斑驳月色,恰好落在她虚弱苍白的脸颊。她生得精致迤逦,明媚动人,尤其一头如瀑红发衬得她肌如雪,眼如星。

    婀娜纤细的身段沾染血腥未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妖冶之态。

    总是低垂的眉眼此时闪烁从容坚定的眸光,叫人移不开眼,恍惚半晌众人回过味,不敢置信向来畏畏缩缩的半妖竟敢跟蔺长老呛声。

    率先反应过来的蔺长老,气得胡子直抖:“胡说八道!招阴兵助阵乃是古法常用的驱邪手段,你这孽障果然其心不正……”

    “鬼属阴,集贪嗔痴恶怨于一体,吸月夜阴气壮大自身。”白霜雁有条不紊地反驳蔺长老,把蔺长老的话堵了回去。

    “招魂阵已成,四周阴气聚集,恐怕你们没招来想要的阴兵,反倒先喂饱了厉鬼胃口。”

    她眼眸扫过远处城门白帆飘扬,牵连数条铃铛链的阵法,黑压压的阴云再次凝聚。

    以白青灰红黑的阴气划分,颜色越深能力越强。凭她的经验而言,这离隅城里的鬼实力不俗。

    这样等级的厉鬼可比她遇到的恶鬼凶猛多了,送走一个,功德可抵十个恶鬼。

    白霜雁收回视线压下心中打算,好心提醒道:“趁他还未到,各位快些离开此地。”

    虽然白霜雁对面前这些人的初印象不太好,然人命关天,她自认是好意疏散众人远离危险,却不想这番提醒惹得众人仿若被羞辱,面色难看。

    “少在这妖言惑众,有蔺长老镇守,区区邪祟有何可怕。”

    “妖女就是妖女,动摇我等信念,分明是替邪祟说话。”

    “蔺长老,绝不能轻饶她。”

    ……

    白霜雁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四面八方的讥讽如潮水涌来,把白霜雁气笑了。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

    “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白霜雁说。

    初凉未冷时节,晚风微微略过幽林,带起一片鬼拍手哗哗作响。

    原本不在意白霜雁话的众人,听得这异样动静,心中不免打鼓。

    这会儿众人也觉察出此地的不对劲,前方守阵弟子慌张跑回大喊:“不好了,招魂阵失控了!”

    霎时间,地动山摇,风吹树摆,一股瘴气混杂厚重威压沉沉袭来。

    阵阵阴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卷起数丈高沙屏将这小小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四面沙屏如高墙耸立,收缩逼近。

    众人心惊之下纷纷御剑四散,蔺长老以气化刃都驱不散沙墙,飞身离开之际想起白霜雁还被缚困在其中。

    匆忙收回仙绳,想要再回身找人,沙墙已合拢吞噬。

    “白霜雁——”

    只听砰砰两声破空动静。

    几枚符弹穿透沙墙,屏障瞬间溃散飞沙走石,恍若被白霜雁洞穿了炼狱壁垒,无数刺耳的鬼哭狼嚎如浪潮重重叠叠扑面而来。

    滔天怨念连白霜雁都为之一惊,心中对这厉鬼评估再度推翻重计。

    戾气如此重,收伏这鬼的功德绝对要翻倍!

    思及此,白霜雁踉跄起身揉了揉腕子,再度朝天举起银制小左轮开一枪。

    “风雷受命,破!”

    轰——

    天雷炸起,周遭瞬间树静风止,沙尘退去。

    白霜雁摆定攻势环顾四周,却不见云天宗半个人影。

    连枝头鸟叫,草丛窸窣的动静也一并消失,风平浪静得有些古怪,明明景色别无二致,白霜雁却完全感受不到时间流速的存在,仿佛她身处在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不,白霜雁想,她就是被带进了结界内。

    忽然,一道轻笑自头顶上方飘下。

    “呵。”

    笑声低沉空幽,仿佛从遥远的幽冥之地传来,听得人头皮酥麻戒心松懈。

    白霜雁手执驱魔枪抬头看去,只见一抹邪魅鬼影倚坐枝头树梢上。

    对方身量高大,气质冷硬,银色发冠束起一头高马尾,苍白俊美的五官如傲雪寒梅,清冷矜贵,比白霜雁见过所有小鬼都好看。

    仅仅是随意靠坐在那,也掩盖不住凌厉强大的气场,一袭玄色长袍垂至地上。

    一双深邃幽沉的猩红血眸含着笑,打量树下满脸警惕的像炸了毛的女人,莞尔道:“小狐狸,你是来对付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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