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只见,前边的牛氏忽然往地上一躺,大声嚎哭道:“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干脆叫我们去死好了,成天走那么远的路,还不让人吃饱饭,老天爷啊,我牛杏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哦!”

    ?

    孟如溪怔住,一整个看呆。

    接着,牛氏便开始撒泼打滚。

    她声音又大,嚎得方圆五里的人都能听到,喊得前后院子的人都来看热闹。

    “——哎哟,我命咋愣苦哦!”牛氏拿过米袋子,对着人群:“大家伙,你们都看见了吧!一家六口人就给这么点粮食,这不是叫人活活饿死啊。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怎滴还得遭这种罪哦。”

    她说到动情处,惹得不少感同身受的流人纷纷抹泪,全都朝斜眼怒视而去。

    斜眼被流人们瞧得极不自然,想挥鞭子,又担心将事闹大。

    这时,牛氏的嚎哭声,引来别的差役。

    一个长着铁锅脸,身高八尺,长着络腮胡的魁梧男人推开人群走过来,怒斥:“怎么回事?闹什么!都给我让开。”

    斜眼顿时僵住,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而牛氏立即爬到男人脚边,嚎得声音更大了:“刘官爷!你可得跟我做主啊!老婆子要叫人饿死了!”

    这位叫刘官爷的差役,姓名刘强,是寒城派来接流人的代理总甲,也是此次随行差役的头目。他头扎裹巾,身着蓝布圆领长袍,腰间挎着一把约一米长的长刀,气质不怒而威。

    刘强先是低头看了看牛氏,又抬头朝斜眼看去,沉声问道:“耗子,到底怎么回事?”

    斜眼耗子立即收起所有的不耐,握紧长鞭对他禀告:“头儿,是这老婆子非得在这闹事,我、我..”

    “——刘官爷。”

    孟如溪立即大声打断他的话头。

    刘强闻声,朝她看去。

    而耗子斜着眼睛狠狠瞪向她,目露凶光。

    孟如溪目光冷淡的扫了耗子一眼,接着走上前,向刘强禀告:“刘官爷,并非是小的们想闹事,而是这位官爷打粮食的手太抖,一家六口六斤粮食,硬生生被他抖去一半。”

    刘强瞧了她一眼,随后沉下脸,看向耗子:“可有此事?”

    耗子摸了下蒜头鼻,表情讪讪:“头儿,你、你听听我解释..”

    “将剩余的粮食补给他们。”

    刘强蹙着长眉,不再理他,直接转过身,对看热闹的流人大声警告:“都给我散开!不许再闹事,闹事者一律当场刑罚!”

    众流人见领头差役这般公正的态度,心上稍微舒坦了点,纷纷点头,四散开来。

    **

    “顺天府孟彦章及家人,共六人。”

    刘强走后,孟如溪看向耗子,重新报了一遍姓名和人数。

    她将米袋子递到耗子面前,一双杏眼,没什么情绪,淡淡地看过去,一字一句地说道:“六人六斤,装满袋子,劳烦官爷了。”

    明明就是个黄毛丫头,耗子却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愤愤不平地夺过袋子,拿起碗开始补米。

    只是刚打完第一勺。

    身后传来一道冷森森的说话声,又是那句话:“耗子官爷,是六人六斤,装满袋子,劳烦了。”

    耗子打米的手僵住,捏碗壁的手指压得直发白。

    他万没想到这家人,竟如此难缠,小的尖,老的赖,甚至还将刘强引来了。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都得归咎于那个破竹筒。

    也就是那个说什么可以将脏水过滤成干净水的东西,自从有了那玩意,导致这两天来找他买净水的流人,少了起码一半!

    一半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他这趟基本算白干,什么油水都没刮到。

    耗子是个酒蒙子,往常到驿站,第一件事便是将那酒壶里的酒装满,今日去打酒结账时,才发现钱袋竟然只剩三四来个铜板了。

    他越想越气,抓人问了一番才知道弄出那竹筒的人家姓孟,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们算账呢,转眼,孟家人自投罗网。

    耗子本想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谁知,没将竹筒的气发出去,反倒把自己惹得一身骚。

    “耗子官爷,打好了吗?”

    “六人六斤,装满,劳烦。”

    身后再次响起那道讨人厌的声音。

    “拿去拿去。”

    耗子赶紧打完米,一脸怒意地转过身,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手里的米袋子塞到孟如溪手里:“滚滚滚,赶紧给我滚。”

    但孟如溪并没有如他愿。

    她先是将米袋子拖到掌心称了称,又解开袋口看了眼,确认是六斤后,才扬起一抹笑脸,说:“辛苦耗子官爷了~”

    耗子:“......”

    **

    去厨房路上。

    孟如溪和牛氏并排走着,她偏过脸,细细看了一番,才发现——

    她奶脸上哪有泪啊!

    眼睛是一点没红,仿佛那个躺地大哭的人不是她一样。

    “看什么呐,我脸上有花啊?”

    牛老太一脸平静地拍着灰,还顺手将头上的发髻扶正。

    孟如溪彻底惊呆,她凑到老太耳边小声问:“奶,你刚是假哭啊?”

    二孙女猛地一靠近,牛氏还有点不习惯。

    她摸了下耳朵,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接着回过神,一脸嫌弃地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说道:“呸!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个老杂毛。还敢吞老娘的米,吃到肚子都得让他吐出来。你还跟他讲道理,对付他这种杂毛,就没道理可讲。”

    孟如溪瞪大眼,敢情都是演的啊!

    她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奶,还得是您。”

    不得不说,就她奶那演技,搁现代绝对能秒杀一众流量小生。

    “呵。”牛老太抹了下额前的碎发,得意道:“现在知道你奶不吃素了吧。看你日后还敢不敢惹我。”

    孟如溪咧嘴乐了一声,促狭道:“我可没想惹您。”

    “——是您呐。”

    “非得跟我对着干!”

    “嘿,你这死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啊!”

    牛氏抬手想提她的耳朵,却被孟如溪灵活躲过,一老一小抱着米袋子边走边闹。

    闹了会,孟如溪忍不住将方才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嘀咕道:“奶,您说那耗子为啥突然没事找事,非得针对咱啊?”

    牛老太接过话茬,跟着吐槽:“说你还嫩吧。这些差役若想找事,还需要为啥吗?这一路他们将咱当过人吗?哪回不是不高兴了,就随打随骂。要我说就没有为啥,不过是因为咱现在的命呐,比那草籽还贱。”

    事实确实如此,自打出了关外,这些随行差役便露出了真面目,不是随意打骂犯人,就是肆意搜刮油水。

    不过今晚,牛氏转头看了眼二孙女,心里其实是意外的。

    这丫头的胆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刚才若不是她及时插话,她真敢上去跟差役作对。

    但牛氏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想法,反而乐了,一想到那差役吃瘪的脸,心里畅快的不行。

    而且,他们家的种啊,个个都像是跟孟家生的。

    孟家人都有个特色,脾气跟面团似的,软乎的,任搓任捏的。就拿那什么孟二叔,三叔,都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得,面团里出了个油炸货,改姓牛了。

    牛氏在这边偷乐,旁边的孟如溪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拐了个弯,前院的麦香味飘了过来。

    孟如溪瞬间没了思路,满脑子都是好香好香。

    她咽了咽口水,苦着张脸问牛氏:“奶,咱能去前头买个饼吃吃吗?这野菜再吃下去,我都要腌入味了。”

    “我看你石头缝里挤水,异想天开!”牛氏一巴掌拍向她的脑门:“你倒是想得美。这驿站都黑的很,一个破饼子三文钱,傻子才买。”

    话音刚落。

    只见前边好几个身着流放服装的人走过来,手里握着比脸还大的饼子,圆乎乎的,个个吃得倍儿香。

    那香味顺着夜风飘过来,像钩子一样,勾得孟如溪直流口水。

    要被馋哭了!

    **

    待两人走到厨房,听其他人说了此事的王桂兰连忙迎上来,将孟如溪和牛氏上下打量一番,担忧道:“娘,你们没事吧。”

    孟如溪与牛氏对视一眼,笑着举起米袋子:“我们没事。娘,快看,我和奶叫那差役将粮食都吐了出来,足足六斤!”

    王桂兰接过,表情微讶。

    往常拿回来的粮食,总是缺斤少两的,而这次竟都装满了。

    孟如槿像个小钢炮一样冲过来,抱住孟如溪的大腿,惊呼:“二姐姐,他们刚刚都说你好厉害!”

    “还行还行。”孟如溪将她一把抱起,瞥了眼牛老太,笑道:“不过还是咱奶更厉害。”

    提到奶,孟如槿便不吱声了。

    她抱着孟如溪的脖子,把脸藏了一半,才怯生生看向牛老太。

    见小孙女这幅像看老虎的模样,牛氏轻哼了一声,懒得接话茬,去前边忙活。

    驿站有个公用的厨房,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用席子搭起来的小疙瘩,空间不大,但有现成的板凳和灶台。王桂兰她们来晚一步,没抢到灶台,只能在角落烧柴起灶,架起石锅烧水。

    片刻,用野菜碎和粟米捏的窝窝头蒸熟出锅,外加一碗过水拌野菜,看不见一点油水和盐粒,翠绿翠绿的。

    伙食终于是改善了,可孟如溪依旧吃得一脸菜色,咬完窝窝头,光吞咽都费老大劲了。吃到最后,是吃一口,叹三声。

    没法。

    越吃越馋肉啊。

    她要死要活的样子,给牛氏嫌弃上了。

    前些日子都饿得扒树皮了,好不容易能吃回饱饭,还不知足,真是鼻梁碰着锅底灰,光触她霉头。

    于是,孟如溪的脑门喜提一巴掌。

    ......脑门腾地一下就红了,渐渐映出个巴掌印,孟如溪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

    然后。

    ......

    感觉更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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