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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

    南州近来连日春雨,绵绵的总不见晴。

    霖霖的雨水落在望春城中顾宅悬山顶的青石瓦片上,又汩汩的汇集到一条条瓦壑里,如一条小溪般顺着垂脊潺潺地流进下方天井里。

    顾晚卿此时正依靠在天井边的栏杆上,低垂着眸子,一头墨色的发丝只用着一根碧玉簪子挽成一个慵懒的半挂式发髻别在脑后,不断落下得雨水溅得四方天井里水雾四起,迎面扑涌在她白净的脸颊上。应是感到那雾气的湿润,她微微蹙起眉头,转而蓦的抬起眸子,盯着青茫茫的天空愣神,长长的睫毛随着眼帘扬起,下面是一双灵动又温婉的眼睛。

    算来孟绪离开望春去北边走货已经两月有余了,也不知他事情办得如何。上一次给晚卿来信还是十天以前,信中也未道归期。眼看着明日就到清明了,她正心中忧虑着他是否能赶得上五月初十的婚期。

    丫鬟桑桑此时迈着大步从前院回来,她软乎乎的小脸因为走得太急显得红扑扑的,老远就开始扯着清亮的嗓子,冲着庭院里美人靠上正出神的顾晚卿喊道:“小姐,小姐......哎呀,我在远舒少爷常去的京西戏楼和荣盛斋都没找着人,谁知道他又睡到哪个温柔乡里去了!”

    顾晚卿被桑桑一叫,回过神来,见桑桑已经黑着脸跑到她跟前了,一整个人气呼呼的直喘粗气,小嘴撅起,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似告状般直直的盯着自家主子。

    见她这幅气鼓鼓得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在京西戏园子那受了不少戏弄,正撒气呢!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把桑桑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好脾气地说:“好桑桑,这又是怎么了?”

    桑桑撇起嘴来,眉毛眼睛皱在一起,泪眼汪汪地说:“那些个戏子,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那个沈长安!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唱大戏,实则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我前脚刚一进园子,还没开口问远舒少爷的事儿呢,他一见着是我,就开始阴阳怪气的——嘲弄小姐您!我实在是见不得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便和他理论起来了......”

    原又是那京西戏楼的台柱子沈长安啊。

    “哦......我还以为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呢!”她轻松一笑,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朱色月牙儿,画了青黛的柳叶眉似远山淡烟。

    说起他对次次对桑桑嘟嘟逼人,其实都因于顾晚卿早些年曾得罪于他。他一贯看不上自己,近两年两人更是不怎么会面讲话了,不过晚卿对此倒也并不在意,毕竟顾家的茶山生意和他的戏园子也素无往来,碍不得什么事。

    但这沈长安,也着实可气!

    一逮着桑桑就得言语戏弄一番。他一唱戏的,古今戏文里学了不少词儿,那骂起人来,伶牙俐齿,言辞犀利,桑桑每每都被他气得面红耳赤,捶胸顿足!可一看他呢?依然泰然自若,眉开眼笑!日后寻着机会,定让他长长教训!

    顾晚卿耐心地听桑桑急赤白脸的嘟囔完,抬手轻轻地擦去桑桑眼角的眼泪,笑着安慰说:“这个沈长安,戏唱得这样大,人却没什么胸襟!你呀——大可不必和他置气,他这是借着你对我指桑骂槐呢!不用理会就好!”

    桑桑心中不平,但明白自家小姐又是个爱不计较的,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原本今日是让桑桑去外面找找已经好几日没着家的哥哥顾远舒,想着明日是清明,兄妹两个还是应同去城外的白马观祭拜一下爹娘。无奈这个不争气的顾大少爷,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爱,养成了胸无点墨只会寻欢作乐的浪荡子,分毫担不得事。

    几年前爹娘在走货途中遇匪意外身故,他一番哭唧唧后,索性一股脑的将整个顾家全丢给了年纪仅十六岁的妹妹晚卿打理。此后更加无所顾及的流连酒楼戏院,是望春城里有名的纨绔。

    总之,顾晚卿没少为他这个不着调的哥哥头疼!

    一连等到翌日上午,府里的下人依然找不着顾远舒的影子。桑桑已经按照惯例提前备好了拜祭用的食盒和纸钱,车夫也备好了马车在府门外候着。顾晚卿紧锁着眉头,瞧着拿在手里的鎏金怀表上指针已经正指到十一点整了。

    灰沉沉的天空沉闷阴郁,时不时落下阵阵响雷,若再不出发,想必不多时就会有暴雨!

    “走吧!”她扣上怀表的盖子,重新别回胸前的衣襟上。

    白马观建在玉泉山的山顶上,从城西的宁门口出城,行至一个时辰便能走到玉泉山脚下。因为那儿的山泉水“水净而碧,澄洁似玉”,“玉泉”一名由此而来。

    山上的道观是宋朝时期修筑的,是个清修之地,起初也并不叫白马观。最早叫什么名儿已经无从得知了,但传闻明朝时期曾有一位将军身骑白马在此地和敌寇殊死拼杀,最后落马战死。当地人为了缅怀这位勇将,才将道观改名成了白马观,一直沿用至今。

    山上虽然幽寂,但风景绝美。

    平日香客甚少,所以上山的道路至今都未修缮完全,崎岖不平。马车只能行至山脚下,剩下的路程要全靠脚力或从小路骑马上山。当年晚卿把爹娘的牌位安置在此,也是觉得他们一定会喜欢这清净之地。

    除开清明和岁末必须要来,每年的炎夏时节在安置好府上事宜和茶山的生意后,晚卿也会带着桑桑和小福子上山住上小半个月躲躲清闲。可以说,不论是上下山路还是观里的一众师兄道友她都熟悉的很。

    但是这次却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马车到达山脚下时已经过了午时,头顶上的雷点愈发密集,赶上下雨,恐怕上山的路一泥泞起来就更不好走了!怕耽搁时间,只简单的和车夫交代了几句,便拿了东西和桑桑两个人直奔山上的白马观。

    一路顺着长长的石阶紧赶慢爬,总算是在大雨来临前爬到了山顶。

    远远望去,道观坐落在一片云雾之中,山门没有合上,门楼是重檐的歇山顶,上刻着一对小吻兽,两扇约三丈高的木门上并没有涂红描金,木质的原色已经有些发乌,门上挂着一对铜刻兽头环壁,门楼两侧并坐着两尊长满青苔的朝天吼。

    大概是由于年年的风吹日晒,又缺乏修葺,一整个山门都处处透露着一股子沧桑古拙之感。门楼之外,赫然见着两匹长鬃扬蹄的大黑马,并排拴在侧面生长的一颗百年古樟树下。

    稀稀疏疏的雨点渐渐蔓延笼罩着整片山顶,桑桑吞了口口水,一手指着马匹问:“咦——观里来香客了?”

    顾晚卿深吸一口气,平顺了下适才气促的呼吸,随手抹掉鬓角混着雨点的汗水,顺着桑桑手指的方向看去,说:“大概是......不过雨来了,咱们先进去。”

    “好!”桑桑爽朗的点点头。

    大步迈进观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立在半山上的天王殿。青石板砖铺就的小广场上伫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人约摸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麻布道袍,正在坝子上忙忙碌碌的收着什么东西!

    “小肉圆子——”

    人还隔着老远,桑桑就一个劲儿地挥动着手臂,冲着那忙碌的人影兴奋地喊道:“小圆朴......你又在忙活些什么呀?”小道士抬起头,见到来人,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跑上去迎接,热络的冲着来人说:“晚卿小姐,桑桑,几月未见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顾晚卿莞尔一笑,戳了戳桑桑的脑袋,说:“别搭理她,没大没小。来的时候在家耽搁了些时间,但总算没耽搁时辰。”

    “哎,还不是咱家那不着调的大少爷......”

    圆朴笑盈盈的看着桑桑,蓦的感觉到头顶发凉,伸手去摸他那用木簪子竖起的头发,湿润润的,反应过来是雨下大了,双手一拍自己的袍子——说:“哎呀,雨大了!我得把晒着的笋干收起来!这可是今春师兄们在后山上挖回来的,您们先去法堂坐啊......”说着就急吼吼地跑去收他那些晒在石砖上的笋干。

    桑桑跟在身后长声喊道:“哎,小肉圆子你......”

    “桑桑,你先去帮忙,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小姐,这......”

    “哎呀,没事儿,这儿我熟的很,快去,别让那些晒好的笋全给一场雨淋坏了,小圆朴还不得心疼死?”

    “好吧!”

    桑桑交过手中装着拜祭用品的包袱,麻利的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搭在脑门上,跟着小圆朴冲进了坝子里。

    法堂修在傍山的最后沿,前面连着一片青石铺就的小院,接着是长长的木质连廊直通前山。平日除了用作道士们修习咒术经文以外,最主要的是还供奉着许多牌位。其中有观中已故的先辈师长,也有些是附近和望春城里的人家请在这受香超度的灵牌。

    小院外面一片草木深深的景象,石砖缝隙里生了许多杂草,看上去相较往日更加冷清了。法堂的木门敞开着,里面暗幽幽的,又似有香烛闪动。晚卿立在门外面,垂着脑袋长舒一口气,正打算迈步进去。

    突然——

    “好痛!”她轻叫一声,一个没站稳趔趄几步摔在门外的石阶上。她捂着发懵的脑袋,晕乎乎的,适才是撞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她僵硬地抬起脖子,定睛向上看去......一个穿着米色长衫,身姿高大的男人昂首扩胸地站在法堂的门槛前,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身后跟着一名身材壮硕的随从。

    想必这人应也是刚从法堂里出来,便迎面撞上了打算正进门的顾晚卿。

    那人负手而立,淡淡地开口:“天色晦暗,这位小姐,还请小心。”话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但也分毫没有要帮忙扶她起来的意思。

    晚卿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一张脸,一时愣在原地,迟迟忘记了起身。怎么说呢?那是一张极英俊的面容——俊美、白净、又清冷。

    一头墨色的短发肆意的梳在脑后,鼻梁高挺,微微扬起的薄唇略带着几分讥诮,眉目如削,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里此刻布满着血丝,像是蕴藏着一头吃人的猛兽,给人以疏离凉薄之感。

    话音落罢,男人面无表情地抬手拍了拍衣衫,转而重新抬起眸子,向着通往前院的长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就......走了?

    “哎,什么人呐......”顾晚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远去消失在长廊尽头的两人,低声骂道:“真是,白生这样一张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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